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见》归支

3、第三章

　　不在的这几天，每日流水账单都由专人定时定点发到徐璟然手机，他记得很清楚，并未收到有关于多肉的支出。

　　花店嘛本来就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少一盆多肉本不该如此震惊，但那盆橙梦露是他花费最多心思的，长得最好，跟自家养的娃一样，有点“只供欣赏不可售卖”的意味在，他今天来还准备捎回家，省得夜长梦多。

　　田七不知道老板心里一系列堪比电视剧的情节，只是条件反射般心头一凛，放下牛奶，说：“我买下了。”

　　徐璟然悬着的心骤然归位，淡淡道：“那是非卖品。”

　　田七一脸疑问，花屿之岛什么时候提供非卖品了？她怎么不知道。

　　徐璟然大步流星走去饮水机前，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冰水，咕噜喝完后说：“我好不容易养出个条件这么优越的多肉，哪能说卖就卖。”

　　田七企图替自己找补：“老板，你以后会养出更好的，你看门口架子上第二排第三个也很不错啊。”

　　徐璟然剜她一眼，说：“那不一样，它是我最早买回来的。”

　　所以呢？
　　田七不解，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磨叽。

　　徐璟然的眼神直白写着“快还给我”四个大字，看得人发毛。

　　没办法，她只能诚实道：“我送人了。”

　　徐璟然瞬间拉响一级警报：“送谁了？”

　　“不是很熟，今天早上认识的。”田七想起林风致那张漂亮的鹅蛋脸，又补充道，“不过是个美女，你放心吧。”

　　这种晴天霹雳般的心情体验，譬如吃一串葡萄，前面几颗都是晶莹饱满，新鲜可口，嚼到最后一个却泛着酸臭，整个口腔都充斥着腐烂味道，偏偏还没法一键返回，除了忍受折磨以外，毫无办法。

　　徐璟然闭了闭眼睛，强压住暴走的冲动，心灰意冷地说：“你真了不起。”

　　田七很会察言观色，听出这句不是什么好话。今早挑挑拣拣了好久，慧眼识英雄实在不算她的错，但老板毕竟久病初愈，为了保住工作，也出于人道主义，她讨好般殷勤道：“老板，你喝不喝牛奶，我给你泡。”

　　换来的是徐璟然冷冰冰一句：“谢谢啊，我不喜欢。”
　　然后转身离去，头也不回，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赌气。

　　田七嘴角抽搐了下，谁说女人的心最难猜，明明男人的行为才最不可捉摸好不好？

　　赢了一局游戏此时心情大好的周宏宇来前台喝水，碰巧听到两人谈话，看好戏地提醒：“田七，璟然哥最讨厌喝牛奶你忘了？之前齐雾买牛奶口误说成是豆浆，他喝了一口直接吐了。”

　　“有这事？”

　　周宏宇恨铁不成钢：“平常少追点星，多放点心思在老板身上，你工资能高一倍。”

　　田七不以为然，义愤填膺道：“他才不能跟我家哥哥比。”

　　周宏宇不懂了，徐璟然要相貌有相貌，要能力有能力，身边的桃花运居然差成这样。等待下一局开始的空隙，他忍不住好奇追问：“你觉得璟然哥帅不？”

　　田七拧开水龙头洗杯子，流水哗啦啦响，她歪头认真想了一会，客观评价道：“帅啊，高鼻梁，薄内双，还有一米八五身高的加持，这种颜值就算套个老头背心都丑不到哪里去吧。”

　　周宏宇想这才对嘛。

　　她又说：“不过，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喜欢什么类型？”

　　田七冒星星眼：“年下奶狗型。”

　　周宏宇挠挠脸，不是很懂这个说法，“那老板什么类型？”

　　田七结合他今天莫名其妙的举动，加了点私人恩怨，一口气说完：“发疯狼狗找骨头未果原地怒吼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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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风致晒完衣服，下楼扔了个垃圾，给多肉浇了水，又拖了一遍地板，做完这一堆琐事后，点亮屏幕，仍然一无所获。

　　她不死心点进“新的朋友”那一栏，发现四个小时前发出的好友申请仍在等待验证。

　　退出界面，收到三条语音。
　　【林承儒：姐，我新电影上映了，你记得去看。】
　　【林承儒：认真看，看完给我反馈，要最真实的影评啊。】
　　【林承儒：我那灯一关就进入休眠模式的亲姐是指望不上了，你要是去看，我给你报销，嘿嘿。】

　　林承儒是小叔家的孩子，在这几个兄弟姐妹中年纪最小。从小运气就好，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平时成绩二本都得踮踮脚，高考比录取线高了两分考进一本院校。大二的时候随手在网上发了条唱歌视频，短短几天浏览量破千万，依托网络平台迅速蹿红。

　　虽说是歌手出道，但他这人不给自己设限，这几年尝试发展成演员，演了几部电视剧，观众反响不错，鱼龙混杂的演艺圈，林承儒走得也算稳扎稳打。

　　这部电影，林风致看过预告片，一分多钟的片子，林承儒只出现了短短五秒，充其量只是个陪衬的角色，导演制片人都算不上圈子里顶尖，她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会如此看重这次机会，但转念一想，林承儒从来都是全力以赴的人，无论做什么，无论在哪里，只要他想。

　　按住说话键，林风致借机敲诈一笔：“我还要爆米花和奶茶。”

　　这回林承儒不是求人的语气了，发了一张表情包——小狗颤颤巍巍点了点头，眼神里写着畏缩，等待几秒又切换成了四个大字，“算你狠”。

　　林风致乐了，看了眼时间，问他：“今天不忙？”

　　印象中，林承儒一个星期能飞十几个城市，通告多的时候，回消息一般都是半夜，这会儿怎么有功夫出现了。

　　林承儒废话不多说，直接甩了张照片过来，看得出来是随手一拍，画面模糊，角落的工作人员被自动打上马赛克，放大图片，能隐隐约约看清楚现场堆放的拍摄道具。

　　“还有一套造型就能收工了。”

　　他这语气很像假期最后一天补作业，疲惫又期待的样子。

　　“晚上吃点好的，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身体第一位知道没？”

　　林承儒说话贱嗖嗖的，尾音挑到天花板上去：“姐，你这话说得真像我妈，你也更年期啦？”

　　这话听得林风致蹭蹭蹭直冒火，“滚，你姐我永远青春期。”

　　验证一直没通过，不知道是故意不回，还是有事耽搁了，林风致皱了皱眉毛，心里盘算着得找个机会电话沟通才行。

　　睡前，她从床头柜最里层找出耳塞，抓了四五个堆在枕头旁边，以防再被吵醒。

　　月光洒满了人间，静悄悄地拨动指针，草丛里传出几声虫鸣，更显深夜静谧。

　　隔天中午，林风致趁着等外卖，打开订票软件，衡量了时间，选了场三点半的，虚线方框内的最佳观影位置全部售罄，只剩倒数第四排还略有空余。

　　她把“订票成功”的信息截图发给林承儒，还没来得及打字，那边迅速转来一个大红包，生怕她反悔似的。

　　林风致无奈：“我是想说，这部电影号召力很可以啊，场场爆满，座无虚席。”

　　林承儒清清嗓子：“男一号是赵渭，流量小生中难得的演技派，粉丝基础夯实，应援做得一个比一个强。”

　　“你也不赖，未来的路长着呢，现在每一步都是在添砖加瓦。”

　　这回林承孺没贫，端端正正地说：“知道。”

　　嗦完最后一口面，林风致惬意地往沙发上躺，翘着腿扭着腰，脸朝天花板无限放空。干躺着颈椎不舒服，她抻长手臂够到抱枕，头一歪靠上去，半边脸埋进毛茸茸的质感里，家里开了空调，冷风输送，皮肤变得冰冰凉凉的，要多安逸有多安逸。

　　用来下饭的综艺填充成了背景音，林风致窝在柔软的毯子里，思绪纷飞。

　　人都渴望享受，但一闲下来就容易想东想西，生活在都市里的人习惯了你追我赶，咬牙切齿地拼，从升学、工作、再到结婚、养育下一代，每个环节无不在较量。

　　也正因如此，递交辞职信的那天，总监好意提醒她，成年人要为自己作出的决定负责，现实不是儿戏，演一遍不够满意还有重来的机会。亮丽气派的工作是她前二十年人生积攒而成的筹码，如今通通捣碎，相当于否定过去所有努力，这太不理智。

　　窗台上的多肉向阳生长，微风轻轻吹散成堆的土粒，暑气逼人，林风致起身把它拿进屋内，手指碰到了暖和的日光。

　　那天也是这样好的天气，阳光明媚，稍稍带着点春的气息。

　　一张长桌横亘在两人面前，泾渭分明。林风致挺直腰杆，露出轻松的笑容，用实际行动诠释接下来她说的话：“我才二十几岁，人生才刚刚开始，这些对我而言只算得上插曲，不等同终章。”

　　当时有多炫酷，现在就有多颓气，裸辞的威力姗姗来迟，打得人措手不及。要不说人就是犯贱呢，工作时哀嚎着要休息，真正放松了，又觉得自己无所事事虚度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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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家欢喜几家愁，别人都喜我发愁。
　　这话说的就是徐璟然。

　　招的员工一个两个都是大忙人，全世界就他一个发工资的工作最认真。

　　“老板，别一天天的哭丧着脸，影响运势。”田七虽然在跟他说话，眼神半点没分过去，全心全意照着镜子。

　　“你看的是电影，又不是见真人，搞得跟网恋奔现一样。”徐璟然剥了一颗话梅糖，喂进嘴里。

　　“你懂什么，这叫仪式感。”田七瞥他一眼继续说，“哦，对了，下午书店的单子你别忘了。”

　　徐璟然用力抓了抓头发，他不就是在愁这事吗，平常湘遇书店的单子都是周宏宇送，这小子今儿个也不在，真是都赶一块儿去了。

　　“知道了，早去早回。”他略显烦躁。

　　田七撑开一把遮阳伞，蹦蹦跳跳出门了：“我走了！”

　　林风致到电影院才知道，今天是男一号赵渭生日，怪不得“一票难求”，生日应援撞上电影上映，爱之深的粉丝团体当然需要加足马力。

　　和电影宣传海报摆在一起的是他各个角度的剧照，还蛮用心，一方面提高演员眼熟度，一方面又给电影增添宣传气势，一举两得。

　　赵渭的面部轮廓相对柔和，眉清目秀，属于邻家弟弟那一挂。林风致驻足留意观察了会儿，听到工作人员通知可以检票了，没什么情绪地迈步走了过去。

　　电影一个半小时，刚开始她还谨记嘱托，一边看一边在心里组织语言。演员的情绪表达，转场镜头的连贯性，就连环境切换表现了什么效果都不放过，很努力在遣词造句。大概过了二十几分钟，主角间摩擦升级，剧情缓缓推向高潮，听见周围有人小声抽泣，林风致才恍然沉浸良久。

　　聚光灯再次亮起是在傍晚时分。幕布上滚着演职人员的名字，林风致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咔嚓一声。

　　现代人围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忙碌，封闭内心的同时又渴望能与人同频共振，矛盾地期待共鸣，又悲观地抗拒永恒，那么艺术作品就是最好的表现载体。

　　这是部优质的文艺爱情片，没有矫揉造作，没有歇斯底里，开放式结局，暖黄灯光倾泻而下，男主角最后有没有等到爱人，导演通过镜头语言将答案藏进每个人心底。

　　粉红的晚霞铺满半边天，五月的傍晚，空气里满是西瓜的甜味。

　　红绿灯从容接替，风卷起落叶，就那么一瞬间，短暂的一秒内，林风致感觉到了什么是幸福。

　　随之而来的是无休止的孤独。

　　她往耳朵里填上音乐，试图缓解消极情绪，继续漫无目的地前行。

　　最后是怎么走到书店的，她也说不清。或许是因为书店名字很独特，叫湘遇，或许是大面积的明红色让人被抚慰。

　　进门的一面墙不推荐必读书目，没有摆放帆布包等售卖品，而是一段话。

　　——希望明天阳光灿烂，万事皆好。心中有爱和牵挂的人，总有一天，会收到同等乃至加倍的珍视。
　　所以，勇敢去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