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妖事录》假装有钳人

17、情为何物

　　暗无天日秀珠索吻 情为何物皆大欢喜

　　刘世南自诩比她高出一个头，姑娘家的花拳绣腿，能出什么厉害的招数，还会怕你不成，尽管放马过来。

　　他正这样想着，鼻端吸入一股香甜的气味，里面混杂着夹竹桃花的味道，啊哟，不妙，她竟然用迷香偷袭。

　　紧接着刘世南的口鼻被柴秀珠用手帕紧紧捂住，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柴秀珠呼来两名粗壮婆子，把他绑好拖去杂物间关起来，转头看着伏在地上抽泣的秋蝉，心中极其厌恶。

　　柴秀珠没好气地说道：“明日帮你说个人家，放你出府吧。”

　　刘世南和秋蝉说话的时候总是和和煦煦，经常笑眯眯地帮她扛东西。柴秀珠就不明白了，做丫鬟的何必整天一副柔弱的样子，干不了就走人。

　　“小姐，我不想嫁人，我不想嫁人。”秋蝉口中求饶，一颗心算是落了地，至少性命无忧。

　　“可我不想看到你，有中意的人就和嬷嬷提，没有就听安排，有柴府撑着台面不会让你嫁得差。”柴秀珠已经克制许多了，照她之前的做法，定会给秋蝉配个宫里的公公。

　　她留给秋蝉一个高傲的背影，心中却有些戚戚然，她柴秀珠竟也有了害怕失去的东西。

　　长夜无眠，柴秀珠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回想起刘世南责骂自己的样子，委屈地流起泪来。

　　哭了一会，她抹掉眼泪，起身出门。

　　夏荷惊醒，坐起身问道：“小姐，那么晚了，你去哪儿？”

　　“别管闲事，敢跟过来打断你的腿。”柴秀珠折回来，端上一盘茶水。

　　她摸黑来到杂物间，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站在柜子后面看着半躺在地上的刘世南，月光透过窗格蒙在他长而浓密的睫毛上，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像随时都会睁开一样。

　　柴秀珠看不得这双眼睛，每次对视，自己所有的骄傲都会败下阵来。只要这双眼含着笑意追过来，她就慌乱地只想躲闪。可他总是热烈而直接，锲而不舍地捕捉住自己的眼神，不停地追问“你说对不对”，“你说是不是”。

　　她曾多次威胁刘世南说会刺瞎它们，可也只是嘴里说说，虚张声势而已。柴秀珠真的很讨厌被这双眼睛控制，她摸出特地带来的黑色丝巾，走过去把刘世南的眼睛蒙了起来。

　　“谁？干什么？”刘世南惊地站了起来。

　　“没什么，知道你关心秋蝉，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浣衣局总管王公公对她十分满意，她下半辈子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你大可不必这样，我不过念在她曾经照顾过我，才没有见死不救，没想到你不但歹毒，还善妒。”刘世南明白定是柴秀珠迁怒于她，才想出这歹毒的法子。

　　“对，我恶毒善妒，你仁慈善良，不如你亲我一下，求我帮帮她？”

　　“什么？”刘世南听到这个要求，头皮发麻，耳朵都烫了。

　　“你亲我！”柴秀珠强硬的语气里，流露出哀求的意味。

　　“不知廉耻。”刘世南庆幸自己被蒙着眼，遮掩住了脸上复杂的表情，想起柴秀珠平日里挑衅的眼神，不可一世的高傲样子，倒让人忽略了她的唇瓣是那般娇嫩诱人。

　　柴秀珠恼羞成怒，扯开刘世南胸口的衣服，用指甲用力抓掐。刘世南只觉她手指尖细，疼痛异常，不一会胸口便皮开肉绽，到处渗血，他抿着嘴巴并不吭声，别过头去不再搭理柴秀珠。

　　柴秀珠掐累了，又对着刘世南一阵狂踢，发泄完愤恨后才离开。

　　这顿两天前才挨的皮肉之伤还没有愈合，所以江元雁看到的刘世南才是那副鬼样子。

　　刘世南的叙述到这儿就结束了，他隐去了后面难以启齿的事情，不好意思和一个陌生小姑娘细说。

　　其实柴秀珠拳打脚踢发泄完后，并没有马上走，转而轻快地说道：“从小到大，我看上的东西，总是要得到的。你不愿意双手奉上，难道我还不能自己取么？”

　　“折腾了大半天，你也渴了吧？”刘世南听得茶壶叮当之声，柴秀珠真的倒了茶水端给他喝。

　　刘世南的确渴了，就着柴秀珠的手喝了两大杯水，心情平复了些，说道：“你也不必如此恼怒，我……”

　　他觉得柴秀珠似乎待他还可以，想好好劝说她放了自己。

　　只听得茶杯重重地被摔在地上，像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

　　黑暗之中，刘世南只觉两条纤细的手臂缠上了脖颈，下一刻，香甜的鼻息已吹在自己鼻端，似乎停顿了数秒，还是犹犹豫豫地贴了上来细细辗转。

　　唇间柔软温润，却一如她平时般蛮横强硬，丁香花儿毫不客气地开入刘世南的地界，攻城掠地。

　　刘世南的大眼睛从瞪得更大到渐渐闭上，终究沉沦在这毫无区别的黑暗中，只剩脑中的惊涛骇浪，遍身麻痒森森。

　　柴秀珠的勇气用完后，微微发抖，靠在他肩上娇喘，心中恨恨地想，这般便不用再求而不得，心心念念了。

　　她又羞又气地推开他，踢门离去。

　　江元雁听完这段被掐掉尾巴的实情，义愤填膺地说道：“原来如此，这妖僧和柴秀珠真是可恶，我带你出去。”

　　她这才解开刘世南手脚上的麻绳。然后，取出玄郎给的符纸，拍在刘世南额头上，只见一个大活人瞬间变成纸片飘落在地上。

　　江元雁捡起纸片人，小心地收在贴身口袋里，爬出杂物间，把窗格恢复原状，再换掉柴府的下人服，急急跑回柴秀珠房间门口。

　　柴秀珠端庄贤淑地坐着，与金文娴聊得投缘，还没有要送客的意思。

　　“金小姐，你说如果蚊子咬我，我打死它，这样有错吗？”

　　金文娴疑惑地摇摇头。

　　柴秀珠团扇轻摇，理所当然地说道：“佛曰，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于未来世皆当成佛。这是说万物皆平等。那有人惹我不高兴，我为什么不能像打死蚊子般弄死她？”

　　“这当然是不能的。”金文娴没读过佛经，可也十分确信这毋庸置疑是不可以的，想要反驳，却一时词穷说不出理由。

　　“为何？因为世人从来不会认为蚊子与人是平等的。”柴秀珠的眼神认真笃定，不容置喙。

　　刘世南变成纸人后，并未丧失听觉。他仔细琢磨着柴秀珠的话，虽然听上去很有道理，但总归哪里不对。

　　金文娴见事已办完，顺着柴秀珠的意思，说了几句恭维的话儿，便起身告辞。可能柴秀珠身边的人也一样，从不敢指摘她的错误，才惯得她如此骄横跋扈。

　　从柴府带回来的刘世南，暂时被安排在程员外客店中，每日八十文的房间里。

　　话说刘世南从柴府消失后，柴秀珠都快疯了。

　　谁会想到，旖旎温存这种事情求而得之还不如求而不得呢？柴秀珠对刘世南的想念一日更胜一日，出现在梦中那双大眼睛，每每让她肝肠寸断。

　　明月不谙离恨苦，山长水阔知何处。他走了，还会回来吗？

　　柴秀珠把柴府闹得鸡犬不宁，定要柴老爷出个招亲帖，只要是来自蜀中的适龄人士，都可提笔自荐，由她亲自回信。

　　一时间临安才俊都蠢蠢欲动，虽说柴秀珠的坏脾气名声在外，但当柴家的姑爷却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科举都不需要参加了，直接一步登天。

　　而且柴老爷明说，绝对不是入赘。婚后柴秀珠将在城西另立门户，柴家城西产业都归姑爷打理。柴家在城西的产业，不就是临安城最大的商铺一条街吗？

　　江元雁等人自是心知肚明，柴秀珠此番是在找谁。却迟迟不见刘世南有任何反应，不禁钦佩他视金钱如粪土。

　　刘世南并非无情之人，那日一吻萦绕心头，踌躇多日，终于提笔给柴秀珠写了一封短信。

　　“吾乃碌碌一货郎，得蒙姑娘厚爱，以黄金五两换之。

　　曾闻姑娘言众生平等之论。金刚经曰：是法平等，无有高下。意指万物虽平等，却有高下之别。

　　若姑娘能心怀仁慈，纳谏如流，吾愿常伴左右。”

　　柴秀珠读到这封信时，手指发抖，颤声问道：“写信之人现在何处？”

　　“正在柴府门外候着。”

　　柴秀珠抛下手中信纸，一口气跑到门口，推开红漆大门。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于门外，有些羞涩地以扇捂嘴，大大的眼睛里盛满笑意。

　　她突感委屈万分，扑进刘世南怀里痛哭流涕：“我错啦，不该那样。”

　　“以后可会听我话，善待他人？”刘世南伸手捏住柴秀珠后颈脊骨，轻轻揉按。柴秀珠眯起眼睛点点头，像一只驯服的小猫。

　　………………

　　玄郎众人都去喝了刘世南的喜酒，玄郎还不忘向刘世南讨要了些千年灵芝，用来解救其他惨遭变猴之人。

　　席间，江元雁拉住新郎官，问道：“刘世南，我是不是你的救命恩人？”

　　“自然是的！”刘世南今日头戴罗花幞头，红光满面，大眼睛扑闪扑闪。

　　“那我问你，以后你家那么多铺子是不是得和我家做生意？”

　　“自然是，自然是！”

　　“一言为定，干一杯！”江元雁这才满意地放新郎官走。

　　刘世南的婚礼隆重热闹，美酒佳肴满桌，众人吃得甚是尽兴。

　　程青感慨地说道：”快点把我的案子结了吧，我也想娶媳妇了。“

　　江元雁笑道：“你这顿喜酒可要等太久了，下个月先来我的成年宴喝吧！”

　　众人大笑，轮流向程青金文娴二人敬酒。

　　翌日，玄郎问明刘世南那关猴子的山洞所在，马上启程去对付真伽，至于路费，那只能向程青讨要了。

　　可惜，此去无功而返，真伽已不知去向。山洞中剩下的几只马猴吃完灵芝，恢复人形，并未从中找到谷全。玄郎便把一小块灵芝留给谷安，愿他终有一日能家人团聚。

　　婚后，柴秀珠不免还会有任性不讲理之时，只要刘世南大眼一瞪，就治好了。

　　柴家两老原本有些看不上刘世南，扛不住女儿喜欢，才同意了婚事。没想小夫妻恩恩爱爱，女儿也愈加懂事，街坊邻居都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大眼睛的后生，亲亲热热地尊称他一声刘掌柜。

　　柴府在临安城的名声因此好了不少，柴老爷渐渐放下成见，真心接受这个女婿了。

　　若要问这世间情为何物？正是一物降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