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须光

29、情侣装

　　这个游乐场是九月下旬才开始正式运营的，十一假期凑热闹来的人很多，各个项目等候区都排着长队。而且这个游乐场里四厂的人也很多，进来没多久就有三伙人和谭青驰或陈美岱打招呼。

　　鹿江亭对柯易鑫说了那种话之后，再见面多少有点尴尬。汤达仁却毫不知情，还跟鹿江亭邀功：“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昨天正好在夜店看见他。你也真是的，自己出来玩，也不管男朋友。”

　　“他不是我男朋友。”

　　“啊？那他怎么一个人喝闷酒，我以为是你们吵架了呢。”

　　“你这个人想象力倒是丰富。”鹿江亭凑近他，换更小的声音说，“那两个人的情侣做派还需要验证吗？我看我们现在就可以散伙了。”

　　汤达仁憋着嘴摇头：“你瞧，他们走路的姿势，距离，说话的时候那么客气，不说的话时候又很尴尬，真的是情侣吗？”

　　鹿江亭按他说的观察，好像谭青驰和陈美岱之间是保持着距离，没有情侣之间的亲昵劲儿。只能说：“不确定，再看看。”

　　汤达仁赞同点头。

　　回想高中，和常小亨他们一起行动的时候，谭青驰总是站在自己身边的。现在，玩碰碰车他和陈美岱一辆，玩过山车他和陈美岱一排，玩海盗船他们之间都隔着两个人。

　　汤达仁也是够好笑的，提议来游乐场的是他，在每个项目鬼哭狼嚎的也是他，就连海盗船都给他坐得哭爹喊娘。

　　陈美岱对他说：“你手扶着前排栏杆，头贴在手背上，闭上眼睛。”

　　汤达仁照做，果然渐渐安定下来了。陈美岱还像知心姐姐一样拍他的背，在他旁边安慰说“没事的没事的”。

　　从海盗船下来，人菜瘾大汤达仁又嚷嚷着要去鬼屋，结果在鬼屋里喊得把“鬼”都吓蒙了。

　　不过这不能完全怪汤达仁。在进来之前，鹿江亭也没想到这个鬼屋这么恐怖。不是其他游乐场鬼屋里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掐人一把，或者安排一些恐怖道具那种低级恐怖。

　　这个鬼屋创设了一个梦境背景，靠诡谲的氛围和“鬼”的诱导性台词，把人渐渐带入到情境之中，不知不觉好像真的陷入无法逃脱的梦境。

　　五个人本来结伴走着，机关和降水把他们赶进了不同的镜林入口。鹿江亭小心地贴着镜子走迷宫，一转弯被流着血的哈哈镜里扭曲的自己吓得叫出了声。

　　他立刻捂住嘴，继续走，走，走……越走越迷糊，烟雾越来越浓，“被困住”的恐惧越来越强烈。

　　“学长？”

　　“我在这！”

　　柯易鑫天降神兵一般从迷雾中走来，头发和身上都淋湿了。

　　“你怎么身上都是水？”

　　“我从我那个入口退出去，重新进了你进的入口，所以淋了两次水，没事儿的！我带你出去啊！”

　　他一脸赤诚，鹿江亭看到只觉得内疚，任他牵着手找出口。

　　刚走两步，谭青驰从出口方向逆着找过来，一眼就看到他们牵着的手。

　　鹿江亭僵在那里，而柯易鑫没有放手的意思：“出口在那边吗？”

　　“嗯，跟我来吧。”谭青驰没说别的，转身带路。

　　没多久他们就走出迷宫。迷宫外面，脸色煞白的汤达仁正在接受陈美岱的安慰，身上还披着本来披在陈美岱身上的外套。

　　谭青驰提议去餐厅休息一下。鹿江亭让他们先去排队，自己则带着柯易鑫去了纪念品店。

　　这个天气，穿着湿衣服，不生病也够遭罪的。

　　他给柯易鑫买了一件卫衣。柯易鑫就买了两件棒球衫。鹿江亭不想欠人情，又买了一条围巾给他。柯易鑫则又买了两顶帽子。总之，两个人从店里出去时，完全就是穿着情侣装。

　　汤达仁见他们这样回来，贱兮兮地起哄。谭青驰正在听邻桌的人说话，好像是工作上的事，只是往他们身上看了一眼，就继续和人讲话。

　　酒足饭饱，大家也不大想玩什么刺激的项目，顺着汤达仁一起去坐了旋转木马，拍了些照片，就相互道别了。

　　鹿江亭刚走到自己车附近，就听见谭青驰喊他。

　　“那个，你和柯易鑫……”

　　见他那副难以启齿的样子，鹿江亭忽然觉得他挺可恨的，自己找了个女朋友装铁直男，就这么迫不及待和世俗同流合污。

　　“我和他怎么了。”

　　“你们……”

　　鹿江亭笑了几声，说：“说出口都脏了你的嘴是吗？那我替你说吧，我和他就是同性恋。满意吗？”

　　谭青驰抿了抿嘴：“不是，我没有歧视的意思。我想说的是，你可能不够了解他……”

　　“所以我们正在相互了解啊，有问题吗？”鹿江亭拉开车门，“比起为我们操心，你还是好好照顾你女朋友吧。”

　　“你就听我一次劝，不要和他来往。”

　　“那过一阵你是不是又要劝我找个女人结婚生子了？”他坐进车里，隔着车窗看着那个有点无措的男人，失望像散发着寒气的蛇一样在他的心上一圈一圈缠绕，越收越紧。

　　“不是，你听我解释——”

　　“——常小亨真没说错，你骨子里可真够规矩的！但请别拿你的规矩要求别人，我不用你管。”

　　回去的路上开始下大雨。这场雨一连下了好几天，把十一假期冲刷一净。

　　鹿江亭照常上自己的班，面儿上没有异样，心里却一直闷得慌。

　　和柯易鑫，有种罗密欧与朱丽叶效应那个意思，有别人反对，鹿江亭反而起劲儿了。但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个。

　　实际上，即使是鹿江亭也没有逃过这个圈子的年龄魔咒。他明白，自己的吸引力消耗殆尽的倒计时已经滴答作响了，等计时归零，连及时行乐都是奢望，结果就是灵肉两空。

　　所以，为什么要拒绝一个会在事后长久拥抱自己的人呢？就算他不是soul mate，就算不指望他能共度余生，也没有必要立刻推开。

　　退一万步讲，有感情和没感情，做起来感觉是不一样的。至少在这个层面，柯易鑫相当不错。

　　好像是这样劝着自己，鹿江亭决定试着和他继续相处。而柯易鑫就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类型，现在几乎是每天都围着鹿江亭转，一下班就跑来鹿氏口腔给鹿江亭准备晚餐。

　　谭青驰十一没过完就又出差了，前台为他改了两次预约时间，等他迈进医院，已经是十月下旬了。

　　鹿江亭不想见他，但没有把他转到别的医生那里去，也算是发扬了职业精神。

　　谭青驰乖乖配合他的操作，默默在他身上看来看去。

　　临走时，谭青驰问：“你还好吗？”

　　“好得很。”鹿江亭答。

　　医助着急下班，迅速收拾了器械盘上的垃圾，转身提上诊室的垃圾袋就奔了出去，差点撞上杵在门口的柯易鑫。

　　“哟，吓我一跳！”医助朝里面喊了一句，“鹿医生，您的私厨又来接您吃饭了。”

　　“小柯你先上去吧。”

　　“得令！”

　　谭青驰无奈地笑了一下：“进展这么快吗？”

　　“你管得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