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须光

28、女朋友

　　第二天中午，鹿江亭看到汤达仁发来好几条微信消息。一屏幕的60秒语音上面，是一张照片，昨晚谭青驰单手搂着他在酒吧门口的照片。

　　照片里，汤达仁扒在谭青驰身上，没有露脸，但谭青驰的脸清晰可见。

　　“妈的不是道被哪个贱人偷拍的！我们厂人真多到太平洋都有吧？大晚上都能碰上？说我们谭部长去同性恋酒吧找money boy？！老子他妈的哪里像money boy了啊！！……我真日了狗了！气死！！……”

　　“现在这个破照片已经在厂里小群传遍了！……你说怎么办？谭部长好像还不知道……”

　　“咋办啊，哥！你救救孩子！我不想让谭部长被他们这么说啊！……要不我去承认那个人是我？……操啊我真不想承认那个鬼样子的人是我啊！……”

　　“等会儿要去楼上开大会，我真没脸见谭部长……万一有人讨论这事被谭部长听到咋办啊？……我真是要疯求了！……到底哪个疯子在这造谣啊！！我祝他上下八辈儿……”

　　最后一条语音只有两秒——

　　“谭部长有女朋友。”

　　鹿江亭本来气得拳头都硬了，看到最后这一句像被浇了一盆冷水。

　　“你，把前因后果，给我说清楚。”

　　汤达仁说下班去医院说，鹿江亭就等着。

　　谭青驰有女朋友，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被鹿江亭考虑过，只是可能性好像不大。高中时陈唯怡在谭青驰身边上蹿下跳的，而他好像自带某种铁壁防御，对人家的暗示是一点都没get到。加上回来那天看到谭青驰写的帖子，鹿江亭就默认谭青驰八成是弯的。

　　可世界上有一种取向是双性恋，天然诠释着love is love。

　　七点多，汤达仁来了，很消沉的样子。

　　自来熟这一点倒是没变，他大剌剌摊在鹿江亭的沙发上，开门见山地说：“是质检那边的陈主任。去开会的时候，我和她搭一个电梯，旁边人议论那张照片，她直接说，‘能别胡传了吗？谭青驰是我男朋友’。下午他俩的恋情就传遍全厂了，晚上他俩还一起在食堂吃饭。”

　　汤达仁长叹一口气，向鹿江亭展示他们吃饭的照片。

　　“陈……美岱？”鹿江亭不太敢认。她比以前瘦太多了，五官虽然没怎么变，但看起来漂亮多了。完全没有改变的，是她看向谭青驰的眼神，和十多年前在小饭桌，偷偷在一边看他时一模一样。

　　汤达仁噌地坐直：“你认识？”

　　“我们都是高中同学。”

　　“说好的竹马不敌天降呢？凭什么我一个天降就要败给竹马！我不服！”

　　鹿江亭火又起来了：“你还想怎么样？还嫌给他制造的麻烦不够多？”

　　“不是，你先别生气呀。”汤达仁放低姿态，说出自己的怀疑，“我就觉得很奇怪，过去从没听说过谭部长有女朋友，这怎么一下就冒出来了呢？而且之前从没人见过他们一起吃饭，怎么偏今天一起去吃饭呢？”

　　“以前不想公开，现在公开了，就没必要遮掩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汤达仁锲而不舍，又拿出那张吃饭的照片，放大，指着谭青驰的脸，说：“你看他的表情，像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吗？”

　　“他这不是在笑吗？”

　　“这是对普通朋友的笑！”

　　“哦，你还是微表情专家，那怎么没看出来他对你没兴趣。”

　　汤达仁被他怼得一时无话。

　　鹿江亭继续捅刀子：“对了，你昨晚也没能一举拿下吧。”

　　“别说了！”汤达仁抱过抱枕，开始噘着嘴生闷气。

　　沉默了一会儿，鹿江亭平静地说：“行了，他这样的人迟早是要结婚生子的，你趁早……你现在是在哭吗？”

　　鹿江亭抽了张纸给他递过去。汤达仁没有接，顺着鹿江亭张开的手臂溜进人家怀里。

　　“我们喜欢个人，怎么那么难呢？”他颤抖着说。

　　鹿江亭把头转向另一边，盯着夜市映在天花板的光，到底没有推开他，还拍了拍他的背。

　　怎么那么难呢？谁知道呢？谁能回答呢？

　　汤达仁仰起脸，泪眼婆娑地看着鹿江亭，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今晚能留在你这儿吗？”

　　同病相怜的感觉荡然无存。鹿江亭一把把他推开：“不能。”

　　“我已经很久没开张了。”

　　“立刻走。”

　　“你这无情的男人。”

　　送汤达仁下楼的时候，柯易鑫正好骑车过来。

　　“原来你喜欢这一挂的，玩挺大呀。”汤达仁看着鹿江亭，满脸敬佩之情，“注意安全。”

　　“什么意思？”

　　柯易鑫停车，摘下头盔：“你们认识啊？”

　　“嗯？你们也认识？”

　　汤达仁笑说：“圈子就这么小，谁不知道谁啊。走喽！”

　　鹿江亭并不知道柯易鑫会来，对他这种不告而来的行为有点不适。

　　“我今天没心情，请你吃个饭你就回去吧。”

　　柯易鑫却高兴地说：“学长明明可以让我直接滚蛋，居然还要请我吃饭！我好感动！”

　　鹿江亭被他逗笑，吃完饭还是一起过了夜。

　　各取所需的关系有一个好处，就是明知道自己在利用对方，也不必感到愧疚。而如果对方想更进一步，那这种好处也就消失了。

　　所以，背对着结束后很久还紧紧抱着自己的柯易鑫，鹿江亭说：“我们到此为止吧。”

　　但不是所有人都像鹿江亭这样拎得清。比如汤达仁。

　　“周末我们一起去新开的游乐场吧！叫谭部长和陈主任一起！”

　　鹿江亭都懒得回复他。但阻止不了人家晚上找上门来。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汤达仁又抱着鹿江亭的胳膊耍赖，“不确认一下他们真的假的我真的会死不瞑目！”

　　“那你去呗，拉上我干嘛？”

　　“拦着我发疯！你也不想在社会新闻上看到我们三个人吧？”

　　“……”

　　汤达仁还考虑到鹿江亭每周只在周一和周四休息，特意把时间定在十一假期中大家都休假的一天。

　　鹿江亭到游乐场停车场的时候，离约定时间还有10分钟。他没下车，就坐在车里等着。2分钟后，一辆SUV从他眼前开过，谭青驰的侧脸一闪而过。副驾驶坐着一个人，不用看就知道是陈美岱。

　　这个城市的气温，总是在十一假期骤降。晴朗，干燥，冷，就是这里短暂的秋天。

　　鹿江亭准时走到集合地点，汤达仁还没来。

　　陈美岱和他打招呼，他回“好久不见”。陈美岱笑说：“靳老师家办事那天，我看见你了。你和青驰坐在一起。”

　　“青驰”这个称呼十分扎耳。更扎眼的是，她身上披着显然属于谭青驰的外套。

　　这幅男女朋友的样子，真是有够腻歪的。

　　汤达仁咋咋呼呼地过来了，鹿江亭转头一看，他身边赫然跟着柯易鑫。

　　“柯易鑫？”谭青驰很意外的样子。

　　“驰哥！”柯易鑫笑容灿烂地打招呼，“哎哟，这位就是嫂子吧？”

　　陈美岱不好意思地摆手：“不，不。”

　　鹿江亭简直无语：“柯易鑫你认识的人挺多啊。”

　　“你认识我表弟？”谭青驰更意外了。

　　“……只能说这个城市太小了。”

　　五个成年人别别扭扭走进游乐场，鹿江亭总觉得这几个人各怀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