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弃子教你做人》延焜

59、第 59 章

　　谢锐抬下巴，点点牢房门，一人点头掏出钥匙将门锁打开，几人进去，弄开他手腕铁链，将人拎出。

　　他浑身打颤，腿部如被冻住。
　　直到被带到水牢之外，双腿还是没有恢复知觉，只有冰冷和疼痛。
　　他看到腿上密密麻麻水蛭，心头一阵恶心，他被脱到一间暗室。
　　暗室中除却几盏灯火，空无一物，屋子毫无暖意，但比水牢要好些。
　　“说罢。”
　　“衣服。”他冷冷道。

　　谢锐见他唇色发青，面上惨无人色，示意一人去准备衣服。
　　“将我腿上这些东西弄掉。”他看向谢锐。
　　谢锐示意身后人去给他弄掉。
　　还有数人借此走到谢锐面前，抱着刀将他护住。

　　收拾完，换上衣物，谢常泊才觉自己仿佛活过来一般。
　　谢常泊只是一小孩，这么大费周章找他，他可不信是因为父子情，或者碍于谢家人才如此。
　　人人皆知他被逐出谢家，就连广平侯对他也无好脸色，他到底图什么？

　　“这下可以说了？”
　　“说完，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他冷眼看向谢锐。
　　“楼中几位长老还需你劝说，我不会对你如何，你好歹是我娘养子，亦是我手足。”
　　“谢锋亦是你手足。”他冷漠道。
　　“你这是出尔反尔？”
　　“我可未承诺要说些什么。”他看到手腕鲜血淋漓，“药拿来。”

　　谢锐眯眯眼睛，看向一人，一人朝他抛来药瓶，谢常泊伸手一抓……
　　瓶子跌落地面，咕噜噜滚远。
　　大家皆是一默，谢常泊亦是。
　　没抓住……但他不打算动弹。

　　一人走来，捡起地上瓶子，递给他，他接过瞅那人一眼，未立即使用。
　　“他在武陵郡。”
　　“武陵郡？”谢锐眯眼，“我可记得你们是在襄阳郡。”
　　“明知故问？”他冷笑，那些贼匪难道不是他所派遣。

　　谢锐明白他说什么，道：“你如何知晓他被带到武陵郡。”
　　他冷然道：“你谢家人亦在武陵郡，你难道不知？”

　　“谢家人？”他眉毛猛然一跳，朝他看过去，对方面上露出一个古怪笑容，“你猜他是何人？”
　　谢锐微松口气，但委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眯眼，“你诓我？”

　　他不由冷笑，不再多言，越说只会错漏更多。
　　谢锐冷声道：“武陵郡那般大，说清楚些。”

　　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人是他派人掳走，他如今又被他困于此地，如何能知晓后续，眼中毫不掩饰讥笑，他懒得搭理他，索性抱臂阖眼。

　　“长风！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一人怒喝。
　　谢锐抬抬手，带人出去，听到他走路拖着步子，他睁开眼，见他腿微瘸，嘴角一勾。
　　谢锐出去后即刻命人给襄阳传消息，命他们去武陵郡打探。

　　次日，谢常泊醒来，坐于床上半晌不动，六斤唤他不动，以为他赖床不愿起，走来道：“常泊，大家都等你呢。”

　　“嗯。”他拽过衣服穿上。

　　一天下来，六斤明显感觉他似是有心事，闷闷不乐不说，连神话也懒得同大家说，只是让大家继续记字。

　　谢常泊回屋，倒头便睡，他想娘，很想她。
　　“小九睡着了。”一道稚嫩声音悄悄道，是一男孩声音。

　　他睁开眼，看到面前二人，只见他们齐齐后退一步，像是被他吓到。
　　“小九？小九？”女孩凑上来，“小九？”

　　他展展翅膀，收回，忍不住啼叫几声，发出滋——滋——

　　声音清脆细微。

　　看到面前男孩儿女孩儿一个哄着他说话，他张张嘴，“啾——啾——”
　　小九发不出，白鹤道：“他说什么？”
　　女孩蹙蹙眉头，摇头，“小九，说‘请夫人安’，‘请夫人安’——”
　　“请夫安——请夫安——”

　　他发不出那个人字，急得原地打转，飞上跳下，又尝试好几遍，结果还是不行。

　　女孩儿似是看出他急躁，出声安慰道：“小九，不急不急，慢慢说，来，‘夫人，夫人，夫人’。”

　　他学着唤，却依旧不像，一连数次后，白鹤叉腰歪头看着那鸟儿，觉得他有些愚笨，也忍不住加入教学行列。

　　紫鸢见他实在发不出，安慰道：“不着急，不着急，慢慢来。”说着拿起盘中一块糕点。

　　谢常泊见是昨日糕点，扭过头拒绝，谁知道那糕点多少日了指不定会弄坏肚子。
　　“小九？快吃！小九？”
　　她叽叽喳喳换不停，他扇着翅膀，“坏东西，坏东西。”

　　二人愣住，对视一眼，紫鸢小脸涨红，“你这是从何处学来！小心夫人生气！”
　　“不吃不吃！”

　　谢常泊也纳闷，这几个字居然发得很准，“不吃，不吃，坏东西！坏东西！”
　　紫鸢收回手，一抹眼睛，白鹤赶忙道：“畜生所言你莫要放心上。”

　　谢常泊气急百环，上下翻跳，翅膀将笼子扇的左右摇晃，“坏东西！坏东西！坏东西——”

　　居然骂他，啊啊啊！
　　生气生气生气！

　　门外有人疾步走进来，紫鸢白鹤立刻赶过去，门被推开，是王氏。
　　“见过夫人。”
　　王氏将二人拉起，“起来起来。”
　　“喂鹦鹉呢？”王氏温柔问道。
　　“嗯嗯。”紫鸢点头，王氏问道：“怎么满眼眼泪？可是白鹤欺负你？”
　　“夫人，不是白鹤。”白鹤扫一眼鹦鹉。

　　紫鸢抹抹眼泪，“我给小九吃糕点，小九说我是坏东西。”
　　王氏噗嗤一笑，点点她额头，“你这丫头，就为这个哭。”

　　王氏牵着她走到鹦鹉跟前，对笼里鹦鹉柔声道：“小九儿？你还会骂人嘞？”
　　他侧着脑袋瞧瞧她，将脑袋埋于翅膀中，不说话。
　　“小九？小九儿？”
　　王氏拿走紫鸢手中点心，轻敲笼子，“小九？”

　　他探出头，看到她手中糕点，犹豫片刻，凑近，轻啄她手指，抬起头，“不吃，坏东西。”
　　莺歌道：“夫人这小九从何处学来这话。”

　　王氏瞅着鹦鹉，又看看两孩子，他们齐声道：“不是我们所教。”
　　王氏道：“去拿一盘蜜豆糕来。”
　　莺歌一怔，赶忙道：“是。”
　　谢常泊上蹿下跳，蜜豆糕蜜豆糕！

　　他最爱吃蜜豆糕，他仰起脖子发出清脆叫声。
　　王氏开始教他说话，“小九，来跟我说，蜜豆糕，蜜豆糕。”
　　“糕——糕——糕——”这个太难发，蜜豆二字实在不好说出口。

　　他歪着脑袋看王氏，却见面上丝毫没有气馁，只是一点一点教他，等到蜜豆糕来后，也不立马给他，而是让他学着说。

　　“一大糕——一大糕——一大糕——”
　　“是蜜豆糕呀！”紫鸢仰头无奈纠正。
　　他忍不住瞅瞅那边蜜豆糕，王氏笑笑，又教他好几遍，就是不给他吃。
　　可他怎么也发不对。

　　他垂下头，背过身去，将脑袋埋于翅膀中。
　　白鹤轻声道：“小九生气哩。”
　　紫鸢忍不住道：“要不令它吃罢。”
　　王氏唤他几声，他咕噜咕噜几声移开爪子躲到一边去。

　　王氏轻笑，拔下簪子轻轻戳弄他翅膀，“小九？小九？小九生气耶？小九？”
　　“烦人！”他探出头拉长调子。
　　“咦？！他这个说得清楚！”王氏眼中闪过诧异，忍不住对几人笑说。

　　大家亦是一乐，王氏拿起蜜豆糕，“小九，蜜豆糕，吃不吃？”
　　“不吃不吃！”他喊道。
　　“这蜜豆糕今早做出，锅中温着，还热乎哩，可惜你不吃，不如给紫鸢和白鹤？”

　　他气得想哭，头埋进翅膀中不说话。

　　王氏眼中更添诧异，雀屏忍不住道：“这鹦鹉怎和平日不一样，气性这么大。”

　　“小九，小九，来，吃蜜豆糕，这蜜豆糕是我亲手所做，你真不吃？嗯？”她语气揉得仿佛可以拧出水来。

　　他扭过头，没敢抬头看她，跳过去，伸出脑袋准备叼走蜜豆糕，却转头朝她手指轻啄一下，然后才叼过蜜豆糕背过身子吃掉，看到糕点渣落到底下，他跳下去，正准备啄，王氏嗔道：“不许吃那个，这儿还有呢！”

　　他有些脸红，跃上木架，伸出脑袋吃她掌心糕点。
　　莺歌忍不住道：“小九真乖。”
　　话音一落，她忍不住瞅瞅王氏，雀屏对她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王氏瞅着鹦鹉将手中糕点吃完，对身侧几人道：“雀屏，你们先出去。”
　　“是。”雀屏眉间有忧虑。

　　等人走后，王氏瞅瞅门口，转过头，对他小声道：“小九，是你吗？”
　　他滋——滋——叫着，无法回答他，他不敢。
　　这事儿怪异，她能接受？
　　只见她打开鸟笼，“快出来，小九？”

　　他踱步而出，猛然一阵翅，飞出笼外。
　　哇吼——爽！
　　真喜欢这种凌空飞翔之感。
　　他鼓动两翼，上上下下，盘旋高飞，俯冲低飞，绕着他娘上下飞舞。
　　王氏看着他一会儿落桌上一会儿在空中，嘴角微微勾起。

　　谢常泊轻扇两翅，轻轻轻轻落于她肩上，歪着小脑袋瞅她。

　　对上她含笑眉眼，他忍不住凑过去，用小脑袋贴贴她脖子，王氏眼睛一下变红，“小九，可是你？”

　　他嘴里滚过叽里咕噜，不知该说些什么，王氏擦掉眼泪，他想伸出手，却发现张开的是羽毛。

　　王氏擦去面上泪水，忍不住道：“小九，回娘句话。”

　　他埋头于翅膀中。

　　对不起，他不能说。

　　等他学会说话，等他做好准备，能完完整整告诉她所有事。

　　王氏伸手轻抚他脊背，“只要你好便好，无论你变成何样，都是娘的好九儿。”

　　谢常泊心中感动，觉得眼睛有些热。

　　有娘如此真是三生有幸，这般一比，谢锐简直像是后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