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动不息》舟槐

17、告发

　　竹西自然是没有这个胆子，原本打算开了空调继续睡的心思已经消失了，爬起来切了半个西瓜，冰凉与肌肤相贴，竹西不由得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勺子插入鲜红的果肉里，握着勺柄转了个圈，挖出最中间的那块果肉，甘甜的果汁在唇齿爆开，竹西开心得眯眼。

　　听到钥匙拧动的声响，抬头看到夏慕辞回来，瞥了眼墙上挂着的钟，还没到三点。许是最近两人关系没那么僵，竹西随口问了一句：“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夏慕辞换了鞋就朝竹西跑过来，满眼热切地看着她。

　　竹西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把挖出来的一大勺西瓜塞进嘴里，嚼的脸颊鼓动。

　　“姐姐，你明天是不是要去游乐场玩呀，带上我可以吗？”

　　两人关系是有所缓和，但竹西还是做不到和她一块出门，想了想还是决定拒绝，“那是班级活动，不方便带你。”

　　“不会很麻烦你的，到时我可以自己去玩的。”夏慕辞继续央求。

　　这更加不可能，放她自己去玩，出了什么事都是竹西的责任，所以坚定摇头，“不行，你想玩可以约你的同学。”

　　“她们都没有空，求求你了，姐姐。”夏慕辞贴过去，竹西嫌她身上的热气，往一旁挪了挪，这个动作在夏慕辞眼里却是另一个意思，当即表演了个笑容瞬间消失术，五官有些扭曲，“你就是嫌弃我。”

　　竹西有些不明白，疑惑地看着她。

　　“不，你是在嫉妒我，在害怕我，怕我抢走你的东西，叔叔婶婶要带我们出去，一听我要去就不愿意，你的朋友给我糖你不高兴……”说到这夏慕辞反而笑了，是一种压抑在喉咙里的低笑，听得有些渗人，“你怕我抢走你的朋友，抢走你的爸妈。”

　　夏慕辞刚来家里的时候竹西也不大，只知道家里来了个整天抱着刘传秀哭得不撒手的妹妹，明明分好了一个一人大龙虾，偏要来抢她手里那份，抢不到就哭，哭着让刘传秀无奈来劝她妥协。

　　夏彦带她去买参考书，也闹着要买，一定要买一份一样的。

　　在她努力拿到一等奖跑去找刘传秀，却没能如意得到一句赞赏的时候，会当着她的面拿出拉丁舞奖杯，能得刘传秀摸着头语气惊喜的称赞。

　　竹西那时不过是个还未懂人情世故的孩子，渴望夏慕辞能够轻易得到刘传秀的夸奖，一份份求而不得的期许里，泯灭她对夏慕辞的恻隐，也逐渐对那份渴求的失望。

　　时间长了羡慕变成了嫉妒。

　　夏慕辞一针见血，竹西是多么嫉妒她可以坦然说出这份纠结。

　　“你这次又怕我抢走什么？季行止？你跟我说你和他没什么，那为什么又怕我去接近他，其实你早就跟他在一起了对不对？”夏慕辞睁大的眼睛布满血丝，看着十分吓人，一步步紧逼竹西：“是不是？”

　　“你在胡说什么？”竹西站了起来，前面说的都是事实她都承认，只有季行止这件事，不允许她玷污清白，“我和他就是同班同学，哪有其他关系吗。”

　　“你说谎！”夏慕辞尖叫一声，竹西被大力的推劲推倒在沙发上，□□和沙皮相撞发出闷响，手里抱着的西瓜掉在竹西的肚子上，沾了她一身汁水，随后滚落在地，铁制的勺子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竹西撞得背疼，倒在沙发上缓了缓，要是换个家具，估计又得去医院拍片子了。

　　“怎么了？”刘传秀听到声音从房间出来，就看到一片狼藉。

　　这明显的欺负和被欺负的状况，正要去扶起倒在沙发上的竹西，就听到夏慕辞喊了一句，声音尖锐：“她早恋。”

　　早恋在中学老师的眼里都是犯天条的存在，刘传秀如遭雷劈，“什么？”

　　“她和隔壁的哥哥早恋。”夏慕辞指着门口的方向。

　　竹西从沙发站起来，沾了西瓜汁的T恤嘀嗒滴水，死死盯着夏慕辞的脸，“说了我和他就是同学关系，不要平白无故的诬陷。”

　　“你别再狡辩了。”夏慕辞几近癫狂，“婶婶你可以看她的手机，存了好多他的照片和录像，还有录音。”

　　果然，无利不起早，她在竹西那里装乖卖巧将近一个月，都是有利可图。

　　“把手机拿来。”秉承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信念，刘传秀朝她伸手要手机，眼神凌厉。

　　竹西挣扎片刻，还是把手机交到了她手上。

　　那天怀疑夏慕辞翻过她手机后，把很多东西都做了云备份之后本地删除，刘传秀是看不到夏慕辞刚刚说的那些东西的，除了刚刚的聊天。

　　竹西的心微颤。

　　“这是什么？”刘传秀把手机屏幕转向她，厉声质问。

　　白绿相间的对话，正是竹西刚刚担心的。

　　“这……”竹西看着刘传秀已经给她定罪的神情，“我们只是开个玩笑。”

　　刘传秀认定的事情从不会给竹西辩白的机会，怎么解释都苍白无力。

　　像是想到了什么，刘传秀快步走到竹西房间，一把拉开窗帘，强烈的日光倾泻而下，将小小的空间照得明亮透净，竹西却觉得自己始终在阴霾里。

　　幸好季行止已经不在那里了，不然一身狼狈要该如何面对他。

　　“夏竹西。”刘传秀怒火冲天，她无法接受一向乖巧的女儿这么离经叛道，忍不住用最恶劣的思想去揣度，他们在她看不到的时候，如何放浪形骸，“你是一个女孩子，你懂不懂什么叫作自爱。”

　　竹西掐得手指都白了，想要辩驳又越发无力，因为她知道只要开口，就会像当年的姐姐那样，会受到来自最亲的人的指责，举目皆是亲友，最懂如何打你最疼，刘传秀会在她不懂自爱后面，再加一个不敬尊长的罪名。

　　“你明天不要出去了，给我在家好好学习。”刘传秀是铁了心要掐灭苗头，“好好的想清楚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

　　“我和同学们约好了的。”竹西不愿，明天就是约定好的日子，哪有无故爽约的。

　　刘传秀拿着她的手机翻阅一会，最后开着屏幕递给了她，“和你朋友说你不去了。”

　　竹西定定地看着屏幕上的画面，同学们都十分期待明天，班群很活跃，一直跳到消息列表的上方。

　　看着不断刷新的信息，竹西难以做出这个决定，试着和刘传秀商量：“这次是班级活动，不去他们会有意见的，妈妈我就出这一次，之后的活动我都不参加了。”

　　“我是在通知你，不是和你商量。”刘传秀眉眼一横，直截了当的拒绝。

　　竹西颤着手结果手机，头越埋越低，大颗的眼泪接踵落到屏幕上，明明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却打的分外艰难。

　　「芝芝，我家里有事，明天不能去玩了，对不起。」

　　不知刘传秀从哪里找来的墙纸，把面向季行止那边的窗里里外外贴了三层，直到再也不能看见对面的任何东西才肯作罢，一阵忙碌过后，刘传秀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看着坐在一旁哭得要喘不过气的女儿，明白自己反应过激了，语气软了些：“妈妈教了那么多年书，见过太多因为一时冲动而自毁前程的孩子了。”

　　“你们现在正是容易混淆主次的年纪，行止也是个好孩子，年少艾慕，青春期的懵懂容易使人行踏差错，造成不可逆的后果，西西，我就只有你一个女儿，你的一生也只有一次，我不敢赌。”

　　刘传秀一直很讨厌自己女儿这种闷葫芦性格，不吵不闹，什么都憋在心里不会发泄，尤其是现在，安静的让人害怕，轻轻搂着她的肩膀，用手抚泪，“妈妈都是为你好，理解理解妈妈好不好？”

　　竹西看着另一面的窗外，灰白色的旧墙墙皮不规则的掉落，哭得有些喘不过气，嘴几次张合，才勉勉强强凑出一个气音：“好。”

　　后来竹西哭得浑浑噩噩，窝在床上睡着了，日暮西沉，夏天的风无论怎么吹，都吹不走那种闷热，在一片昏暗中睁开眼，刚好看到天边一抹霞红，很快就隐蔽在云层里。

　　“叩叩叩。”夏彦敲了三下门房，得不到回应改用手掌拍，让声响大了些，“女女，出来吃饭了。”

　　“我不吃。”竹西的声音沙哑，无精打采的。

　　“不吃怎么行。”夏彦在门外嘟囔，隔了好一会又响起他的声音，和小时候哄她乖乖吃饭一样的语气：“爸爸放在门口，你拿进去吃了好不好？有你喜欢的蒜蓉粉丝哦。”

　　久久得不到回应，他的声音有些着急，“女女？”

　　胡乱的把脸上的泪水抹去，竹西坐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爬下床。

　　“啪嗒——”开锁把门拉开，接过夏彦递来的饭菜，喉咙难受的发紧，抬手抹掉新涌出来的眼泪，“谢谢爸爸。”

　　“你呀……”夏彦揉了揉她的发，最后只是轻轻拍拍她的头，轻叹：“赶紧吃饭吧，待会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