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郡主》蛇毒

6、第 6 章

　　坑底没有反应。

　　糟了，不会这么不经打吧？

　　“喂，喂！”顾不上那么多，凫壤赶紧跳坑里，把穿山甲捞上来。只见它浑身伤口又在淌血了，双眸紧闭，身体滚烫，爪子狠狠地抓紧，在昏迷中极度煎熬的样子。

　　还好，没死。松了一口气。

　　这是受伤了？

　　唉，帮不帮他呢？不会救活了，又互相追杀吧？但也不能见死不救啊……经过长达三息的激烈思想斗争，凫壤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谁叫她是只善良温柔的妖怪呢！

　　救还是要救的，不爽也是真不爽的！
　　凫壤拎着穿山甲的尾巴，把它头朝下一路拖出土坑，又在石头上把它上下前后啪啪啪——身上的土拍掉，再逮住了小毛团过来张大口，贡献它的牙齿在穿山甲背上用力刮。

　　“姑子，你这是在做什么？”土拨鼠人围作一圈，好奇地观摩我的操作。

　　“嘿嘿，不懂了吧？你看它浑身滚烫，热气不出，就要给它这样刮出来，才能退热。”凫壤道，心想自己记性真好，丑主人就帮她刮过。

　　“可是……可是，它越刮，血就越流越多了呀？”有只土拨鼠人怯怯地说。

　　“有吗？啊……是呀！”看着穿山甲身下一滩血，少女吓了一跳，连忙拂着胸口压压惊：“失策失策，容我想想……只能换种医治方法了。”

　　把它四角朝天翻过来，在穿山甲胸口和腹部比划来比划去，迟疑道：“好像输灵力也可以疗伤是吗？”

　　土拨鼠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姑子，我们是低等精怪，没有灵力。”

　　“那你们以前有没有见过土拨派的前辈们，他们是怎样用灵力的？”凫壤想了想问。

　　“见是见过，但……”一个年龄偏大的土拨鼠人突然灵机一动道：“姑子，你不如看看门派留下来的修炼心法，以前你底子弱练不来，刚刚我看你那中气十足……你如今铁定可以练了！”

　　还有心法？“那你们还不赶快拿过来！”

　　一个土拨鼠人拿了一本薄薄的册子过来，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土拨心法”。

　　小毛团拱过来：“嘤嘤嘤……”——你真要现学现用啊？

　　少女摆摆手：“还有其他选择吗？”

　　翻开第一页：“凝神调息，运气丹田……”

　　心法文绉绉的，而凫壤识文嚼字能力实在有限，只能看得懂的就练，看不懂的就跳过，大概真是天赋异禀吧，居然真的引导起气息在经脉中运行，虽然时不时阻塞，但在蛮力的推动下，还是缓缓前行，最后聚于指间，出现了一小团跳动的灵力。

　　成功了？

　　小小的介于黄色和金色之间的光亮，半透明状，像是一小簇温暖的火焰，又像一抹燃烧的阳光。

　　太神奇了，凫壤情不自禁地用手指在空中划下一道弧线，指尖的灵力稍作停留，便随着移动轨迹像细沙一样飘落，带有一种浪漫的零落美感。

　　其间，穿山甲昏迷中又吐了几滩血。

　　然而，大家沉浸在梦境般的灵砂下，都不愿打扰这静美的画面，某只奄奄一息被选择性地忽视了。

　　直到灵砂都触地消失，一只土拨鼠人想起提醒道：“姑子，灵力还有剩不，再不救这家伙，它应该要挂了！”

　　“哦哦……治疗，灵力疗伤……”少女终于有了一刻心虚。

　　她使出吃奶的力挤出最后一点灵力，用力戳向穿山甲的心口，试图用最大的努力将所剩无几的灵力压进它的胸膛。

　　奈何玩得太浪，经脉中灵窍空空洞洞，灵力稀稀疏疏，穿山甲受了一点残渣的灵力，轻颤了一下，又归于死寂。

　　一只土拨鼠人说：“它心跳很弱了。”

　　另一只说：“呼吸也接近于无……”

　　小毛团：“嘤嘤嘤……嘤嘤嘤……”——它应该失血过多，可能快挂了，但血好香啊，我可以舔一舔吗？

　　少女横了小毛团一眼：“有点出息好不好？士可杀不可舔，咬不烂你可以吞了它，但绝不能像只狗一样舔它。”

　　小毛团：“嘤嘤嘤……”——我不要出息，我好饿。

　　“你哪天不饿？”乱起八糟揉了揉小毛团，凫壤说：“忍一忍，你就习惯了。”

　　“嘤嘤嘤……”垂头丧气的一团。

　　“失血过多，有没有什么办法？”凫壤只好向土拨鼠人询问，都已经努力尝试了这么久，毫无成效的话……很打击自信心欸！

　　“姑子，姑子，”土拨鼠人们争先恐后地叫着：“止血”、“补血”。

　　大致分为两派，一派认为该使用草药止血，一派认为该以血补血。

　　介于上次草药疗法的惊悚经验，凫壤果断地拒绝了这个做法。虽然“止血”派的土拨鼠人们据理力争：上次转醒就是草药的功效！

　　但功效有什么用？上次穿山甲醒来那副恼羞成怒的样子，说明它根本就不接受这种治疗方式，难道还要重蹈覆辙，等他又把我们绑起来？

　　当然选择采纳“以血补血”的做法呀！

　　但哪个倒霉蛋来供血呢？

　　凫壤看向小毛团，小毛团嘤嘤嘤——怕疼；看向土拨鼠人，他们一个躲到另一个后面，畏畏缩缩表示法力低微，恐怕没救到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

　　个个没志气，凫壤只好叹了口气说：“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放血，大家都不主动，那就……”

　　“唰唰唰！”小妖崽子齐刷刷指向少女，少女张大嘴卡在半路，把还没说完的话“大家一起放”干巴巴地吞进肚子里。

　　“好吧……”死要面子的凫壤只能大义凛然地表示：“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

　　她伸出白嫩嫩的手腕，柔软地看了一眼，闭上眼睛想要先做个心理准备，突然感觉腕上被深深划了一刀，温热的血液便哗啦啦流了出来。

　　“姑子，割肉放血我最拿手，要割得深一点出得血才多，而且要快，越慢越疼！”一只土拨鼠人眼睛亮晶晶地向她邀功。

　　好想爆脏话，但看着土拨鼠那纯洁的眼神，只能默默咽下。

　　“嘤嘤嘤”小毛团也跟着起哄：“快，快喂给他喝，要不都浪费了。”

　　怎么这么命苦，都是一帮专坑自己的小弟。

　　凫壤不情不愿地把割伤的手腕，悬于穿山甲嘴边，让鲜红的血缓缓趟进它的身体……

　　丑主人曾经问她：阿壤，汝之所愿，何如？

　　诚然非常讨厌主人这种明明对着她说话，却像自言自语的说话方式，凫壤装作不理会他。

　　但丝毫不妨碍她在内心暗自回答：“作为一只大妖怪，当然要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天为枷锁，我捅破天；地为囚笼，我碾平地。”

　　果然，理想和现实之间，隔了一个天上人间。

　　想到现在，只是救个小妖怪，就感觉如此无力。凫壤听着体内血液的流失，感受这伤口的拉扯，仿佛流浪的云，翻滚的风，骚动的树影，都在叩问着她，嘲笑着她。

　　不知道放血放了多久，她感觉有点冷。

　　抬头一看，月亮出来了。

　　“你们要不去帮我把破房子修一修吧，都塌了，晚上没地方休息了。”她虚弱地朝这帮围着看热闹不怕闪了腰的小家伙们招招手。

　　“啊，姑子，你放心，不用修。”一只土拨鼠人笑着露出两个大门牙：“今日刚好是月圆之夜，等月亮升到最高处时，就自然好了”。

　　“什么？”凫壤没听明白。

　　土拨鼠人们卖关子：“姑子你等一会就知道了。”

　　小毛团也歪着脑袋表示迷糊。

　　月亮越爬越高，终于不再移动，四处风簌簌地吹，像是黑暗在吟唱一首夜曲，忧伤而动人。

　　大家都情不自禁被吸引住，看向夜空中那一轮明月。

　　“你又想害我？”突然割伤的手腕被扣住，穿山甲微睁开眼睛，变回了人形，只是看起来还是很虚弱，扣着少女手腕的力度明显不够，甚至于化形化得都不完全，头上还留有两只小小的血红的犄角，半边脸上仍覆盖着鳞片，脖子到衣襟处银色的鳞片在月光下似有似无，显得半透明。

　　少女好奇的指尖轻轻划过眼前有线条的锁骨沟，少年覆盖在肌肤上的鳞片随着异物的碰触依次耸起，变得坚硬。

　　真有趣。

　　另一只手也被扣住了。

　　“别碰我！”少年的声音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没有了支撑，少女直接跌落在他胸口，被压到伤口，又闷哼了一声。

　　“不碰就不碰……”凫壤嘟囔道，谁稀罕似的。

　　抬头看到少年那虚弱得好似一碰就倒，却赤红着眼睛，固执地扣住手力求控制场面的样子，凫壤心肠又开始软了。

　　没想到这只穿山甲精本体漂亮，半妖化形更加惊艳，他半人半妖的样子，有一种奇异的独特美感，以至于把人形那半张丑脸都映得顺眼起来。

　　什么叫极致妖冶，这就是了。

　　爱美之心妖皆有之，以前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看呆了，现在凫壤终于懂了。但也不是完全呆住，此刻眼中大概有月光，也有波光，像在流动，又像定格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