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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纯情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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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风浪到海啸,只是一瞬的事。
谭青驰任鹿江亭拿开吉他,失去了他们之间唯一的阻隔。
“你喜欢我吗?”鹿江亭问,“还是我误会了你的友谊?”
他跨坐在谭青驰腿上,按着谭青驰的双肩,像一个马上要闹脾气的小孩那样盯着对方。
“为什么要给我做饭煮酒?为什么整夜抱着我?为什么为我哭?”他说,“你的友谊原本就是如此暧昧吗?”
一秒一秒安静地溜走,鹿江亭渐渐领悟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他推开谭青驰的肩,站起来,想找手机打车。
谭青驰忽然起身,半跪着拉住他的手,手在抖,声音也在抖:“……我,可以,喜欢你吗?”
不是“我喜欢你”,也不是“我不喜欢你”,甚至不是陈述句,他在用一个疑问句回答另一个疑问句。
“我可以喜欢你吗”,是不敢擅自喜欢的意思吗?原来他是如此小心翼翼地处理我们的关系的吗?
鹿江亭觉得自己着陆了,安全地,妥帖地,如愿以偿地,降落在十七岁的鹿江亭渴求的美梦之中。
“你好矫情。”
转身却看到谭青驰低着头咬着下唇默默流泪。
“干嘛啊,搞得跟我逼良为娼似的。”他的心化成柔柔一潭春水,蹲下取掉谭青驰的眼镜,轻声说,“不要因为气氛到这儿了,就逼自己说违心的话喔。”
“我害怕,你,又被吓跑。”谭青驰说,“我承受不了,失去你两次。”
鹿江亭的指节刚刚从他眼下拭过,那里下一秒就被涌出的液体再次打湿。
“那你喜欢我吗?”鹿江亭问。
“喜欢。”谭青驰将鹿江亭的手握得更紧,像是怕他跑了,“一直喜欢,唯一喜欢,永远喜欢……”
可能是因为酒精,也可能是因为他的回答,鹿江亭被愉悦的眩晕裹住,与盘踞内心的惶惑挥手道别。
他吻了吻谭青驰左眼的眼尾,趴在那个呆呆的人身上立刻昏睡过去……
……
三十多岁了,人生已经走过了一万一千多天,做梦笑醒的体验还是头一次。
鹿江亭听到谭青驰的轻笑,睁开眼睛,看他看着自己,第一次觉得人的眼神是带着具体温度的。
他不想停止攫取那份暖意,但更不想让谭青驰看到自己没出息地脸红,就把脸埋回他的胸口,理所应当地抱紧他热热的身体。
“做什么美梦了?”
鹿江亭觉得他刚醒的嗓音性感极了,默默把腰部以下的肢体往后面挪了挪。
“梦到一个笨蛋,看起来是个壮汉,实际上笨得要死,还胆小得要死。”
“喔?谁呀?”
鹿江亭和他一起笑起来。
今天是圣诞节,星期天,但也是鹿江亭的工作日。即使很想和谭青驰在床上窝一天,但想到从早排到晚的预约,职业道德还是把他从床上催了起来。
他收拾妥当准备出门时,谭青驰也提着一个背包走到门口。
“你干嘛?”
“去你家等你下班可以吗?我想离你近一点。”
鹿江亭失笑。
等电梯的时候也腻腻歪歪的,谭青驰握着他的手指来回晃,鹿江亭也只是口头制止,对方就得寸进尺。
电梯门打开,里面有两个人,一个把自己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另一个则是一副清爽男大学生的样子。
裹得很严的那个人先和谭青驰打了招呼,让出更多空间给他们。
“早啊,苏老师。”谭青驰说完,喜滋滋地补充,“这是我男朋友,鹿医生。”
苏老师看向局促起来的鹿江亭,向他问好:“您好,鹿医生。”
“您好。”
这时,苏老师旁边的人把手轻轻搭在他肩上,温和地问:“苏老师,您不介绍一下我吗?”
苏老师拍拍他的手,说:“我想你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裴郁同学。”
和他们在地库说了再见。一上车,鹿江亭就八卦起来:“他们是师生啊?”
“嗯!他们可有缘分了。之前苏老师把我家淹了,找上去才知道他喝酒泡澡差点淹死,所以他就找了个租客。结果这个租客正好是看他的课考试上岸的,然后算是日久生情?”
“那确实挺有缘分的。”
鹿江亭把车开出地库,冬天的阳光突然照进车里,让车里闷了一夜的冷空气渐渐升温。
“我刚一兴奋就和他那样介绍了,说完才想到应该先问问你愿不愿意公开。”
鹿江亭其实也被他突然的公开搞得有点手足无措,好在对方是同类。
“尽量别让四厂那边的人知道吧,对你影响不好。”
谭青驰笑了:“这么为我着想的吗?我好感动。”
鹿江亭不愿承认,说:“之前因为一张照片就给你闹出个女朋友,我是不想看见更闹心的事情发生。”
“哦。”
鹿江亭忽然问:“你和陈美岱真的就是单纯的同事关系吧?”
“你连这个都不确定就和我睡了吗?”
“哈!那也叫‘睡了’?”鹿江亭在红灯前停下,侧头瞟乖巧地抱着包包的谭青驰,“你这个人原本就这么纯情的吗?”
谭青驰张开嘴,愣是没说出一个字,于是闭上嘴看向窗外。
“不是,谭青驰,你真要这样?”鹿江亭无语得想笑,“咱也不是十几二十岁的人了,能不能在成熟男人的语境里开展对话?”
谭青驰指着信号灯说:“绿灯了绿灯了快走快走。”
鹿江亭闭嘴开车,陷入自我怀疑。
是他太纯情还是我太油腻?和李道义或者庞主任都是确认了关系就,嗯,进行了彻底的交流。而这都过了一晚上加一早上了,和谭青驰就是亲了亲眼角拉了拉手……现在这种程度对高中生来说都稍显幼稚了吧?难道男人之间也要搞什么一垒、二垒、三垒的流程?
但没有人想让自己显得像一个下流的变态。考虑到谭青驰昨晚说的“一直、唯一”什么的,姑且当他是母胎solo吧。这样的话,纯情一点也正常?
话说回来,似乎也没必要着急。跟着那个傻大个的节奏,在中年谈一次纯情的恋爱也未尝不可。
一到医院,鹿江亭先把谭青驰送到三楼,临走想亲他一口,忍住了。刚打开门要出去,谭青驰跑过来拉住他。
难道是要做在家门口送老公出门上班的那种送别吻?
鹿江亭的欣喜还没有持续一秒,就听谭青驰问:“WIFI密码是啥?”
无奈,但是甜丝丝的无奈,心甘情愿的无奈,甘之如饴的无奈。
诊室里的人看不见他的无奈,只是惊讶地发现他的脸上也能出现如此和煦的神情。
十一点半的预约被客人取消了。鹿江亭急匆匆跑上三楼,到了门口又放慢脚步,不慌不忙开门。
书桌边的窗户上结了些窗花,被日光一照,像一盏巨大的柔光灯。谭青驰正站在这盏灯旁打电话,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五车间的料别安排给竣利了,这家每年都是过年前两周就放假,时间赶不上。”
鹿江亭走到离他两步之遥时,他微微转头,看到鹿江亭的瞬间,皱着的眉头舒展开,笑意从嘴角蔓延到眼中。
“东昌你不用管了,我会处理。其他没什么了,按流程走就可以。嗯,嗯。”
谭青驰挂掉电话,抱住鹿江亭,头埋在他的颈窝,公事公办的语气无缝切换成截然不同的风格:“我好想你。”
“腻歪。”虽然嘴上这样说,但也没耽误鹿江亭的胳膊在他背后交缠。
一个拥抱就能让人产生如此浓烈的幸福感吗?
鹿江亭觉得自己几乎承受不住这种在心中疯狂膨胀的感觉了。就像太甜的东西反而显得苦,愉悦到顶点也会让人感到悲伤。
这是我配得到的幸福吗?不会是命运发动奇袭前的捉弄吧?
鹿江亭想起谭青驰曾写,愿意用一半寿命换他余生喜欢。心怀这种愿望的人可真是个傻瓜,难道不知道,喜欢他的人,祈望的是相伴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