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巢》耳东和鱼

13、第十三章

　　一

　　快月底了，凛冽的冬风扑打在脸上，这一年又迎来了尾声。

　　中央看了《答辩书》，在12月24日□□会议上，听取了原告和被告双方的意见，宣布：“罗亦农同志在长江局的领导工作上没有犯机会主义错误。”中央并批评了特派员，确认罗亦农在湖北工作的政治指导是正确的，罗亦农仍然担任中央□□兼组织局主任的工作。

　　“事情总算是解决了。”罗亦农的问题解决了，他心情舒畅了，又像素日一般脸上挂着笑容。

　　“这会儿舍得笑了？”李文宜挽着他的胳膊，见他嘴角笑容不断，与前几日的愁云惨淡截然相反，他心情好起来，她便也跟着高兴，替他感到高兴。

　　街道两侧的树木光秃秃的，行人杳杳，快到新年了，路边的小贩也都回了家，怪冷清的，卖花的小女孩手中还剩下最后一束花，罗亦农将最后一束鲜花买下，然后递给身边的李文宜，她笑着接过来，满脸的幸福。

　　一阵冷风吹过李文宜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外面好冷啊，你冷不冷？”

　　“不冷，戴着你织的围巾，一点都不觉得冷。”

　　寒冬的天气很冷，但是他脖子上围着她织的围巾，便不觉得冷了。

　　李文宜不自觉的红了脸，低头拨弄着手里的花儿，“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们还是走快点吧，外面真的太冷了。”说着她就拉着他朝着机关跑回去，徒留花束的清香飘散在冷风里。

　　回到机关后，罗亦农看了眼墙上的日历，还有一周就到新年了，“快过新年了，请大家来聚一聚吧，你觉得怎么样？”罗亦农提议道，李文宜听了点头表示同意：“好啊。”

　　罗亦农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沓子请柬，打算请客吃饭，庆祝元旦，利用新年大家谈谈。

　　他开始动笔写，然后写上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李文宜见了便想阻止他：“诶，你怎么把我的名字也写上去了？”

　　“有什么不妥吗？”

　　“不用写我的名字。”李文宜并不同意把自己的名字也写上去。

　　罗亦农则是笑着说：“非写不可。”

　　“这样人家会误会的。”

　　“就算喜酒吧。”他说完便看向李文宜，征求她的意见：“我们就在元旦结婚，好不好？”

　　李文宜怔了怔，然后笑着答应他：“好，就在元旦结婚。”

　　元旦大家聚在一起热闹，那天结婚正好。

　　屋子里点着灯，暖黄色的光亮照亮着房间很温暖，月亮爬上树梢，在夜里为行人点灯，罗亦农伏案写了几十张结婚请柬，李文宜就坐在一旁，看着他写。

　　二

　　元旦这天，罗亦农与李文宜早早的起来布置家里，今天不仅是新年，更是他们结婚的日子，桌子上摆满了绚丽多彩的鲜花，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窗户上贴着红色的囍字，处处洋溢着美好。

　　罗亦农亲手写下了一纸婚书，两个人在婚书上签了字，自此便是夫妻。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此证

　　新郎：罗亦农

　　新娘：李哲时

　　民国十七年一月一日

　　此后便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这天杨之华来得特别早，她要为李文宜打扮打扮，要她穿新衣服，为她理头发，李文宜觉得好像要她上台演戏似的。

　　李文宜换上了一身红色的旗袍，十分的喜庆漂亮，杨之华上下打量着她，忍不住夸赞：“嗯，真好看。”

　　然后拉开椅子让她坐下：“哲时，你坐这，我给你做头发。”

　　对着一方铜镜，李文宜坐在梳妆台前，杨之华站在后面为她做头发。

　　“杨大姐，用这支发簪吧。”李文宜将抽屉里的那支蓝玉梅花簪子拿出来递给杨之华。

　　杨之华把发簪拿在手里，又看见李文宜害羞低头的模样，便明白了这发簪一定是罗亦农送的，杨之华将发簪给她插上，头发上再戴上一朵红花，便好了。

　　“你看看。”

　　“杨大姐，你的手真巧。”李文宜不得不夸赞杨之华的手艺，给她弄的头发很好看。

　　“我再给你画个妆。”说着杨之华就拿起桌上的胭脂给她抹上。

　　“咚咚咚——”

　　传来一阵敲门声，杨之华问道：“谁啊。”

　　“是我。”

　　是罗亦农的声音。

　　“大哥，有什么事情吗？”

　　“我能进去吗？”

　　“我们还有一点就弄好了，大哥，你再等一等吧，不要着急。”

　　从李文宜进去的时候，罗亦农就一直在外面等着，哪能不急，他都迫不及待的想见李文宜了。

　　杨之华继续给李文宜梳妆打扮，等她把李文宜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之后，才朝着门口喊到：“大哥，你进来吧。”

　　即便是每日见到彼此，罗亦农在看见李文宜的那一刻依然心乱如麻，就如初见时心中怦然的悸动，罗亦农从来没有见过她穿红色旗袍的模样，不曾想穿上红嫁衣的她这般明艳动人，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引着他的心。

　　“哲时，你今天真好看。”纵然罗亦农读过许多书知晓许多诗句，但是此刻面对心爱之人也只有一句“好看”。

　　一边的杨之华看着这俩人忍不住想笑，一个看傻眼，一个很腼腆。

　　“我就先出去了，你俩聊吧。”说完杨之华就出了房门，和外面同样在等着她的瞿秋白一起下楼等候了。

　　罗亦农一直盯着她看，看得李文宜越发的不好意思。

　　“你今天真好看。”

　　“你刚刚已经说过了……”

　　“……”

　　好像除了夸好看，他此刻也说不出别的话，一模一样的话说了两次。

　　三

　　一会儿四桌客人都到齐了，除了瞿秋白杨之华夫妇，还有李富春蔡畅夫妇等同志，还有王若飞及中央秘书处的同志们都来了，安排各个席位的名字，亦农也早已写好了，酒后都上楼吃茶，三三五五随意交换意见，主要的是对时局的估计，一会儿谈到英、美、德、意、日、法等帝国主义者相互之间的矛盾，和他们对北洋军阀、奉系军fa和新军fa蒋--的勾结和支持，忽而又大骂吴稚hui、戴季陶和wang精卫等反动派，最后寄希望于新的一年，努力工作以迎接革命高潮到来。

　　罗亦农挨个的将糖果、酒瓶、酒杯一一放在一个大托盘上，然后把托盘放在李文宜手中：“我们去给客人敬酒。”

　　“啊？我……”李文宜十分的腼腆说自己不好意思去。

　　然后罗亦农推着李文宜一步步往前，知道她不好意思，但是敬酒是一定要的。

　　他们俩走到大家面前，然后罗亦农开口：“给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我跟哲时今天结婚了。”

　　罗亦农当着大家的面宣布他们两人结婚了，李文宜羞得满脸通红，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大家也都纷纷鼓掌祝贺，说着“恭喜恭喜”。

　　“我们敬大家一杯。”说着就倒了两杯酒，一杯给李文宜，一杯给自己，李文宜不好意思的举起酒杯，“敬大家。”

　　王若飞率先举杯祝贺：“恭喜大哥大嫂喜结良缘，真的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祝你们长长久久，情深不寿。”

　　“祝你们二人白头偕老，琴瑟和鸣。”

　　李文宜心情激动地听着客人们良好的祝愿语，大家都说他们是幸福美满的一对，大家纷纷贺喜，气氛十分活跃。

　　“大哥大嫂怎么不喝交杯酒啊。”王若飞起哄着要看新人喝交杯酒，底下的其他同志也都附和：“是啊是啊。”

　　李文宜更是，只觉得脸上发烫，怕是已经比熟透了的苹果还要红了。

　　在大家的起哄声之中，罗亦农与李文宜喝了交杯酒。

　　他们在高朋满座之中诉尽爱意，在党内同志见证之下拜天地结为夫妻，在欢声笑语中喝上交杯酒。

　　瞿秋白杨之华带了一个照相机过来，要为这对新人拍一张结婚照。

　　“大家都先让一让，我给亦农哲时拍张结婚照。”

　　同志们听了也都纷纷让开，罗亦农与李文宜并肩而站，李文宜面对镜头，还有些紧张。

　　“你俩笑一笑，这大喜的日子。”瞿秋白还在指点指点。

　　“你俩再靠近一点，多笑笑。”

　　“对对，就是这样。”

　　相机按下快门，他们留下来一张结婚照，照片上他搂着她的腰，言笑晏晏到模样，扬起的嘴角与弯弯的眉毛，无一不透露着幸福欢乐，还有一张瞿秋白抓拍的照片，他们两两相望，满眼欢喜，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

　　之后大家唱起歌来，玩捉迷藏，又都忽然变成了小孩子，被捉到了的就罚他表演一个节目。常有男同志被捉就都一起滚到地板上，笑得爬不起来，杨之华很机警，有好几次几乎被捉到又都被她溜掉了。

　　第一次是王若飞与罗亦农负责找，其他同志躲起来，三十秒之后便开始找。

　　李文宜躲进了衣帽间，衣服挡着自己，听着外面的动静，三十秒已经过了，脚步声忽近忽远，她可谓是十分紧张，然而下一秒，衣橱的门就被打开了，有光照进来的那一刻，李文宜都快要吓死了，抬头一见，是罗亦农。

　　“嘘！”李文宜立即朝他做了个手势，眼神求助，她真怕被捉然后表演节目，罗亦农心神领会，随机就关上了门。

　　然后他转过身跟王若飞说：“里面没人。”

　　“真假的？大哥你不会包庇大嫂吧？”王若飞一边问一边准备过去亲自确认一下。

　　“真的没有，走吧，我们去别处找找。”罗亦农说着就拉着王若飞走了，一点机会不留给他。

　　李文宜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松了口气，刚刚真惊悚，还好有亦农。

　　下一轮是瞿秋白杨之华两个人负责找，其他人藏起来，李文宜害怕被捉，这次她就躲得远远的，她知道之华聪明又机警，藏在屋里她肯定能找到，所以李文宜就悄悄的溜了出来，心里想着这下肯定不会被找到。

　　她的后背就被人拍了一下，吓得她一激灵，差点叫出声。

　　“是我。”罗亦农捂住她的嘴巴小声地说。

　　“你吓死我了。”李文宜看见是罗亦农才放下心，随后又问：“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跟着你出来的。”罗亦农回答。

　　“我们这样算犯规吗？”

　　罗亦农往台阶上一坐，然后说：“当然不算了，我们坐在这也不算在房子之外。”也是，台阶也属于房子。

　　李文宜也坐了下来，两个人靠在一起，抬头看着月亮。他往屋里瞟了一眼，说：“放心好了，秋白肯定找不到这里。”

　　如他所料，瞿秋白杨之华夫妻俩找遍了屋子，其他人都找到了，唯独没找到他俩，直到瞿秋白走出来才发现这俩人，“好啊，没想到你们两个在这赏月呢，怪不得我们在屋里没找到。”

　　再后来，玩了一阵集体游戏也都渐渐散了，只有王若飞余兴未尽，夜深了他还舍不得离开，“我们就再玩会儿吧。”

　　李文宜说：“让他再玩一下，盛会难再”。

　　这句话在当时的环境下确是如此，若飞何尝不是意识到，今后的处境是不是能再团聚呢，所以他接着说：“大嫂说了，盛会难再。”

　　四

　　等客人都离开，已经是半夜，喧嚣热闹最终归于平静。

　　红烛摇曳，罗亦农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碧玉镯子，将它送给李文宜：“哲时，这个镯子我想送给你。”

　　碧玉簪花最是相思，红叶书信为情一字。

　　“我可以为你戴上吗？”

　　她伸出手，他将碧玉镯子戴在她的手腕上，“今天是我最难忘的一天。”

　　“我也会永远的记住这一天。”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哲时，你今天真的好漂亮。”

　　她倚在他的肩膀上，说：“你是不是喝醉了，这话你已经说了好多遍了。”

　　今晚月色真美，风也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