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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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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十二月上海的天气越来越冷,天气阴沉沉地,十分寒冷,瑟瑟地北风卷过,寒到了骨缝儿里。
回来之后的罗亦农不动声色,照常工作,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但是李文宜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她,李文宜了解他,他如今与往日是不同的,因为平常休息的时候他总是乐呵呵的脸上带着笑,现如今从回到上海起就很少见他笑过,她有些担心他,却又不能问他出了何事。
今儿个天空放晴,终于出了太阳,云雾散开,太阳光照耀着每一寸土地,李文宜将桌上的绿梅搬到窗台上晒晒,拿着剪刀修剪它的枝叶,这盆绿梅开的极好,淡绿色的花朵儿在傲立于寒冬之中,依然尽情的盛放,自从凛冽的寒冬到来,许多花都凋谢残败,一片荒凉的景象,但绿梅依旧顽强,这也是罗亦农买下它送给李文宜的原因。
夜幕降临,上海被夜色笼罩着,李文宜正坐在沙发上看书,他给她借过来的理论书,她还没有看完,家中安安静静的。
罗亦农忽然问李文宜:“我想到农村去工作,你能吃苦吗?”
李文宜只觉心中疑惑,不知他为何会这样问,心里想着“你不是早已同意我学画的吗?”所以她没有回答。
她可以去农村,也能吃苦,但李文宜心中不明白,他为何提前并立即离汉,又不便追三问,不应知道的事不要问,这也是党的纪律。此刻他又说要到农村工作,看神气不像是在开玩笑,似乎心情沉重,心思重重。
“我原名罗觉,改名亦农,就是可以为工人服务,也可以为农民服务。”
他告诉她自己名字的意义,他可以在城市领导工人运动,也可以进入农村,深入农民阶级,为农民服务,为劳苦大众,为人民百姓。
李文宜当时并不明白各中缘由,心中纳闷但也不曾问出口,只是淡淡的看着他,听着他的这些话,没有说什么。
二
严冬的气候干燥又寒凉,容易发烧感冒,罗亦农近日频繁的咳嗽,让李文宜担心他是不是病了,她起身去把屋里的窗户关上。
他头疼的病又犯了,原本在武汉时已经好了,这会儿不知为何旧病复燃又开始头疼了,大抵是因为这几天写答辩书以及心中的苦闷造成的。
“我帮你按摩吧。”李文宜走到他身后,就像在武汉长江局一样,帮他揉着太阳穴,缓解疼痛。
头疼是好多了,但是罗亦农的脸色很差,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无力感。
李文宜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有点烫,“好像有点发烧,”她不太确定,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温度的对比强烈,的确是发低烧,“亦农,你先歇息会儿,我出去给你买些药,很快就回来。”
罗亦农点头,李文宜便下楼了,他站在楼上窗前,一直看着李文宜。
李文宜下楼,就被贺稚华拦住了去路,“诶,哲时,你要出门呀?”
李文宜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好似一句话都不想与她多说,贺稚华一家和他们吃一锅饭,共请一位女工烧饭,基本上生活在一起,但她每夜出外跳舞,穿一身浅蓝色丝绒连衣裙,披一条浅粉色丝巾,真可称“美而艳”了。亦农听说她外出跳舞,严肃地批评了她,她就怀恨在心。白天故意不外出,托李文宜外出为她买东买西,表示她听亦农的话,实际上是每天半夜三更才回家。有时他们夫妇二人一同出去,住楼上的人根本不知道。当妇委分工时,她就诉苦式地说,“像我守机关的,大嘴是不许出门的。”她不参加女工工作,大家也觉得情有可原,李文宜一想到这些就气不打一处来。
所以李文宜大抵猜到,她又要拜托自己买些什么了,果不其然,贺稚华说:“我那条粉色丝巾坏了,你帮我再买几条吧。”
这次李文宜表示拒绝:“丝巾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何况我也不路过,你想买的话就自己去吧。”
“我倒是想啊,可我是不能出门的。”她似是委屈的说着。
李文宜尽量让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忍住脾气,用平缓的语气说道:“亦农并没有说不让你出门,只是让你不要外出跳舞,还有,女工工作你不想做可以直说,但是请你不要颠倒黑白用亦农的话做借口,我想我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一段话说的贺稚华哑口无言,想反驳又说不出话,气的直跺脚。
而后李文宜自顾自的去药店了,药店离得不远,她买了些发烧与头疼的药就回来了,回来时刚好赶上晚饭的时间。
两家人吃饭的时候,贺稚华满脸都写着不高兴,气氛是说不出的奇怪。
晚饭过后,李文宜便开始为他煎药,也没有劳烦女工,火炉子上架着瓦罐,棕褐色的药汁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她用蒲扇扇了扇,火燃烧的更加旺盛。
“你刚刚在楼下,与贺稚华说了些什么?她怎么好像脸色不对。”罗亦农注意到贺稚华满脸幽怨的样子,以及看见刚刚楼下她气的跺脚,便问了李文宜。
“没什么,就是她让我帮她带点东西然后我没答应。”她云淡风轻满不在意的回答,继续手中煎药的动作。
炉上火沸,药煎好了,盖子一打开,中药的苦味儿在空气中散开,她将瓦罐里的药汁倒入碗里,然后端到他面前递给他,“药好了。”还不忘说:“良药苦口,喝了才会好起来。”
罗亦农一时哑然失笑,听她的话将苦涩的药汁全部喝完。
三
“哲时,你帮我抄一下《答辩书》吧。”
“答辩书?”李文宜也不知道他何时写了答辩书,又是为什么事而写。
“嗯,就在桌上。”
李文宜点头答应,然后取出笔墨,伏在案桌上,开始抄写。
等到李文宜为他抄写《答辩书》时,她才完全明白了那天晚上他为什么和她说那些话。
罗亦农在武汉期间发生了问题,在他们来上海之前,他10月从长沙回武汉后,听到湖北省委决定立即举行武装起义,夺取武汉政权的汇报,就召开了长江局扩大会议,会上通过了亦农起草的决议:继续深人教育和发动群众,聚集和扩大工农的阶级力量,加紧农村中土地革命的发展,为新的革命高潮到来准备条件,停止原计划在武汉三镇夺取政权的总罢工不料,一些犯有“急性病”的同志向中央控告亦农和省委常委“临时畏缩不前”,“犯了极严重的机会主义错误”,“要求中央彻底查究”。中央立即组织了特别委员会于12月9日到达武汉。特委宣布停止他中央巡视员职权,并代替省委召开了扩大会议,还取消了省委同志在扩大会上的发言权,罗亦农得不到申辩的机会,被强迫离汉回沪了。当时宣布撤销罗亦农两湖巡视员的职务,不许他参加会议,使他没有申辩的机会,李文宜这才知道罗亦农是怎样被迫返沪,才知道他受到了这样的对待。
她看向他,心中为他而感到苦闷不甘,特派员的做法,把同志当敌人,当然不对,但中央容许特派员这样做,也说明中央的同志对他是多么的不了解,不信任啊。
所以罗亦农的《答辩书》上根据事实一一辩清问题后,就向中央要求辞退一切职务,再派往莫斯科去深造,或派往农村去工作。
所以那天晚上他才会问她,愿不愿意与他去农村工作。
他心中苦闷,只想早日将这件事情解决了。
《答辩书》抄完之后,李文宜走到他身边,很想抱一抱他,拥抱与感知,能够听见对方的心跳声。
“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没有犯□□机会主义错误,是他们在胡说八道,是他们冤枉你,为什么连申辩的机会都不肯给你。”
李文宜是相信他的,她了解他,了解他的领导那里,了解他的处事,知道这并非是机会主义不是逃避。
“哲时,谢谢你。”在武汉被撤销职务不被允许参加会议以及无法申辩的时候,他想家,也想她,能够早日见到她,也是很好的。
她回答了他的问题:“亦农,你去农村,我就跟你一起去农村,我不怕吃苦。”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他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哲时,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她点头。
他们相伴而行,在夜色阑珊的小路上散散步,月光逐渐拉长他们的身影。
“在长沙的时候,我特别想家,但是因为工作,我不能回去看看父母。”
李文宜看着他,感觉到他们牵着的手他又握紧了几分。
“1921年,我被派往莫斯科东方劳动大学学习,需要路费,所以我就回家请父亲帮忙,那是我离开家之后第一次回去,母亲看见我就抱着我哭,父亲没有说什么,但是我看见他别过脸时用袖子擦眼泪。”
“父亲以为我这次回来是想通了,当我告诉他我要去莫斯科学习需要路费的时候,我看见父亲眼里的高兴变成了失落,他叹了口气,当时家里的生意将面临着破产,但父亲还是给我准备了100块银元,再加上亲戚的帮助,最终得以筹到了400块银元作为去莫斯科的路资。”
“走之前,想到母亲年事已高,所以我就去附近的山岭上,选了一根茶树枝,然后做成拐杖送给母亲。”
“把拐杖送给母亲后,我就离开了家乡,踏上了去莫斯科的征程,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回家过,也不知,家里如今怎么样了。”
罗亦农与她说了好多好多,她也是不自觉的将他的手握紧,给予他无言的安慰。
在失落与苦闷的时候,思乡的情绪总是会很强烈,他工作繁忙,即便到了长沙也不能去湘潭,而革命者有家不能回,罗亦农如此,李文宜亦是如此。
李文宜本想说等有时间便回家看看,可是,哪一天不是在繁忙之中,在危险之中,他的一番话也引起了李文宜的思乡之情,寄出去的信还没有收到回信。
四
罗亦农的《答辩书》已经呈交上去,就等着□□会议评判了。
“亦农,你放心,会解决的。”
李文宜相信这件事组织一定会给出正确的判断,会证明他是正确的,他没有犯□□机会主义错误,会还他一个清白。
“等这件事过去,我们就结婚好不好?”罗亦农握着她的手,他们聚聚散散总别离,不管这次事件到结果如何,他都想与她结婚。
“好,等结果出来,我们就结婚。”李文宜笑着说好,不是一时冲动的答应,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罗亦农还有些不敢置信,再次向她确认:“真的答应了?”
“答应了。”
“那就不能反悔。”
“嗯,你也不准反悔。”
情投意合,情之所至。
总有人会打破她原本的想法,就像罗亦农并不是她心中能诗会画的青年小伙子的形象,但她还是爱上了他,一发不可收拾,从此一生真的就只爱他一个人,只嫁他一人,她说要五年才能了解一个人才能商量结婚,但是对罗亦农,并不是如此,不需要五年,五年太长了,与他从相识到如今的时间,足以,因为情之所钟、情深义重,因为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
她面对感情认真而理智,恋爱与结婚都是经过自己的深思熟虑,不会轻易地就做决定,喜欢他不会立即答应与他在一起,她会想他是否真的爱自己又为何会爱自己,即便是两个人相爱她也不会就过早的答应结婚,他也尊重她的想法,理解她的决定,等着她的答案,等着她愿意嫁给自己。
而今,她愿意了,他等到了。
“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想要跟你结婚的吗?”
“什么时候?”
“是在你去武汉的那天,你把你的铅灰色毛呢外套留给我的时候。”
离别才知对方在自己心里早已经情根深种,才知道自己多么担心他多么爱他,已经超越了自己的安危,浅喜似苍狗,深爱如长风,从浅喜到深爱,便是恋爱到结婚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