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梦纪事》宝毛毛

2、新秀⑵

　　万岁爷进后宫了！

　　青玺刚忙完了政务，由曹尚康陪着正往储秀宫去，刚踏入后宫消息就传遍了，万岁爷如今出了孝期，众人正摩拳擦掌争这头一个侍寝的荣宠，可咱们皇上呢，悄没声息地去看那病殃殃的贵妃了，再说了人都没见着，谁知是真病还是假病呢？只是真真假假都好，总归是引了万岁爷去，至于半路抢人这事，贵妃究竟是贵妃，二位妃主儿不屑去抢，底下的呢是不敢，青玺就这么顺顺当当地到了储秀宫门前，贵妃病着是不能接驾了，由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是皇上安排伺候的人叫翠云的接驾，从前也是养心殿出来的。

　　翠云三步并做两步，稳妥地行了礼，带着储秀宫的奴才接驾，齐声唱道：“恭迎万岁爷！”

　　青玺抬手叫了起，一路往正殿里走，翠云和曹尚康随在后头，青玺开口问道：“贵妃的身子如何？”

　　翠云早做好准备如何回话，从善如流地说道：“回万岁，贵主儿不大好，太医昨夜一直守在外头，还不能定论，怕是哮症。”

　　哮症？青玺脚步微顿，侧首瞧了翠云一眼没说话，要真是哮症，还得再派些懂医理的宫女伺候着，以防万一。

　　青玺进屋时寝殿里头捂得热乎乎的，因紫禁城初春寒冷，有哮症的人怕是不好熬，翠云上前去掀开厚重的门帘，青玺远远瞧见床幔后头歪坐着个女子，只听得人怯生生的问安，声音倒是挺好听的。

　　青玺快步上前去叫她不必下床，说道：“朕身上带着寒气，不能到你跟前坐着，你可好些了么？有太医在，你不要怕，安心将养就是。”

　　乌莹听着素未谋面的夫君关切她，一时红了眼圈，好半天没说出来话，青玺只当她身体不适，也没强求，说道：“可还是不舒坦？朕来你紧张了吧，要不要叫太医看看？你放心，你的身子不好朕不叫你伺候，不必顾忌规矩。”

　　“多谢万岁爷关怀，我……奴才还不太懂这里的规矩，怕万岁爷笑话……”乌莹小声说着，青玺听得清楚，这才觉得他这个贵妃倒有几分可爱，于是叫翠云唤来储秀宫的宫人们听训，贵妃性子瞧着不是个厉害的，莫要闹出奴大欺主的丑事才好。

　　曹尚康早叫人抬来椅子，青玺就这么坐在窗户下头陪贵妃说话，也没叫人把床幔打开，翠云看在眼里，心知贵主儿并不讨厌万岁爷，今日这一趟，算是解了她的担忧，若要伺候一个心思不在万岁爷身上的异国公主，那才叫人害怕呢，索性这位主儿只是脾气怪些，曹尚康曾私下问她是否愿意留在储秀宫，若不愿凭她也近身伺候过万岁爷几年的体面，也不必非要她来看着储秀宫。

　　翠云回绝了，她比曹尚康先见着的贵主儿，这位的容貌绝不会沉寂后宫的，万岁爷身边有的是奴才可用，她出不了头了，可她也了解万岁爷，后宫里再没有人如贵主儿这般合他的喜好，若非要说一个，万岁爷藏在养心殿那位倒是也有些机缘，她既然选好了主子，自然也要帮上一把了。

　　青玺正与乌莹说起葛尔丹的气候与紫禁城不同，一路舟车劳顿这才累得她旧疾复发，只是乌莹三句一喘，说起话来着实费力，青玺看她实在费力，正要寻个由头离开，翠云瞧着时机上前说道：“许是屋里头炭火太旺，主儿是被床幔闷住了不透风，奴才给您掀开吧。”

　　乌莹轻轻咳着，心里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二来，她也存了自己的心思，想看看大清的皇上什么模样，便答应了，青玺也就顺势看她们忙碌，翠云上前把床幔绑好，露出里头苍白病弱的美人，只一眼便叫人看出并非是中原人的长相，欺肤赛雪，明眸善睐，青玺本是看透了她们的心思，仍不免被惊艳一番，曹尚康更是心底暗道翠云这个小妮子真是心大了，怪不得不肯离开储秀宫，又庆幸自己留意着贵妃病情，将万岁爷引来。

　　青玺顾不得他们心里想的什么，他已上前去攥住了乌莹的手以示亲近，莹莹如玉，果不虚言，乌莹本来苍白的脸透出些红晕，显然也是满足于夫君的相貌，翠云和曹尚康对视一眼，领着人悄悄退了出去，让二位主子说话。

　　“皇上，你长的真好看。”乌莹忍不住说了一句，她原本就是活泼的性情，只是因为从小病弱，才给人懦弱之感，青玺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话，很是新奇，美人的手握在手里冰冰凉凉的，青玺问道：“你的手这样凉，在葛尔丹时也是如此吗？”

　　其实他想问的是，在葛尔丹她们女子都是这样直接的说话吗？青玺想了想，大清的女子是不会的，这不符合规矩，只是新秀里头好像有个瓜尔佳氏，她的父亲长年驻守葛尔丹边境，也许她们会有些话说？

　　乌莹说道：“一直如此，只是葛尔丹虽然寒冷，却并不是这般干冷，因此奴才并不难过。”

　　青玺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一个人住可还好？你病着朕不能常来陪你，宫里有一个瓜尔佳贵人，她在你的家乡住过许多年，叫她来陪你住好不好？”

　　乌莹摇摇头，一双明亮的水眸像随时要哭出来，此时又透着软弱，“皇上，我不能一个人住吗？我并不喜欢与人来往……我有些怕皇后主子和其他的嫔妃。”

　　这会儿没了外人，他们两人说话反倒痛快起来，像是相熟已久的夫妻，青玺并不怪罪她没规矩，反而很喜欢，这样说话才像他的女人，而不是他的嫔妃了。

　　“你想自己住，朕答应你便是，只是你病着便罢了，日后好起来还是要去皇后那里请安，皇后很好，她会护着你喜欢你的。”

　　乌莹有些不解，她知道皇后是她夫君的妻子，哪有做妻子的喜欢丈夫的妾室呢？

　　青玺不想在此事上多做纠缠，便问道：“你的名字是乌莹？这个名字在葛尔丹的意思是不染世俗的珍宝，察哈尔王一定很疼爱你吧？”

　　乌莹微怔，问道：“皇上懂葛尔丹语？”听青玺提起了父亲，乌莹眼中流露出几分思念，“父王疼爱我比几个哥哥都要多，我从小没有母妃，可父王没有让其他王妃欺负我，我很幸福。”

　　青玺听她叙说着，也不免动容，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总会再见到的，朕会感谢他，为朕送来了珍宝。”

　　乌莹闻言脸红了个彻底，不知说些什么答复，青玺心中一动，抬手摸了摸乌莹的脸颊，说道：“你好好休息，朕还有些事要处理，等你病好些了朕接你来养心殿。”

　　乌莹并没听出青玺的言外之意，喜滋滋的答应了，青玺笑笑也没解释，叫了声曹尚康，外头答应了便推门进来，青玺又攥了攥乌莹的手，这才起身大步流星地走了，乌莹很有些舍不得，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今天只是初见，就有些眷恋皇上的陪伴，可他不是她一个人的，下次见又是什么时候呢？对了，皇上答应她病好些就接她去养心殿，养心殿是什么样子，她还没见过呢，一定比她的储秀宫还要精美，乌莹想着觉得心里劲头很足，翠云在一旁看着心里安定下来，一切都是好兆头。

　　翠云欢喜地想着以后的好日子，却不知另一头青玺出门便跟曹尚康问起了她，曹尚康说道：“翠云从前是主管茶房的，做事也算妥帖，只是后来凝柔和则纯几个补上来，翠云不及她们能干，正巧有储秀宫的差事，奴才问了她的意思便将她调来，万岁爷，这翠云可是有不妥？”

　　青玺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说道：“还是送走吧，她心思不纯，没的教坏了你乌主子，换个稳重明白的人上去，这事儿你亲自去办。”

　　曹尚康诶了一声，心道翠云你可别怪咱家，实在是你的心思太急，万岁爷是何等人呐，最不愿被人牵着鼻子走，翠云今天是犯了万岁爷的忌讳，谁也帮不了，曹尚康想着后背出了一层冷汗，日后当差还是要更小心些，伴君如伴虎呐。

　　“万岁，昨儿您说今天酉时让康则大人来商议政事，这会儿回去正好，您看？”

　　“嗯，那就摆驾。”青玺也记得这事儿，既提起康则，那就还有另外的事儿要办，这边圣驾往养心殿回了，曹尚康领了旨意往宫外纳喇府去，等另外三位进了宫，这一轮新秀便算是齐全了，那宫里才叫热闹呢。

　　这也不算是秘密，宫里头都知道这次入宫的新秀有八位，今日见了五位不作数的，另外三位才是重头戏，一个嫔主子，两个贵人，听着动静，只怕也就是这两天了，上头皇后主子不动如山，外头的风刮的再厉害，坤宁宫里连个风声都听不见，众人折腾了几天打听不出也就作罢，等人来了自然就知道底细如何，这便是后话了。

　　皇后安顿好了几个新人，便拿了册子往慈宁宫去给太后请安，太后那拉氏宽和仁慈，从不磋磨人的，皇后在大宫女素心的陪同下往慈宁宫暖阁去，太后正歪在贵妃椅上看经，见皇后进来了，让人去端些茶水果子来，皇后上前见礼，太后盖着衾被，抬手虚扶了皇后一下，笑道：“这么冷的天儿，你何必赶着来，一天不来我也不挑你的。”

　　皇后握着太后的手起来，笑吟吟地挨着太后坐在了贵妃椅下榻，说道：“娘娘不怪罪是您的肚量，儿媳可不敢敷衍您的。”

　　太后叫东珠逗笑了，指着她给孙嬷嬷看，“你们都说她平日里稳重有母仪之风，怎么我瞧着是个泼皮丫头，拿我老婆子开涮，日后她再来，不叫她进我屋里。”

　　孙嬷嬷笑着端茶来，对着东珠福了一礼，又转向太后道：“照奴才看再没有比咱们皇后主子更好的，娘娘别抱屈，想来是咱们万岁爷又封了哪个，皇后主子是来醋给您瞧的。”

　　东珠一听这话，偏赶上今天正是刚见了几个新人，却叫孙嬷嬷说着了，脸羞得通红，藏在太后怀里不肯见人，太后又搂着她假装斥责孙嬷嬷，道：“你这老奴，岂不是提她不痛快的，她听了以后不来了，打发你去赔罪才是。”

　　孙嬷嬷听罢笑着来扶皇后的肩，说道：“皇后主子可听见了，红脸白脸都叫太后娘娘唱了，您可不能躲了，得给奴才做主才是。”

　　东珠不好意思地从太后怀里出来，叫人拿来册子给太后看，说道：“娘娘别怪孙嬷嬷，实在是叫嬷嬷说着了，儿媳不好意思的很，几位新妹妹的住处等都安排好了，就在这册子里，给娘娘看看可还妥当。”

　　太后接过册子粗看了两眼便放下了，拍了拍皇后的手说道：“好孩子，你做这些素来是极好的，我也没什么可指点你，只盼着你们都好，我就放心了。”

　　东珠应了声是，说道：“今儿人还不全，等另外三位妹妹入了宫，儿媳再带她们都来给您请安。”

　　太后抿了口茶放到桌上，说道：“这些不急，多晾她们些，她们才会尊重你。”

　　“原都是一同伺候万岁爷的姐妹，往后日子还长呢，儿媳不在意这些。”

　　太后听着很是欣慰，说道：“你有这份心，是青玺的福气，只是你也别贤惠过了，总要早些有个孩子傍身，不要白白浪费你们的情分。”

　　东珠笑着应了，又陪太后坐了许久，太后才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要请皇上过来坐坐，孙嬷嬷说康则今天入宫跟皇上商议事情，到现在还没出来呢，太后不由泛起嘀咕，说皇上仗着年轻不顾龙体，东珠体谅地说道：“皇上日理万机，儿媳宫里煨着山药排骨汤，每日都给皇上送一盅去，必不会让皇上亏了身子。”

　　太后笑道：“到底是你贴心，天色也不早了，既然他不得空，你这便回去罢，别在这里空等。”

　　东珠闻言见太后似有倦意，便起身福了福，道：“那儿媳就告退了，明日再来给额娘请安。”

　　东珠走了一会儿，孙嬷嬷又吹掉了几盏灯，太后这才觉得眼睛好些，如今宫里用的琉璃灯太晃眼，也是她有了岁数，不大受得住，太后翻了翻桌上的册子，不住的点头，说道：“来，你也瞧瞧，咱们皇后倒是没半点私心，也非得这样才叫她们闹不起来。”

　　孙嬷嬷上前来看，也是赞叹不已，说道：“皇后主子到底是钮祜禄家悉心培养的，不过，如今宫里这几个不难伺候，奴才听说，纳喇家的那位大格格，那才是个不省心的。”

　　“是承林家的大格格？”太后似乎有些印象。

　　孙嬷嬷说道：“正是呢，纳喇家适婚年龄的女儿就这一个，皇上也是没辙了。”

　　太后撇了撇嘴，将册子合上放到一旁，说道：“我看皇上不在乎那些，他满心惦记着富察家那个丫头呢，人还没来呢，就封了个嫔主子，还赐了封号，我倒生了个多情种儿。”

　　孙嬷嬷笑着说道：“夕韫格格是自幼跟万岁爷一块儿长大的，自然与旁人不同，娘娘您不也是喜欢夕韫格格的吗？”

　　“那会儿青玺还没成婚，我想着她能做我的儿媳，可这丫头没那个福分，却又进宫来，我是怕青玺他……”太后眼中带了几分忧虑。

　　孙嬷嬷心领神会，劝说道：“太后多虑了，皇上心里是有皇后主子的，何况夕韫格格都多久没见了，兴许进了宫反倒不新鲜了，再不济不是还有您在，咱们皇上最是孝顺了。”

　　太后是心宽之人，不过跟孙嬷嬷念叨两句，也便结了，“也罢，孩子们有自己的福气造化，真到出了事，我也总要为他们收拾的。”

　　孙嬷嬷见太后拿起佛珠，不再接话，默默退了出去守在门外，不叫人打搅，外头天都黑了，只有几颗星星一闪一闪的，叫孙嬷嬷想起当年那个与太子妃之位失之交臂的小姑娘，哦，如今是懋嫔了，不知如今出落成什么样子了，想来不用几日，便能在宫里见到了。

　　只是不知皇后主子是何心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