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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失清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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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的伤正是色彩最鲜艳的时候。面对鹿效林的询问,鹿江亭说是滑雪摔的。
打开三楼的房门,鹿江亭觉得自己好久好久没有回来了。
很平静。心理防御机制使前几天的恐怖经历恍若隔世,现在心里装的,一半是谭青驰给的温柔——仅是朋友的温柔;一半是失落的苦涩。
鹿江亭在房间里走了走,停在高三的春节,他和谭青驰分享巧克力的那个位置,坐下。
他还记得,那块巧克力的包装上印着“100%”,苦到自己怀疑人生,谭青驰却吃得那么开心。
此时此刻的苦涩,大概就是“100%”的程度。
验证谭青驰对自己没有兴趣之后,反而可以坦然承认,自从回来第一天的雨夜,看到青马也的帖子,自己就在期待他的喜欢有一个超长的保质期。
也可以坦然承认,在那天稍早的时候,他在洗衣机旁对自己微笑时,他看着自己突然蹦进他伞下时,他在人群中背对着自己抽烟时……就感觉到他和别人不同。
他是特别的,是记忆深处的一颗琥珀,是早在未成年的夏天就刻在自己灵魂的人。
他的存在,诠释了遗忘即私藏,再见之日就是这坛陈酿的启封之时,任何外力不可阻挡。
可是,明明已经一把年纪了,为什么要无谓期待,害自己为同一个人反复伤心?
汤达仁早早就跑来了,看到鹿江亭坐在地上发呆,兴师问罪的架势顿时偃旗息鼓。
“Emo啦?”汤达仁在他旁边坐下,“嗨呀,搞不到喜欢的人可太正常了,这有什么呀!你好歹还和人睡了,虽然是素的吧,但也是抱在一起过了夜了!轻易就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呢!”
鹿江亭一动不动,雕像似的。
“就这么喜欢他啊?”
鹿江亭动了动干燥的嘴唇:“你觉不觉得,有种喜欢,一辈子只有一次?”
“初恋?”
“喜欢别人,和喜欢他,感觉不一样。”
趋利避害的本能,在这种喜欢之中失效,即使常常为之焦虑、痛饮酸涩,也难以割舍,好似一分甜抵得过百分苦。
“你可能不是喜欢他。”汤达仁说,“你爱他。”
鹿江亭没有考虑过“喜欢”和“爱”的区别,不置可否。
“谭部长下午来上班了,我看他手上受伤了,怎么搞的?”
“滑雪摔的。”
汤达仁翻白眼:“骗鬼呢你。哎,不是,你脸上的伤……你俩打架啦?你发现他不喜欢你就因爱生恨,反而被他暴揍了一顿?”
鹿江亭被他逗笑了:“你去做编剧吧,比我昨天看的剧的编剧会编。”
汤达仁没理他,过了会儿又说:“我觉得有点不对劲。谭部长虽然不加班,但是上班时间很拼,在年底这么忙的时候休年假不太符合他的人设啊……而且最近有人事变动的传言,几个副部长都蠢蠢欲动的,他反而急流勇退?”
“什么意思?”
“啧,你傻呀!你看你一走,他就回来上班了,这不就说明休假纯纯是为了你吗?”
鹿江亭捂住耳朵:“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不要诓我抱有希望再失望。”
汤达仁扯开他的手,执着地说:“你听我说!上次去游乐场,十一假期你休息的那两天,一天他要值班,一天他要出差,为了一起去,他和人换了值班日。”
“他可能只是想大家一起去游乐场。”
“还有那天的菠萝咕咾肉。”
“那又怎么了?”
“你让我们看着点菜,谭部长点了一堆甜口的,陈主任说她菠萝过敏,谭部长也没划掉菠萝咕咾肉,只是让她别吃那道菜。我以为谭部长多喜欢吃呢,结果是你吃得最欢。”
“……”谭青驰确实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但是,“朋友也做得到这种事。”
“Jet,你在软件上牛得鼻孔朝天,其实这么怂吗?”
鹿江亭把最深的恐惧摊了出来:“可事实就是如此啊。高中的时候他还对我……立得起来,现在就不行。是不是因为他觉得现在的我和他记忆里的不一样了?你知道吗,我回来他第一次见我时,说我看起来和以前一样干干净净的……前几天我把过去的事都告诉他了,全部。”
“你会不会想太多了?这个验证方法也不是百分之百靠谱的呀,可能他现在就是立不起来呢。”
鹿江亭斜横他一眼,他立马改口:“还是嫌你玩得花可能性更大哈,哈哈。反正,我的意思就是,你们这,十多年算得上化石情缘了吧?都错过一次了,上天让你们重逢,真的机会难得。”
“所以?”
鹿江亭从没见过嬉皮笑脸的汤达仁露出这样认真的表情。他说:“直接去问他吧,问他,你喜欢我吗?”
“如果他说不喜欢,那我们连朋友都做不了了。”
“有些人注定只能做恋人或陌生人,没有中间选项。”汤达仁说,“再说,你真的能和他做普通朋友吗?”
实际上,鹿江亭下午有想过第二次逃离这个伤心地,逃离谭青驰……
汤达仁说的好像确实有道理,与其不明不白地自我折磨,不如爽快一点。
他坏笑着补充:“去问他之前,记得把自己灌干净。嘿嘿嘿……”
“……请你离开。”
鹿江亭开始等待,等待谭青驰约自己见面。他决定,那时,他要不顾一切问出那句话。
但一天天过去,谭青驰只是偶尔发微信问他的状况,聊些有的没的,完全没有约见的意思。
他觉得自己变了。从不轻易摇摆的心变得患得患失,清高嗅到软弱的气息,急切地与他割袍断义。
智者不入爱河,真是至理。即使在河边逡巡,凡人也会被爱河的水气迷得晕头转向,做些愚夫才会做的蠢事。
而这尽头缥缈的等待又苦中有乐。一些并无意义的日常分享,一条风声刺耳的语音,都钓着鹿江亭暗暗盼望晚一点面对那个非好极坏的、决定是分是和的回答。
但那一天还是来了。
“周六要来我这儿喝热红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