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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禁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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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代将药汤端给栗焕,她不想在栗焕面前言及谣昭的不是,可事实上,无论栗焕从前说过多少遍他小时候如何得谣昭庇佑,反而让她升腾起对圣女更多的怨怼。
“你把她当姐姐,可她却没把你当亲人。”她还是忍不住把心中的恼恨说出口,“我不懂,比如王叔羞辱我,我虽然不杀他,可我会圈禁他。皇兄一直待我亲厚,当年宫变,他竟然推我出去应付叛军,我还是赐死他。为何你能一点儿都不恨她!”
“姐姐她生来就被利用,被最亲的人一再背叛,她是无可奈何······”栗焕抓住她的手,“你绝不能怨恨她,何况是我心甘情愿,就算姐姐要我这条命,我也会双手奉上!”
“那我呢?容国的百姓呢?有一日那个疯女人觊觎容国,刀兵相向之日,你也会听之任之?”
“千代,我会护你周全。”栗焕仅剩的那只眼睛里是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坚定,“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同你一起死。”
千代却冷冷笑了,“不必了,我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栗焕,我虽然喜欢你,但不代表我会把自己的命和容国的未来托付在你的手里……”
她话音刚落,寝殿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宫人来报,那位圣女吵嚷着要见将军。
“小九,我需要你帮忙。”谣昭硬生生闯进来,直言来意,容王千代对她更加厌恶,这个妖女,即便害人如此,也毫无悔过之意。
“姐姐。”栗焕看见她眼里升腾起喜悦。
谣昭并不理会千代的气恼,对栗焕说,“小九,我要你助我,将洑水之境变为烈火燎原的荒野,至少,我们可以撑过月余……”
“姐姐,你要用赤莲术来影响天象?”栗焕皱紧了眉,“可是这样……洑水会干涸……姐姐你也会……”
谣昭笑了笑,“时间太久了,甚至都忘了你我的炼师身份。小九,你会帮我的,是不是?”
那双明澈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坚定某一瞬间让栗焕觉得悲哀,他点了点头,“姐姐,这次……会结束一切吧……”
“会。”谣昭露出自信的神情。
第二日的午后,谣昭与小九走入洑水汇入庆山起点,栗焕的伤口偶尔会渗出血来,谣昭苦叹一声,“小九,要是没有你,今日术法难成,事成之后我就要回梁国,族人们虽然四散流离,可至少没有奶奶,再也不会有人强迫他们为皇族卖命了,从此你只当千葉族从未存在过吧!”
“姐姐,可是……”栗焕看到她眼里的决绝,只得低下头去不言语。
待与谣昭准备好一切,只等正午之时来临,他不忍地转过身去,听到重重的闷哼声,他心中抽动,像是被利刃撕扯,“姐姐……”
半晌,谣昭才缓缓说,“我没事。”
他转过身来,血已然染透了她胸口的衣衫,她的手颤抖着将血倒入祭坛,栗焕慌忙扶住她,谣昭每说一个字,胸口都是撕裂的疼,她缓缓说,“小九,你还记得怎么做吧。”
栗焕点头,将祭坛周围的蜡烛一一点燃,用尽全身力气在祭坛的中心画上符咒,一时间天云失色,风雨大作。
祭坛上的鸣蛇与白兔以诡异的姿势重复着血符的轨迹,不多时,鸣蛇吐出的信子□□白兔的眼睛,随及蛇腹和兔眼中流出血痕,万籁寂静,天空瞬间漆黑一片。
谣昭的指甲狠狠扣住祭台的边缘,逐渐断裂破碎,露出血淋淋的肉,胸口的剧痛汹涌袭来,她强忍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了琉璃石。
天再亮时,四处火气廖廖,草木干碎,飞鸟绝迹。
赤莲之术,以圣女心头血为咒,引诸四方,使得庆山如热火焚身,洑水枯竭,生灵枯萎,酷热难挨。
谣昭终于支撑不住,晕倒在祭坛之上,栗焕在失去意识之前,在空中放了信号烟花。
彼时,三国联军正在庆山之西鏖战,死伤无数,几乎是以人头填补皇族精兵的绞肉坑,霍野心中升腾起绝望,他一生征战,昔年跟随宋熙往寒关的那一战,何其惨烈疯狂,却不及眼前十之一二。
然而天地变色,气温骤升,等他们反应过来,却见那些坚不可摧的皇族精英仿佛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一个个避日而不得,仿佛脱水之状,发出凄厉的嘶叫声。
联军的士气瞬而大振,霍野大约又一次感受到了与寒关之战以少胜多的同样的畅快。
重梧坐在床榻前温柔地为谣昭擦拭掉脸上的灰渍,又为她包扎手指上的伤口。
栗焕缓缓走进大殿,听见传报官报来捷报,容王千代冷哼一声,“真是个疯子,我原以为只有你不要命,原来她心狠手辣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扶稷笑了笑,“要不怎么会有得圣女者得天下的预言呢?”
“看来梁王是对这天下势在必得?”千代冷冷瞧着他。
扶稷正要接话,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对栗焕说,“此等阴毒之术,若里头那位醒不过来,你骗了他,恐怕陈王绝不会放过你。”
栗焕想起陈王重梧那天夜里来见他,为的就是求证所谓的赤莲之术的做法,他原原本本地告诉他过程,唯独没有告诉他的是,此术之所以称之为禁术,因要取圣女的心头血为祭,乃是自毁之术。
栗焕不屑于与扶稷说话,他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挥之不去的卑鄙,但他又自觉对不起千代。
谣昭半夜终于转醒,她睁开眼,就与重梧对视,二人均一言不发,半晌,重梧的眼睛就红了。
她刚伸出手来,胸口牵扯,很快疼得冷汗直流,她喃喃细语,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这不是没事嘛。”
重梧不再理会她,她也再没有力气和勇气说话,她知道,重梧这是在怨她欺骗他。
翌日午后,她再也忍不住,不顾胸口的伤口依旧不时渗出血来,强撑着起身,她一定要亲自去看看皇族精兵惨败的现状。
重梧不应,她心急之下,呕出血来,他也依旧严厉地瞧着她。终于等来了亭迷,彼时皇族派往洑水的精兵已然死伤过半,联军一路追击,甚至俘虏了数名敌兵。
那些俘虏格外有气节,刚被抓住,就咬舌自尽。揭开那黑袍一看,分明是壮年的男人,皮肤竟然比最白嫩的女人还要白嫩,这绝不是行军打战的士兵该有的皮肤。
马车在庆山脚下停下,在亭迷的帮助下,谣昭终于从重梧眼下逃脱出来,亭迷无奈地看着她,“若是他醒了发现你不在,小昭儿,你这又是何必?”
她已然料想又要让他生气,可她必然要亲眼看看皇族精兵如何败退,“好师父,我一定不连累你,只说我偷了你的药!”
亭迷无奈地哼了一声,“简直是胡闹!小昭儿,凤翎和青霜以卵击石,把自己都搭进去了,你和小九那蠢孩子,还要步她们的后尘吗?”
“可我这不是好好活着?”
亭迷皱紧了眉,“你以为你再任性下去,这心口还能再捅第二回?”
谣昭勉强笑了笑,下个瞬间,她察觉脖颈一阵冰凉,她转过身来,霍野已经把剑搭在她的脖颈上,“圣女,好久不见!”
“不知好歹的东西!还不把剑放下!”亭迷的毒虫比霍野的犹豫更快些,下个瞬间,霍野“啊”地大喊一声,剑掉在地上,手背已然肿了大片。
“没有谣昭,你们早死了!”亭迷冷冷望了霍野一眼,“快滚!”又问谣昭,“你可后悔了?”
谣昭摇了摇头。
“至少,你该等他死了再施赤莲之术。”
“师父,我还是思念小时候教我仁慈的师父呢。”谣昭望向霍野,“给他解药吧,他若是个男人,就该上阵杀敌,而不是处处与我为难。”
“圣女就这么经不起玩笑?”霍野疼得呲牙咧嘴,“我虽然厌恶你,但此战得胜,你确实功不可没。”
“从将军口中听到此话,还真是稀罕。”
“可惜,你是个女人,还是个下贱的女人!”
谣昭笑了起来,“即便你是个男人,你既杀不了我,又羞辱不了我。就连抵抗皇族精兵,你还是得靠一个女人,还是你嘴里最不屑的下贱女人。”
“哼!给我解药!”霍野气得又举起了剑,“本将军就让你瞧瞧,什么叫所向披靡,本将军一定杀得他们片甲不留,让他们看看我们陈国男儿的血性!”
亭迷将解药扔给他,“没出息的烂东西,最好不是说大话!”
两人看着霍野气愤而去的背影,亭迷啧啧低叹,“小昭儿,依师父看,待战事结束,咱们还是回九嶷山,再也不理会这些纷争。”
谣昭喃喃说,“霍野这个人……最好死在战场上……否则,重梧绝不会容许他功高震主。”
她远远望着对面山脚交战的人群,仿佛隔着一座山峰的距离与在皇族精兵背后坐镇的白袍男人对视了,她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那个男人的眼里仿佛流露出嘲讽的笑意。
那个男人,为何给人如此熟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