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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打直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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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在偏僻的商业街,还是市中心的街道,圣诞节的氛围都是那个味道。
鹿江亭花了一刻钟挑选衣服,最终从衣柜拿出一件白色毛衣。
多年前的圣诞节,谭青驰送来电影票的那个晚上,自己大概就穿着一件类似的毛衣。
多卑微啊,怀着这样的小心思。鹿江亭一面希望谭青驰读懂暗示,一面又怕他真的看穿,被他轻视。
一如既往,谭青驰还是那副脑袋空空的朋友样子,卖力地推销自己做的红酒烩牛尾。
“快问我,这种浓稠幼滑的汤汁是怎么做出来的?”
鹿江亭配合:“这种浓稠幼滑的汤汁是怎么做出来的?”
谭青驰双手插在胸前,沉声回答:“秘诀就是酸奶油。我加了酸奶油,不是一勺,不是三勺,而是两勺,才造就这份恰到好处的迷人口感。”
鹿江亭也跟着他演了起来,缓缓点着头说:“原来如此。”
“快问我,总厨大人,这牛尾软糯细嫩,是怎么做到的?”
“‘总厨大人’有点过分吧?”
“哎呀你快问。”
鹿江亭好脾气地叹了口气,问:“总厨大人,这牛尾软糯细嫩,是怎么做到的?”
“咳咳,本总厨不会否认食材选择的重要性,但是,更重要的是时间。只炖了30分钟的肉,和炖了3小时15分钟的肉,有质的不同。”
“为什么是3小时15分钟?”
“因为客人迟到了15分钟。”
“……”
谭青驰兴致盎然地挑了一筷子宽意面放在餐盘中间,舀了些浓汤、碎肉和蔬菜丁浇在上面,又去拿来一块干酪,唰唰在面上擦成碎屑。
鹿江亭就看着谭青驰忙活。
他喜欢这些没营养的对话,喜欢这些自然的生活片段。他知道这些都是能令将死之人脸上浮现微笑的珍贵记忆。或许在今晚之后,就无法制造新的这样的记忆了。所以就连往橙子上插丁香这种事,鹿江亭都做得很认真。
他知道自己的伤感甚是矫情,却有意放纵。毕竟,要求一个人欢快地面对最后的相处,实在不近人情。
谭青驰取了个卡式炉摆在茶几上,架上康宁锅,将处理好的水果整齐地码进去,撒香料,倒做牛尾剩下的红酒,开火。
“找个电影看吧?”谭青驰说,“看《小鬼当家》怎么样?1990年那版。”
“我想看《蓝宇》。”
“蓝……?”
鹿江亭坚定地点头:“之前不是没看完吗?我们把它看完吧。”
热红酒渐渐冒起小泡。
谭青驰没有反对。几分钟后,“蓝宇”两个字就出现在电视屏幕上。
热红酒的味道有点怪,气氛也有点怪。谭青驰去酒柜拿了一趟白兰地,试图让那锅东西好喝一些,但收效不大。在鹿江亭的建议下,他又去拿来一瓶白酒往里兑,味道嘛,见仁见智,总算不必皱着眉头往嘴里灌了。
其实鹿江亭也是临时起意。他陷在自己的焦虑中,刘烨忧郁的眼神也未能使他有所准备。就在他为主角的相濡以沫感动时,突然的转折给了他一记背刺,在胡军赶到停尸间之前就哭得不能自已。
谭青驰把抽纸放在他面前,一下一下抚摸他的背,沉默的时间和电影末尾肃杀的景色流转的时间一样久。
“好啦,好啦。”他听起来醉得不轻,显然和后来干脆喝起白酒泡水果有关,“再哭圣诞老人都不敢来了。”
“本来就……没有圣诞老人……”房间里的另一只醉鬼抽抽着说。
谭青驰笑了一会儿,说:“我给你唱首歌,听了就不许哭了。”
鹿江亭迷蒙地看着谭青驰。
他清了清嗓子,刚准备开口,转身对电视双手合十拜了拜,说:“没有不尊重各位老师的意思,只是想让这位小朋友开心起来。”
“你在说什么东西……”
谭青驰点住鹿江亭的嘴唇,重新清了清嗓子,唱起杉田智和版的《化作千风》。唱的那叫一个全是感情,没有技巧。
鹿江亭停止哭泣几乎可以说是因为受到了精神伤害。
谭青驰自满的眼神让他觉得不该发表打击人的评论,于是说:“你……还会日语歌啊,厉害。”
谭青驰来劲了:“这不是我最拿手的!你等着!”
他跑进储物室,拿着一把吉他出来。
“记得吗?这还是你送我的。”
鹿江亭点点头。
谭青驰拉开拉链,木头的气味散了出来。
曾听说,嗅觉和海马体联系甚密,所以气味很容易帮人回忆起相关的场景。鹿江亭此时就想起,好多好多年前,很冷很冷的一天,自己到商业街的那家乐器店,买回这把吉他。本以为没有机会送给谭青驰,就让它在自己房间的角落吃灰,但上天还是安排了一个良夜,让它去到该去的人手中。
谭青驰拧了拧弦钮,试了试音,一本正经地说:“一首杉本エマ的《好き》,送给鹿江亭先生。”
面向他盘腿坐着的鹿江亭捧场地拍了拍手。
接着,他拍了几下面板,鹿江亭也不自觉地跟着节拍点头。
“lalalalalalalala,lalalalalala。”谭青驰赖不兮兮地啦完,开始扫和弦唱,“达咩达咩达咩,达咩达咩达咩达咩哟。”
鹿江亭笑了出来:“这啥呀?”
谭青驰边笑边唱,声音被醉意浸透:“达咩达咩达咩,达咩达咩达咩咿呀哟。”
“逗我呢?真的有这首歌吗?”
他还是吊儿郎当地唱着,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这让他的眼神显得有些伤感。
“好き好き好きでもいやいやいやいやよ,だめだめだめ,だめだめだめよ。”
鹿江亭与他对视,渐渐想起今天自己是带着任务来的。
“朝がきても眠くないの,好き好き好き。あの靴音まっているの,好き好き好き。好きなの……”
鹿江亭慢慢伸手握住琴颈,使它不能继续发声。
“我不懂日语。”他说,“但‘好き’的意思还是知道的。”
谭青驰看着他倾身靠近,躲开他迷矇而执着的眼神,却无法阻挡他的声音钻进风浪骤起的脑海。
“你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