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醒来（结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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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多谢你了。”张小凡抱拳施礼道。
“他这一睡，大概多久？”碧瑶问道。
“也没多久，大概就七日，我让他去见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张小凡叹道。
“我知道是谁了。”碧瑶点了点头。
“七日之后，你来找我吧，就在河阳城，我还有话想对你说。”张小凡一脸诚恳道。
“......”
沉默了良久，碧瑶缓缓开口道：“你已经不是我师父了，很多事，你就一定要跟我说清楚吗？”
“你......会来的吧”张小凡依然诚恳道。
“我......还需要想想。”碧瑶上下扫视了一番张小凡道。
“我会等你的。”说完这句话，他像是舒尽了所有的忐忑，离开了狐岐山。
正好，在这之前，他还要寻一件事物。
在他跨越万水千山，潜入千丈深海之后，所幸还是让他寻到了。
※※※
到了约定了那一日，张小凡在大竹峰的卧室中醒来，他特地换上一件新做的衣裳。
他一身新衣雪白，眉宇安静而清秀。
木门推开，微风扑面，千山万水如向自己拥来，山鸟齐鸣，飞瀑轰响，他仿佛又做了一个百年大梦，在千回百转间醒来。
这是他许多年后依然会回想起的暮春，落花如雪，莺飞草长，石阶伸展下去，蜿蜒到不可知处。
走了许久许久，他的肩上落着花，衣襟上带着淡淡的香味，那大竹峰的卧室离自己越来越远，山道也越来越远，他平静的心湖间似有鱼梦偶破，散成清漪。
“许多内疚是我一生都没办法弥补的，但我还是想试试，哪怕用尽此生的时光。”
“我不该当初一言不发，如今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所以......”踱步走出了青云山的门阵，张小凡轻声呢喃着。
“一定要来啊！”
说完了这些话，他似是用尽了力气，勉强踏上了去路。
一个太清境的修士，却还是如当年初探太极玄清道驱物奥秘一般，一路上有些跌跌撞撞的飞去，来到了河阳城的山海苑门前。
那多么年，又经历动乱，山海苑的门前已是杂树丛生，落花狼藉。人约黄昏后，如今唯有风吹草动，不见来人。
阴云聚拢，天光如束，似是要迎来一场雨。
大雨之后，应是满地残红，万象如新吧。但他只觉得空空落落，生不出怜香之情。
他在原地安静地站了很久，等了很久，一直到大雨落下打湿他的衣裳。
雨水浇透了他的黑发，流过眉眼鼻唇，在下巴处滴成了雨线，他舔了舔嘴唇，雨水咸涩。
“这位客官，进来歇息吧!只是歇息的话不收钱的。”山海苑里店小二的声音传来。
“不用了，我怕我一旦进去歇息，我就看不到她，她也看不到我了。”张小凡轻叹道。
天光渐渐消散，最后的黄昏也要随着大雨散去。
可还能等到她？
他失魂落魄地转过身。
一片伞面忽然没过了自己的头顶，雨水顺着伞骨淌下，在眼前滴成了数串珠帘。
张小凡心神颤抖，他猛然回身，看着那平静执伞的女子，雨水模糊了眉目，那一身水绿衣裳的她在漫天雨幕中飘摇，像是引住了满天光芒。
她的那把伞遮住了张小凡的整个身子，她自己的半个身子却淋于风雨之中，一如前世的那个风雨之夜。
“傻......”碧瑶开口刚想骂道，那个“小子”却被她咽了回去。
“我来问你答案了。”她轻叹一声，随后冷声道。
“进去歇一会，我来点几个菜，等雨停了我去空地告诉你。”张小凡道。
酒楼里的客人少得可怜，显然这里的生意仍然还未从那一场浩劫之中恢复过来。店小二迎了过来，笑容可掬地问道：“两位客官，要吃饭还是喝酒啊？”
碧瑶忽而轻笑道：“来上一碟‘清蒸寐鱼’。”
店小二怔了一下，也随着她笑了起来，道：“客官，莫非你以前是我们山海苑的常客吗，这道清蒸寐鱼乃是我们当初的招牌菜，不过现在是吃不到了。”
“这是为何？”碧瑶眉头一皱道。
店小二耸了耸肩膀，道：“还不是要怪那些杀千刀的兽妖，当曰那些兽妖占据这里时，方圆数百里内都遭了殃，就连城外河里的那些鱼儿，竟也被一卷而空，时至今曰，莫说可以做菜的寐鱼，便是鱼苗，也难得见上一尾了。”
碧瑶低头轻叹道：“那随便来几样小菜吧，这场雨应该是下不了多久了。”
等到两人用完饭菜，这场雨恰好停了。
来到周遭一袭烟雨的土地上，那里山花灿烂，百里落红。
“他会告诉你那些事的。”张小凡轻咳一声，天穹之上似有一束金光如那涟漪般晕开。
“然后，等那山洞崩塌之时，你自然就会醒来。”随着张小凡的一声轻叹，那天穹之上的点点金辉，如丝如水，扑打在这一江春水的岸边，摇曳着渡口的客船。载起了身边山花朱和粉，轻抚过柳丝，点过春草，吹过芦花，搅动江水碧如蓝，像是要挽尽这世间喜怒哀乐般，卷入她的心头。
“轮回......”张小凡的声音如云烟般散落而飘渺。
那一切的景色，在他的一声令下，全然变换。
......
寒冰石室内，碧瑶缓缓睁开了双眸......
无尽的寒意笼罩着她，只有身边一身黑袍的陌生男子背对着他，在这寒冰石室内有些焦急的踱步着。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这个身影给她十分熟悉的感觉，似是故人。
他转过头，那张脸终于面对了她，那张脸上写满了疲惫，仿佛只有某件事在吊着他最后一口气一般，拖着他没有倒下。
碧瑶惊觉想要起身，喉间发出了若有若无的呼喊：“师......小凡”
惊讶之情爬满了他的脸颊，随后则是满脸的狂喜。
“碧瑶！”
“小凡......”碧瑶回应着他。
他刚想冲向前，这声小凡却使得鬼厉愣了半晌，随后才奔向前拥住了她，将她从那寒冰石台上抱起。
“冷......”碧瑶浑身颤抖着说道。
鬼厉赶忙拥紧了她，可他的身子并没有比碧瑶暖和多少，鬼厉浑身颤抖着说道：“不会冷了......”
“以后都不会再冷了......”说完这句话，在这大喜大悲之中，他的意识如被千层巨浪打过，鬼厉一把晕厥在了碧瑶的肩膀之上。
“傻小子，等你醒来了再告诉我吧。”碧瑶仍是颤抖着轻抚过怀中的鬼厉，蓦然笑了起来。
等到鬼厉幽幽转醒之时，碧瑶俏脸含笑，洞内有一丝阳光打在她的脸庞，那笑意如春风和煦，拂过鬼厉那仍旧躁动不安的心神。
“碧瑶......”鬼厉刚刚开口，眼里却是有滴滴泪珠划过。
“怎么了？”碧瑶轻抚着他的发丝道。
“我又做噩梦了，我又梦到你倒在那诛仙剑之下，我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鬼厉呜咽着，泪水滴在那水绿衣裳之上。
“我好像......确认了一些.......”碧瑶用鬼厉听不到的声音轻声呢喃着。
“现在你醒来了，我们可以永远在一.......”鬼厉擦干了眼泪，笑道。
碧瑶却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推开了鬼厉道。
“为什么，为什么我昨日喊你小凡，你却了楞了一会？”碧瑶冷声道。
“我......我不用这个名字，已经很久了。”鬼厉叹道。“在你倒下之后，我就加入了鬼王宗，我的名字也成了鬼厉......”
那一束阳光打在他鬓边，而上面已然生满白发，似诉说着岁月蹉跎。
“你才这个年纪，这么些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碧瑶声音略带着颤抖问道。
鬼厉仰起头，目光有些呆滞地望向着石室穹顶，长叹一声后道：“原先在滴血洞时，我还无法完全体会。到现在我才知道，这世间的痛苦，要经历过后才知道究竟有多痛苦；这世间的悲伤，要感受过后才知道究竟有多悲伤。”
“我本以为，是魔教妖人杀了我们全村所有人，没想到却是那我所敬所崇的大师屠灭了我们全村。”鬼厉苦笑一声，一滴泪水悄然划过脸庞。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我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以命相托，挡下了那诛仙剑......”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碧瑶赶忙上前扶起了他，心中泛起了满是苦楚的涟漪。
“后来我加入鬼王宗，日日夜夜都是和其他那些门派那些斗争和尔虞我诈，我就这样徒手杀出一条又一条的血路......”鬼厉一把扯开了那覆于胸膛上的衣衫，露出了大大小小无数道疤痕，那是他所有流血斗争的证明。
碧瑶轻搂着他的手，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为了复活你，我还和他们一个个的都打了起来，差点就给劈死了......”鬼厉轻叹一声，喉头似有什么东西要吐出来，他赶忙咽了回去，继续说道：“我还想给你报仇呢，于是我先去毁了那诛仙剑，然后去诛杀那道玄老儿，也是差点就死.......啊！”
往日的那些伤痕似旧伤复发，他终于是抑制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碧瑶一把将他拥入怀里，眼前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模糊了，她颤声道：“不要......不要.......”
“也许我早就该死了罢，整日受那噬魂的反噬，我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鬼厉摇了摇头道。“而现在......我也体会到你那种感觉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那如父如母般的师父师娘，死在我面前，我一点办法都没有，都没有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厉拖长了尾音，在悲伤彻底淹没他之前，他发出了这样的如泣如诉的悲鸣。他径直将自己的头在了碧瑶的怀里，眼泪如决堤般冲垮了他心里那所有经历风霜，积累过坚强和冷漠的防线。他似要哭绝泪尽般，将泪水洒向怀抱之中。
“别哭了啊，小凡。”碧瑶嗓音温柔，不断轻抚着他道。“你已经不是那个还在滴血洞的少年了。”
“现在的你，已经有了一个很爱很爱你的人......”碧瑶眼里噙满泪水。
“我知道，我知道的！”怀中的鬼历不明所以道。
“等你和她结亲之后，你们就能睡在一张床上，你以后要是再做噩梦醒来了，她会哄着你入睡的......”泪珠滚落在她清丽无双的脸庞上，落入鬼厉的肩膀之上。
整个石室猛然巨震了一下。
鬼厉红着脸喃喃道：“和她......结亲？”
“你和她应该还会有一个大胖小子。你会看着他对你笑，喊着你爹爹，等你和他嬉戏打闹的那一天，你一定会和如今所有的悲伤和痛苦渐行渐远，淡漠在记忆中啊......”碧瑶泪雨婆娑，瘫倒在鬼厉的怀中，泪水晕湿了他的衣衫，透衣而入，划过了他那道道伤疤。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日我在满月井里看到那个人是你，所以你还能活下......”鬼厉一脸狂喜道。
“别骗我了......”碧瑶竟是一把推开了他，怒道。“也别骗.......”
“你自己了！”
整个山洞随着她的这一声怒吼，再次震动起来。
鬼厉慌忙伸出两指，抬手指天道：“我鬼......张小凡对天发誓，我当时在满月井看到的就是......”
“就算当时真的是我，你现在还能保证里面看到的是我吗！”碧瑶厉声道。
那道白衣如雪的虚影陡然横亘在两人之间，她眉目含笑，如那黑夜中盛放的百合花。
那笑容背后的执着与淡淡的哀伤，她的发披在肩头，轻轻飘动，还有隐隐的幽香，在风中飘荡。
那一夜之后，她已在他的心里挥之不去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鬼厉跪坐在地，满脸痛苦的哀嚎着。
他抱头痛哭，像一个小孩一般，无处躲藏。
“轰！”剧烈的震动不断发出碰撞的异响，已经有一些小石块坠落被砸碎在地。
鬼厉终于是清醒了几分，他赶忙上前拉起碧瑶道：“这里有危险，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出去再解释。”
碧瑶却是轻轻抬手，身后一阵清风吹过。
风很温柔，鬼厉却察觉到里面的一丝狂烈能量。
“如今我不会再......”鬼厉逆风而上，冲向碧瑶。
“去吧。”碧瑶轻声呢喃道。
鬼厉身后山门轰然洞开，明明像是没有一丝一毫的能量波动，身前的气流却是像那佛陀金钟般坚不可摧，一直推着他倒退而去。
眼前碧瑶的身形变得有些模糊了，竟然不似那个她。
“不！”鬼厉犹如泣血般怒吼着，那股风却是一直将他整个人一举推出了狐岐山。
碧瑶轻叹一声，缓缓躺回了寒冰石台，迎接着整个山洞的崩塌。
......
碧瑶再次睁开了眼，眼是那个眉间存着淡淡哀愁的张小凡。
“我已经知道了。”碧瑶对着他点了点头。“你还有什么事要嘱托我的吗？”
“当然！”张小凡双手捧着那把虹瑶剑，对着她深深鞠躬道：“请碧瑶宗主和青云门一同共抗灾厄，这天底下不会只有一个兽神！”
“你要和我一个魔教中人结盟？”碧瑶惊讶道。
“我张小凡，自然是希望碧瑶宗主替苍生计，当时我去那极东之地迷雾森林，已经算出那域外鬼魔再次来袭之时，不过近十年的时间可准备。到时候我自然是不希望神州陆沉，生灵涂炭！”
“不过说来有趣，一个青云门的通天大能，居然教出了一个鬼王宗宗主！”碧瑶轻哼了一声道。
张小凡收起虹瑶，拔出了天琅，剑身已然覆满了紫焰，其间的那股阴骛之力，摄人心魄，似厉鬼哭号。
“你怎会我爹......”
“鬼厉就是我的前世，他是你爹亲手带出来的鬼王宗副宗主！”张小凡凛然道。
“我......知道了。”碧瑶刚想伸手接过虹瑶，却又缩了回来。
“你们青云门，不会是想让我鬼王宗打头阵吧？”碧瑶道。
张小凡长叹一声，“其实......我还有个想法，如果那日来临，我如那掌门师伯一般深入魔障，到时候青云门的人不忍杀我，就请你代他们动手......”说完，张小凡举起虹瑶割过手心，就要将那心血注入剑身。
碧瑶一把抢过了虹瑶，怒道：“你还是那样！就你喜欢逞英雄！”
一滴鲜血飞溅，悄然滴入剑身......
“我也送你一样吧，来，伸出手。”碧瑶道。
张小凡伸手而去，抽回时却是那合欢铃。
“我......”碧瑶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道。
“没事的，你说吧！”张小凡眼神清澈，对她笑道。
“还能吃到你做的饭么？”
“这个啊，我会把这合欢铃系在青云山周边的一间房屋门口，到时候你摇一摇这合欢铃，我会下山为你生火造饭。”张小凡挠了挠头道。
“......”
“陪我再去一趟那个地方吧！”一阵无语似的沉默过后，碧瑶忽然开口道。
“好。”
两人一同飞向了那山海苑的后花园。
这时已是夜深，仰望苍穹，繁星满天，一轮圆月挂在天边。夜风习习，隐约带着一丝芬芳。小径曲折幽深，通往前方不知名处。路旁，青草灌木，各色花朵，遍地开放。
张小凡心头轻松了不少，顺着这小径走了下去，微风拂面，带来丝丝凉意。
这样一个幽静的夜晚，一男一女，同行在幽深花园中走来，回味往事。
路旁，一朵小花儿在夜风中轻颤，有大雨淋过的晶莹露珠，附在粉白花瓣之上，玲珑剔透。
张小凡微笑着看着那朵小花，跻身上前想要轻嗅它的芬芳。
忽然，一支纤纤玉手，仿佛从永恒黑暗处伸来，带着一分幽清的美丽，印着天上月光星光，探到这支花上。
“你这次折花又是为了......”张小凡抬头望向碧瑶。
“嘘......”碧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闭上眼......”
张小凡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闭上了双眼。
那朵小花的根茎穿过了他的发间，傲然立于他的头顶。
“当然是为了送给你啊，我的师父......”
“还有.....鬼厉。”
余声回荡在空阔的花园，鬼厉二字显得尤为凄清
张小凡猛然睁开双眼，碧瑶已然飘然而去，不见踪影。
他轻抚过头上的那朵小花，花瓣碎满了他的手心。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醒来（结局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