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柴阿酒

3、第三章

　　公布月考成绩的那天，上午课刚结束，那是大家唯一一次没有急着去食堂吃中午饭，而是密密麻麻挤在办公室看自己的成绩。

　　盛夏全程没有参与，盛子尧早就把成绩单发到他手机上了，他是全班第一个看到自己成绩的。

　　“中午下课了之后来办公室一下。”——这是成绩单下边，盛子尧发给他的消息。

　　他感到一阵窒息，从小到大面对数学老师兼家长身份的盛子尧，数学组办公室这个地方他就没少待。不是中午没地方待了找个地方吃饭，就是紧急召集接受训话。

　　盛夏掐了一会人中，把手机扔进校服口袋里，朝数学组办公室走去。

　　中午老师们都出去吃饭了，门一关隔绝掉走廊的吵嚷声，办公室里安静得很。盛子尧坐在工位上，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屏幕。

　　见盛夏悄摸摸地挪到他旁边，盛子尧拉过一旁的塑料凳，将两份饭盒中的其中一份放到盛夏面前：“吃饭吧。”

　　“嗯嗯嗯……”盛夏嘴上支支吾吾答应着，拆开饭盒，刚从食堂打回来的菜香气扑鼻，他却犹犹豫豫没敢吃。

　　于是小狗腿又十分殷勤地替自己小叔拆开饭盒：“你也别看了，先吃饭。”

　　盛子尧转头看了他一眼，盛夏愣是没敢动。

　　“用不用给你找个英语老师补补课？”盛子尧说话语气没什么起伏，乍一听像是责备，实际上都是关心：“以前英语还能及格的，这次怎么回事，是题难吗？”

　　“其实……也不算难。”盛夏犹犹豫豫地回答：“不用补课，我再认真背背单词就是了，再多做点题嘛。”

　　盛子尧无奈地把头转向一边：“上次考试你也是这么说的……”

　　“总之你自己多上点心，催你也没有用，还有那个理综也想办法自己整一整，有什么困难找我。”盛子尧没忘了应该鼓励的：“数学考的还不错的，保持住啊。”

　　“嗯嗯，知道了。”盛夏暂时没提他想转文科这一茬，也没说这个破理综他实在学不明白。

　　他这次考的不算差，比预期的好一点，班排36校排50，多亏了语文数学给他兜着。

　　盛夏抬头一瞥，电脑上正是三班的月考成绩单，于是全神贯注地在前几名扫视了一圈：“严祁寒在哪呢？”

　　“他没考试。”盛子尧回答：“你忘了他考试后一天才来学校报道，那么关心人家呢？”

　　“那必须的，我俩永远是系在一条绳上的蚂蚱。”盛夏一口米饭没嚼利索，说话还有点含糊，隐约听得出有笑意。

　　盛子尧也笑：“蚂蚱什么蚂蚱，先操心操心自己成绩吧，傻子。”

　　不过盛夏也能预料到，严祁寒要是考试了，估计不需要刻意在成绩单上找他的名字，直接看第一名就差不离。

　　严祁寒在北京的时候就是校前三，还是包括上理三科的成绩。按黑龙江的政策高一就分文理，只看文三科的话，估计下次一考试，就得和江南争一下文科第一了。

　　“我以为他会去一班。”盛夏说。

　　“其实我也是这么以为的。”盛子尧关掉电脑上的成绩单：“但是他来的时候就跟校长说了不想去点班，估计是不喜欢环境压力太大了，跟你想法差不多。”

　　盛夏差点脱口而出这个点班他也不想待了，果然英雄所见略同。

　　…

　　运动会的这天多云，不算晒，上午天气十分适宜举行运动项目。一中没用自己学校操场，而是借了市运动场的场地，围着一圈观众席，看上去很气派。

　　盛夏跟着手机导航左转右转，骑车骑了半个小时才找到地方。他方向感很差，开着导航也容易看不明白箭头指示的方向。

　　一找到自己班的场地就听见沈沅在招呼他：“盛夏，快来帮忙！”

　　每个班级的横幅标语都齐整地挂在对应观众席的前面，沈沅手里拿着两盒图钉倒不出手，盛夏急忙跑过去帮他抓稳在风中乱飞的横幅。

　　“多谢。”沈沅很有礼貌地道了谢，转身又去忙乎别的工作了。

　　从小到大的运动会都是热热闹闹，盛夏记得小学的时候，都是把书包里的书掏干净，装满零食，一群小孩子说说笑笑打闹着分享零食，在其中一位比赛的时候疯狂喊加油。

　　不过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像现在这样，逮着这个可以远离学习快乐玩耍的日子，坐在观众席上放空。

　　短跑比赛的时候，看到有自己班同学，盛夏就跟着喊加油，没自己班同学的时候，就玩手机。

　　直到到了一千米检录的时候，盛夏才终于挪了地方。江北在前面叫他的名字：“过来帮你别这个号码牌！”

　　盛夏从小害怕那个别号码牌的别针，本能想躲又忍不住笑出声音：“你可小心点，别扎我肉了！”

　　“哎呀，瞧把你吓得，哪有那么吓人。”江北装模作样笑话盛夏两句，小心翼翼地给盛夏别好身后的别针，拍了两下他的肩膀：“加油，快去吧！”

　　盛夏朝着检录处小跑过去。入夏的微风轻轻吹在他脸上，吹起蓬松的黑色发丝，连空气都充斥着舒适的味道。

　　他身上穿着校服的白色短袖，下摆利索地扎进裤腰，显得腿直又长。操场上跑这两小步，收获了观众席上许多女孩的目光。

　　检录处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盛夏想都没想就跑过去拍了那人的肩——

　　严祁寒甚至不需要转身回头看便知道来人是谁：“就知道这个一千米你肯定报了。”

　　“哎，我才是想问你呢，这个项目你都顶上啦？”盛夏背着手凑到严祁寒身边，歪着脑袋和他对视，露出了今天到目前为止最开心的笑容。

　　严祁寒正低头在表格上写自己的名字，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盛夏，答道：“没办法，我们班男生太少了，个位数，体育生项目都报满了，再不顶上没人了。”

　　“男生多也一样，我班也没人爱报一千米。”盛夏耸耸肩：“待会别跑太急了，注意安全，跑下来就行，不用逞强，哈。”

　　严祁寒把笔递给盛夏，挑眉看着他说：“怎么，对我这么没信心？”

　　“没有，我就记得你以前，跑个四百米还摔挺惨。”盛夏刚笑话完人，怕挨揍，写完名字连忙放下笔，跑去排队了。

　　盛夏是第一组，六个人里有两个是他认识的体育生。他自己也本着跑完就行的心态，争取别被人家体育生落太远。

　　“预备——”

　　裁判一声哨响，所有选手像离弦之箭一同起跑。

　　盛夏第一圈留着力，速度也是惊人的快，咬着体育生身后紧追着，落下后面的选手一大段。

　　观众席上班里同学一定在担心他是否起跑速度太快，后面会体力不支。

　　不过盛夏自己心里有数，他在弯道突然加速，在第二圈开始的地方超过了四班的体育生，从第三名变成了第二名！

　　十八班的同学一齐喊着加油，眼看着盛夏和第一名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几乎一同越过终点线——

　　盛夏稍微慢了一点点，拿了第二名。不过这对于几乎来走过场，全靠江北拿成绩的十八班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好成绩了。

　　严祁寒给他递水，见周围的选手都气喘吁吁，盛夏似乎不见喘地，十分淡定地拧开矿泉水喝了两口，看上去不像才跑了一千米。

　　“还不快去准备啊，什么时候到你？”盛夏在检录处登记成绩，问严祁寒。

　　严祁寒笑笑：“不急，我最后一组——还得是你啊，我估计人家都得以为你是体育生，真挺厉害的。”

　　“那当然。”盛夏听了严祁寒夸他，立马翘了尾巴要上天：“就这，两圈，不在话下。”

　　严祁寒好久不见他翘尾巴的模样，在北京待了这么多年，又听到熟悉的带着特别语调的东北话，顿时感觉怀念得很。

　　“不跟你瞎唠了，一会儿加油啊！”

　　盛夏往前跑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笑着对严祁寒喊加油。胸前的号码牌被风吹得轻盈翻起，少年掀起衣角擦了擦额角的汗珠，露出结实的小腹。

　　他清楚地听到观众席上有女孩子的尖叫，顿感自己行为有点不守男德，讪讪放下衣服跑回自己班级。

　　回到班级同学们都在问盛夏是第一名还是第二名，毕竟终点的时候，一二名很接近，会有些看不太清，盛夏说了第二。

　　其实他无所谓这个名次，反正都是好成绩。

　　江北一见人过来，就坏笑着勾住盛夏的肩膀，把他摁到自己座位旁边：“我刚才可看见了，你拿衣服擦汗，一听到有女生起哄就立马放下了，乐死我了。”

　　“有什么乐的。”盛夏不满地说道：“谁像你啊，打球动不动就把上衣撇了，影响多不好。”

　　“打球的时候人没那么多。”不过江北也没有再调侃他，盛夏不喜欢被女生起哄，这点他是知道的。

　　盛夏抬头望天，感觉云彩似乎比之前变灰了不少：“好像……下雨了？”

　　“是有点小雨，影响不大。”江北胳膊还挎在盛夏脖颈上：“顶雨跑不都是日常吗。”

　　“你弟呢？按理来说这时候你都偷偷溜去一班看你弟了。”盛夏问。

　　“他啊，他班男生一共四个，项目凑齐估计得把四个男生给累死，运动会直接不玩了。江南——这会儿估计正做题呢吧。”

　　盛夏一阵失语，庆幸严祁寒没选一班，看样子文科点班还要更卷一点。

　　不过本以为一阵马上过去的小雨没有变小，雨点反而越来越密集——

　　盛夏立刻感觉不太好：“不对啊，我怎么感觉越下越大了？”

　　观众席上没有遮蔽物，大家纷纷找东西举在头上挡雨。江北拿着书包举在脑袋上，眼睛盯着台阶的一角不禁喃喃出声：“卧槽，这么圆，滴流圆。”

　　“什么圆？”

　　盛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感觉一阵窒息——

　　下冰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