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见》归支

5、第五章

　　翌日艳阳高照，悦耳的鸟鸣声落在睡眠不足的人耳里就是噪音，就是引发坏情绪的导火索。

　　钥匙插进小孔，朝右转了两下，大门纹丝不动，周宏宇吐出一口气，懊悔又愤懑地在心里无声征讨起昨晚沉浸虚拟世界的自己。真是太久没早班，连怎么开门都忘了。他抓了抓鸡窝头，打了个哈欠后才推门而入。

　　惯例完成准备工作后，整个人瘫在沙发区，只是屁股还没焐热，就看见了徐璟然。

　　“早啊。”周宏宇心虚地立马站起来，藏在背后的手偷偷抚平满是褶皱的布料。
　　“早。”徐璟然点点头。

　　这一阵还没什么客人，他笑嘻嘻凑过去问：“璟然哥，悦市那家花店在装修了？”

　　徐璟然拿出冒着热气的火腿三明治，放进嘴里前一刻回：“还没，不过应该快了，过两天得去盯盯进度。”

　　周宏宇笑了：“我跟你一块儿去呗。”

　　徐璟然心领神会，反问道：“你爸妈最近又管你打游戏了？”

　　周宏宇挠头：“我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跟他们一起住，熬夜都战战兢兢的。你放心吧哥，我玩归玩，工作的时候还是很认真的。”

　　这点徐璟然清楚不过，好几个回头客都是这小子揽的，各个夸他包花技术好，干活仔细。

　　“再说吧。”

　　徐璟然三两口解决完早餐，瞥见周宏宇一脸失落的表情，清清嗓子又补充：“招新人还是这边拨人过去还没定，一切皆有可能。”

　　要不说年纪小的好骗呢，被塞了一口大饼的某人丝毫不觉，自愈能力很强，迅速振作精神：“好嘞！”

　　“对了，湘遇书店的花，这几天我来负责。”徐璟然沉声道。

　　周宏宇紧急刹住“表现能力”的步伐，回头：“为啥，岳读姐不催你去生日宴了？”

　　徐璟然扯了下嘴角，说：“跟那没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系？”

　　徐璟然站起身，语重心长地告诫，言语带着笑：“少说多做，职场的生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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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周宏宇悟了两天，打了鸡血似的干劲十足，可对照着徐璟然的脸色，越想越不对劲。

　　他把刚洗完的花瓶擦干净放在工作台上，扶着下巴思考，出声叫住晃过的田七：“你有没有觉得璟然哥这两天状态不对？”

　　田七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刚想说好像有点。

　　齐雾嚷声赶来：“周宏宇你也看出来了？我昨天下午就觉得不对劲了，从书店回来后就怪怪的，一句话不说，我大气都不敢出。”

　　田七眼珠子骨碌一转，编段子雷达启动：“天哪，岳读姐不会打他了吧。”

　　“不至于，岳读姐看上去挺文明的，上次我把她店里的花瓶打碎了，她都没怪我，甚至还祝我今晚睡个好觉。”周宏宇拍着胸脯捍卫自己的观点。

　　话题跑偏，齐雾不解：“这跟睡觉有什么关系？”

　　“我也纳闷啊，大概就是让我晚上睡觉注意点，最好睁着一只眼睛放哨，你说逗不逗。”

　　田七额角流汗：“……我觉得老板悬。”

　　三个人脑洞爆发，联想了好一阵，家庭纠纷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最后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废话倒是攒了满满一箩筐。于是各自散去。

　　云层积成厚厚一叠。
　　五分前还湛蓝的天空变得灰溜溜的，还凭空打了声闷雷。

　　田七哆嗦了一下肩膀，说：“不愧是夏天，这天说变就变。”

　　齐雾一脸得意：“幸好我聪明，早上出门前看天预报，带了伞。”

　　外头接电话回来的周宏宇着急忙慌的：“完了坏了糟糕了！”

　　这小子平日里一惊一乍惯了，齐雾压根不以为意，语调慢悠悠的：“咋了，你捋捋舌头重新说。”

　　周宏宇用力咽了口唾沫，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璟然哥说他从书店回来的路上，骑电瓶车撞到人了，让我把小福开过去，他送人家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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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冷气给得足，林风致今天穿了件及膝短裙，布料少得可怜，大腿贴在铁椅上，冰冰凉凉的，她伸手把盖腿的黑色外套往上扯了扯，整个人还沉浸那通电话，没注意手上轻重，粗粝的布料剐蹭到裸露的伤口，疼得人倒吸一口凉气。

　　江小姜是林风致大学舍友，前两天失恋了，林风致接到她的电话是在凌晨，情绪最容易崩盘的时间段，她哭得声音嘶哑，喘不上气，林风致二话没说，随手捡了几件衣服往她家赶。

　　江小姜白天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我才不在乎，趁早分趁早找。到了晚上就像换了个人，无法控制地掉眼泪，光是复合这词就念叨了几十次。

　　刚来电禀报战况，说话时情绪好了不少，估计是两人见面聊开了，成功复合了。

　　事实证明，人在陷入两难的局面时，只要心中的天平秤稍微偏向其中一方，不需要施加任何外力，剧情都会如此发展。

　　林风致装作扶额无语的样子：“总算知道劝分闺蜜几百次，一年后被邀请当伴娘的感受了。”

　　“诶呀。”江小姜娇嗔道，“结婚了你坐主桌。”

　　林风致呵呵一笑。

　　“你在哪啊，怎么这么吵？”

　　没伤筋动骨，顶多是些皮外伤，林风致也没多提：“看电视呢。”
　　“哦哦哦。”

　　顾宇给她买冰淇淋去了，江小姜优哉游哉：“我今天出门前看星座运势，嘿，你别说可真准，我俩真的复合了，想不想知道你今日运势如何？”

　　就算她说不想，最后也会知道答案，于是林风致干脆：“嗯。”

　　“记得注意身边突然出现的异性，他可能是路人，也可能是命中注定的有缘之人哦。”

　　药师从窗口递出药膏和一个白色塑料袋，徐璟然拿手指搓了半天也没打开袋子封口，着急得都快流汗了。

　　“拿来，我帮你。”老奶奶站在身后瞅半天，总算看不下去了。

　　徐璟然挠了挠下巴：“麻烦您了。”

　　老人手上有一层薄茧，轻轻巧巧拽出一道口子，说话爽快：“这有啥麻烦不麻烦的。”

　　装好药，徐璟然往等候区走，周宏宇发微信来问情况，他快速回复了个没事，然后收好手机。

　　“你在这等会儿，我去开车。”

　　林风致站起身说：“不用了，一起去吧，反正车也停得不远。”

　　徐璟然没跟她犟，点点头，伸出一只胳膊递到她面前。

　　来的时候就有要下雨的迹象，没了屋檐遮挡，灰白色的瓷砖上落了几滴雨点，夏天的雨总是来得又急又凶。

　　刚走出去没几步，就有水滴直愣愣往下砸，两人只能狼狈往回退，兜兜转转半天，没想到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了。

　　林风致低头看了看衣服，还好，没怎么被淋到，其实起初有雨落下来的时候，身边的男人就举起手臂挡在她头顶，只是她当时一门心思催促自己走快一点。

　　徐璟然今天穿的深色衣服，雨痕格外明显，林风致过意不去，抬手拍了拍还残留在肩膀的大颗水珠。

　　男人呼吸一滞，装作若无其事，把外套掏出来，抖落抖落，说：“别着凉了。”

　　窗外雨声不断，好多没带伞的人争先恐后朝遮蔽处跑，几秒钟的功夫，地面烟雾弥漫，雾蒙蒙的，林风致掏出手机，对着极有意境的画面拍了一张。

　　转头时，男人还保持着标准的坐姿，脊梁骨挺得板板正正，这幅乖巧的样子莫名戳中了林风致某个笑点，至于吗这么紧张，她又不会讹人。

　　林风致摸了摸口袋，果不其然有两颗棒棒糖，当时正好是拐角，视野盲区，电瓶车袭来的那刻，她头脑一片空白，刚买的零食饮料撒了一地。

　　这糖还是当时颤颤巍巍站起来，顺手捡的。

　　“原味还是草莓味？”林风致问。

　　徐璟然有些错愕：“我都行。”

　　林风致瘪瘪嘴巴，“没有这个选项。”

　　男人很认真思考了一阵：“原味吧。”

　　林风致细心地剥开糖纸，递过去，分出余光去看他的侧脸，越看越肯定内心的猜测。

　　嘴唇一张一合好几回，最终也没有问，主要是她脸盲，从小到大，认错人的次数太多了。

　　躲雨的躲雨，闲聊的闲聊，上天恶作剧般悄悄画出一个圈，把他俩与热闹隔绝开来。一颗糖快吃完，徐璟然终于没话找话成功，尽管他早就知道答案：“你是禹市本地人，还是在这工作？”

　　这人怎么这么会说话，净挑些不好回答的，林风致清清嗓子，避重就轻：“我是悦市人，你呢？”

　　干巴巴的话题还要互相踢皮球。

　　“我是禹市人，也在这工作。”

　　“这样啊，那挺好的。”林风致笑呵呵应付道。

　　徐璟然继续抓耳挠腮：“你的腿，还疼吗？”

　　在同样的时间点去了两天的湘遇书店，都没碰着人，徐璟然丧气又失落。以往那个十字路口他都会按喇叭，唯独这次没有，拐弯控制不好力度，看见有人他下意识急刹车，还是晚了。

　　轮胎擦过细嫩的皮肤瞬间留下可怖的伤口。他当时完全乱了阵脚，连林风致的脸都是后来才看清的，看清之后，更恍惚了。

　　医生上了药，酒精刺激红肿，最疼的那一阵已经过去，林风致说：“比刚才好多了。”

　　“那就好。”徐璟然摸摸脖子，“这天气真是捉摸不透。”

　　“是啊。”

　　话题中断，某人心如死灰。
　　过了几分钟，雨势减退，徐璟然抓紧机会问：“饿不饿？我请你吃饭吧，当赔罪了。”

　　他说话小心翼翼的，不善言辞却还要尽力调和气氛样子让林风致在心里勾起唇角，这人是怎么做到又呆板又有趣的？

　　“好啊。”她爽快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