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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愤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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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遍了会议室的监控,李霄远算是基本掌握了一些必要内容。
遗嘱是白夫人后拿进来的,送进办公室时只有几页,看样子不是遗嘱的全部,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内容也非常简略,景海峰董事长留下的所有遗产都以5:3:2的比例,分别由白夫人,小少爷景朗,和大少爷景昕继承,当然,这其中,前妻的遗产可以全有长子景昕继承,但李霄远也很清楚,景昕的妈妈早逝,根本就没有什么存款了。
说句实在话,这份遗嘱看上去确实比景昕手里那份更合理一些,因为小少爷景朗生活不能自理,再怎么说,遗嘱都应该有所照顾,而不应该像之前那样,一句话都不提。
但是这种说法只建立在,这份遗嘱确实是由景海峰本人拟定的情况下。
李霄远特地留意了姜部长,她的表情确实有些不同,没有表态,而且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话。
可能是因为之前的情分,白夫人并没有告诉姜部长自己的计划,以为她会无条件赞成,也有可能是二人曾经聊过,但并没有达成共识,总是,姜部长的这一票弃权,对于景昕来说,非常关键。
至于景昕的状态……
李霄远没敢看。
他总是刻意避开不去看景昕,甚至到后来连欧莲婧都看出了破绽,问他为什么不看看大少爷的发言,对于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他做的真的非常好,甚至可以说,如果他以这样的状态参加论文答辩,绝对会顺利通过。
但李霄远就是不敢看,甚至都不敢听,听到景昕的声音,他就下意识想要跳过。
懦弱、无力、逃避现实,典型的懦夫行为。
不过,就算是想逃,老天爷也没有给他机会,从欧莲婧那里得知了具体情况后,李霄远浑浑噩噩地回到办公室,过了没多久,手机里就接到了一条信息,意料之中,是景昕发来的:
回来。我有话说。
李霄远拿着手机站在走廊的小窗前,窗外已经下起了雨,又细又密,没过一会儿,就打湿了路面,他抬起头,看见自己的脸倒映在玻璃窗上,水滴自上而下,划开了面具,露出一张阴郁的脸。
他看向窗外好久,才勉强打出了几个字:
好,我马上回去。
发完了信息,李霄远稍稍整理一下思绪,打开门,把姜饶叫了出来。
“怎么了,组长?”姜饶看看他,“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我看你中午什么都没吃,不饿吗?”
李霄远摇摇头,“我先回去一趟,可能晚点会回来,有事你就把东西放在我桌上,我回来再处理。还有……”他低头,小声地说道:“能不能,告诉我一下,你母亲的私人电话?”
“我妈妈?”
姜饶还什么都不知道,但直觉告诉他绝对和董事会有关,如果不是有苦衷,为了避嫌,李霄远绝不会过问与他母亲有关的任何事。
“对,嗯……”李霄远想了想,“还有,你最好先跟你母亲说一声。”
姜饶明白他的意思,母亲想见他还好说,如果母亲不想见,就算打电话也是白费,李霄远跟他这么说,是希望自己能在中间说两句好话。
“我明白了,组长,你去办你的事吧,我会跟我妈妈说的。”
见姜饶答应,李霄远也放下了心,他回去拿上外套,就匆匆离开了。
“哎,姜饶,”李林逸支着下巴,“他干嘛去?”
“呃……”姜饶挠了挠鼻尖,“我也不清楚,他说有事,一会儿回来,让我有工作就放他桌上。”
“是吗?”李林逸看着他,脸上写满了怀疑。
***
即使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李霄远也把车开的像飞一样,车速太快,轮胎摩擦地面,都有一些打滑,但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一路上碾碎了飘摇的秋雨,身上还带着一些未化开的雨珠,李霄远便急匆匆跑到了家门口。
双手颤抖,呼吸急促,他都来不及缓一缓,便打开了门。
他一眼就能看到,景昕正面朝窗外,出神地看着什么。
那些淅淅沥沥的雨,随着滴滴哒的关门提示音,隔绝在了房间之外。
屋里静的出奇,李霄远只能听见自己粗哑的呼吸,和几乎要蹦出来的心跳声。
景昕没有回头,他双手插着口袋,身姿依旧挺拔,从他的身上根本看不出什么落寞,他一向把这些隐藏的很好,遭受的许多委屈都暗自消化掉,让人看不出破绽,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无穷无尽的孤独,和那许久都没有出现过的,他与李霄远之间遥不可及的距离感。
“景昕,我……”
李霄远张了张嘴,却也只能叫得出他的名字。
听到声音,景昕的身体动了动,但他并没有转过头,而是继续看着窗外,幽幽地说道:“外面下雨了?”
“哦,刚刚下的,”李霄远站在餐桌前面,关切地问他:“你怎么回来的?淋到雨了吗?”
面前的人并没有回话,像是在思考什么,半晌,叹出了一声冷笑。
“呵……你真的好奇怪啊。”
景昕转过头,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态度淡漠,语气冰冷,李霄远却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冰窟窿,冻得心脏都跟着发麻。
“我以为你对我很好,可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却只字不提,”他背对着窗户,一点一点朝着李霄远靠近,“可如果说你一直都在骗我,那之前那些关心和照顾又是怎么回事?还有刚才,你为什么要问我有没有淋雨?怎么,入戏太深出不来了吗?”
景昕是个很聪明的人,董事会一结束,他就想通了这一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从最开始,金部长安排李霄远靠近自己,再到后来,他与李霄远之间发生的种种,都是这两个人一手策划的,期间,也许因为意见不统一,也许是因为别的,李霄远跟金部长有了分歧,所以他才会支支吾吾想跟自己说些什么,只不过最后并没有说出口,变成了猜都猜不透的谜语而已。
多简单的道理啊,他怎么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还是说他景昕实在是太好骗,也太“便宜”了,几句安慰的话,几个模棱两可的眼神,甚至是一杯茶一条领带,就能把他完全收买,李霄远这几招还真是正中下怀!
景昕问的每一句话都踩在李霄远的心坎上,让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不想说“对没错,你猜对了,全都是骗你的”这种话,但说别的,他又没有底气。
至于以前都没有勇气当面说出口的喜欢,这下子,更是不能说了。
景昕向前一步,李霄远就本能地往后退,他不抬头不说话,也不看人,没走几步,撞上了餐桌旁的椅子,才终于踉跄着停下,景昕伸出手,一把就抓住了李霄远的衣领,往自己的方向提,李霄远下意识想去掰他的手,但又瞬间回过神来,手上立刻卸了力气,身子向前一个趔趄,就这么由着景昕撒气。
“说话,”景昕强忍着遭受背叛的委屈,声音都有些发抖,“回答我的问题!”
李霄远这个人,看不得别人受委屈,看不了别人流眼泪,自己什么苦都可以吃,但是受不了别人吃苦头,更不要说面对景昕,这种近乎于自我折磨的宽宏大量简直要加倍。
他紧紧握住了景昕的手腕,慌慌张张地解释:“我、我承认,之前确实是骗了你,但我真的不知道遗嘱这件事,如果我知道的话,我肯定……”
李霄远并没有再说下去,那句根本就没有什么用的“我肯定会为了你不顾一切”,也就这样堵在胸口,烂在了心里。
因为他看到了景昕的眼睛,落寞、荒唐,和彻头彻尾的失望,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景昕根本就不可能相信他,也对,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遭遇了这种事,愤怒占主导的时候,即使对方说再多,他都不会相信的,就像之前死活都不肯相信部长一样。
“接着说啊,如果你知道会怎样?”
景昕用力甩开了李霄远的手,“你就算知道,也肯定不会告诉我,只认识两个月就把人家当成亲密朋友的,天底下恐怕也就只有我这个傻逼!”
说出去谁信啊,一般人认识两个月也不过泛泛之交,景昕却总是觉得自己跟李霄远亲密无间,甚至能做到无话不谈,其实呢?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啊!
说到这,景昕才猛地想起,最开始跟李霄远见面的时候,他就警告过自己,小心提防着其他人,包括他李霄远也是一样,只不过后来事情复杂,自己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这么说来,还真是自己犯傻,搞不清楚局面,怪不了别人。
“你别这么想,这次确实是我不对……”
“算了。”
景昕摆摆手,他现在没有力气再去深究任何事情了,宫庆凯跟他说,现在这个局面,他们只能先去验遗嘱的真实性,但是说句真心话,如果遗嘱真的有问题,白夫人不敢摆上台面,她哪儿来的胆子,敢拿假遗嘱作威作福。
也就是说,景昕已经是输家了,他输掉了这场本就不该牵扯进来的利益纠葛,也输掉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博弈。
“你之前问过,如果再遇到有人骗我,我会怎么做。”
李霄远死死抓着椅背,他从来没觉得自己会这么脆弱,只是听到景昕说话,眼泪就瞬间攀上了眼眶。
“我现在可以再回答你一次,”景昕咬牙切齿的,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恨不得言语化成利器,去剜李霄远那颗深藏不露的心,“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尽管李霄远已经成熟到,不相信人会有永远不去做的事,但是它出自景昕之口,他便认为是真的。
李霄远沉默了许久,最后,除了道歉,无话可说。
“对不起。”他的声音沙哑无力,再也没了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木已成舟,无话可说。
景昕愤怒地扯开那条漂亮的领带,从脖颈间抽出,胡乱地团成团,一把甩到李霄远身上,可能是他用了太大的力气,长长的领带甚至抽到了李霄远的眼睛,他本能地向后躲,却连声痛都没有呼出半句,硬是忍了下来。
随后,他便快步摔门而出,眼里都是怒火,并没有看到李霄远那强撑着一直不肯落下的眼泪,就这么糊了满脸。
大门咚地一声被关上,李霄远的身体跟着低沉的抽泣声一同,不受控制的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