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妖事录》假装有钳人

16、受宠若惊

　　受宠若惊马猴变人 刁蛮小姐醋海生波

　　江元雁满腹疑问，只想快点向男子问话。见他的嘴巴里堵着布团，伸手想帮他除去。没想到此人拒不配合，昂着头左摇右摆。她生气地一把捏住男子的下巴，才掏出他口中的布团。

　　“你又要做什么？”男子嗓音涩哑，带着压抑的厌恶。

　　为什么要说又？一定是认错人了。江元雁拉下男子蒙眼的黑丝巾，说道：“大哥，你是叫谷全吗？别叫唤，我可以救你。”

　　大木柜倚墙而围，没有遮挡高处的窗户，所以光线不弱。可以看到男子两条浓眉，一双眼睛特别地大，胡茬明显，神情憔悴。

　　“不是，在下姓刘，名世南。”男子不假思索地说出了名字。

　　江元雁暂时不打算帮他解开绑手的绳子，怕失去控制后对付不了，毕竟对方是个颇为健壮的成年男子。

　　“那你是那只买来的猴子吗？”江元雁从刘世南大大的眼睛里读到了天真无邪。

　　“算是吧。”

　　刘世南简短地讲述了自己的遭遇，事情发生在一年前。

　　刘世南原是蜀中一货郎，平日里手摇拨浪鼓，走街串巷，双肩担些逗小孩子的玩意售卖，日子过得安安分分。

　　他身强力壮，空闲时候也会去山上挖草药兜售给药材铺。峨眉山自古就被称为“仙山药园”，草药种类众多。其中有一味朱砂莲是峨眉山独有的珍稀药草，治胃病有奇效。

　　这天，刘世南特地上峨眉山寻朱砂莲，没想在一个陡坡上发现了一大片这种心形叶、小白花的植物。他惊喜异常，这下发大财了，一时挖得兴起，不觉不知转悠得迷了路。

　　正饥肠辘辘，口干舌燥间，见不远处有个赶路的和尚，正如暗室逢灯，大喜过望，向他招呼道：“这位大师傅，请问下山往哪里走啊？”

　　和尚闻声停下脚步，转身合什等候，待刘世南走近，才笑着说：“贫僧白水寺真伽，正要下山，施主可与我同行。”

　　刘世南欣然应许。两人并肩而行，真伽表示自己下山是帮寺中采买物资。他抖开一张纸，指着上面的小字，询问刘世南知不知道何处能刻印佛经。

　　刘世南眼睛虽大，眼神却是一般，凑近了才看清，上面写的雕板用料需是“龙爪槐”，此料乃是成都刻板印刷中所用的精品，看来要求不低。

　　“本地纸厚重，坚白可爱，又价格低廉，自然是胜于……胜于轻薄的徽纸、池纸了。”刘世南感觉脑袋有些迟钝，差点说不出徽纸、池纸，只觉得周遭出奇的安静，难不成是饿晕了？

　　刘世南突然察觉胸中气闷，抓住真伽的胳膊想求救，但气息越来越弱，只够喘气，根本说不出话来，腿脚也发软，连站立都困难。

　　真伽见状，忙扶刘世南坐下，并摘下水袋递给他，说道：“施主，喝口水吧。”

　　就在刘世南喝到水的一瞬间，身上的无力感消失，呼吸也恢复顺畅，但脑袋更加迷瞪，对外界的感知变弱，只有真伽说的话听起来异常清晰，会不假思索地乖乖照做。

　　后来偶尔脑袋能用时，刘世南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大马猴，和其他猴子一起被关在山洞里。

　　几日后，真伽带着这些马猴一路南下，沿途一边找寻买主，一边也卖艺挣点小钱。慢慢地，其他马猴都陆续出售了，只剩刘世南这只有点小麻烦，他的耐受力特别强，每日需要喝好几次符水，才会言听计从。

　　刘世南略微清醒的时候，总是不怎么听指令，呆呆傻傻，瞪着大眼睛蹲着不动。这副不机灵的样子，自然没有买家看得上它。

　　最后真伽也烦透了。到临安城后，他照例去最热闹的北瓦晃荡几日，兜售马猴刘世南，没想就走了狗屎运。

　　柴府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夏荷看到了马猴表演，回去当做趣事说给柴秀珠听。柴秀珠心痒难耐，马上派人去索要猴子。

　　真伽把马猴刘世南夸得天花乱坠，说自己有幸在山中偶遇此猴。它吸收了日月精华，通人性，懂人话，可遇不可求。

　　还顺势坐地起价，要五两黄金。来买猴子的小厮根本不还价，花多少钱柴小姐不会在乎，买不到猴儿，他回去可要脱层皮。

　　真伽怕刘世南不听话，扫了柴小姐的兴，便留了几瓶符水，推说马猴来自蜀中深山，初到南方恐怕会水土不服，每日要服上几勺调理身体。

　　话说刘世南在柴府当猴倒也没受罪，作为柴秀珠的新宠，吃山珍海味，睡绫罗绸缎，日子过得奢华滋润。

　　一开始他每日喝符水，脑子混沌，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着实好玩。

　　符水喝完后，刘世南又开始呆傻，柴小姐以为马猴生病了，急得眼泪扑哧扑哧地掉，关照秋蝉精心照料它。

　　又过了十几日，刘世南渐渐恢复了神志，能听懂周围人说的话，自然也就不呆傻了，还会在柴小姐哭闹的时候递上手帕。

　　于是，苦闷寂寞的柴小姐更加钟爱这只马猴了，与它形影不离，同桌而食，同塌而眠。

　　刘世南好几次非常想通过写字告诉柴小姐自己是人，又顾忌会被当作妖怪烧死，迟迟不敢付诸行动。

　　这些时日，他对柴小姐的品性也略有了解，更加不敢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在一个蛮横任性的小姑娘身上。

　　晚上，刘世南被柴小姐搂着共眠，不免尴尬万分，每每等她睡着，才小心翼翼地挪远一些。

　　这一日，柴夫人照例来看望女儿，特地给柴小姐带来一枝千年灵芝，它采自云台山天狮峰，据当地山民说未摘下前，有五色华光环绕周围，定是仙草现世。

　　柴夫人很不待见马猴刘世南，觉得它粉鼻白颊，脸长骇人，体格又太过像人，全身毫无遮遮拦，有伤风化。

　　她劝说女儿把马猴送走，柴小姐当然不依，只命人给刘世南缝制了背心短裤。

　　还说“母亲，要是您不放心的话，过几天我找人给它去势。”可把刘世南吓坏了，幸好柴夫人并未深究逼迫，柴秀珠转头也忘了。

　　这日晚膳后，柴秀珠盘腿坐在床边，拿出灵芝，摸着刘世南灰黄的长毛说：“前些日子，你身子有些虚，这个给你补补吧！”

　　当柴秀珠掀开盒子盖的瞬间，刘世南只觉一股醒脑之意扑面而来，从七窍滚滚涌入，顿时胸中翻腾起伏，低头呕出两大口浓稠腥臭的黑水。

　　刘世南抹抹嘴，抬起头来。只见柴秀珠捂着嘴，眨巴着眼睛，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刘世南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高兴地要跳起舞来，啊呀，我这是变回人啦！可怎么解释才好呢？

　　刘世南也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柴秀珠，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一会儿。他激动地握住柴秀珠的手，说道：“这个，柴小姐，我其实早就想告诉你的，我原来可不是只猴子，是被那个妖僧害的。”

　　于是，刘世南絮絮叨叨地把他的遭遇讲述了一遍，因他卖玩具时经常哄小孩子，说话一贯绵软温柔，还时不时地要询问听者“明不明白”，“对不对”，很是合柴秀珠的胃口。

　　柴秀珠微笑着听他讲完，不紧不慢地说道：“不管你是猴，还是人，现在总是归我所有。”

　　“这……”刘世南觉得倒也有理。

　　“所以，该干什么干什么，可以睡觉了。”柴秀珠按着刘世南往床里面推。

　　“不可，不可，如今我……”刘世南用力稳住身体，不肯就寝。

　　“快去里面躺好，夏荷就要过来睡觉了，你想死吗？”柴秀珠低声威胁。刘世南一时语塞，只好爬进去贴墙躺着，用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你白天得扮作女装。”柴秀珠没有再搂他。只是见刘世南那副害怕被吃了的样子心里有火，隔着被子踢了他几脚泄愤。

　　刘世南只缩起身子并不反抗，柴秀珠更加怒火中烧，就要去掀他被子，无奈此时夏荷走进房间，在红木雕花床的地榻躺下。

　　柴秀珠不敢发出太大声响，只得拉下床幔，气鼓鼓地翻过身。这是她打自娘胎出来，头一次强压怒气无法发作。

　　柴秀珠可万万没想到，自从刘世南变回人，能开口说话后，自己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完全受制于他。

　　她嫌饭菜不好吃，掀桌子发怒时，房里的丫鬟个个噤若寒蝉。只有那个高个大眼的丫鬟完全无视她的气势，瞪大眼睛据理力争，大讲浪费粮食不可取的道理。

　　柴秀珠在众人面前下不了台，自是拿出鞭子便恶狠狠地抽向刘世南。刘世南可不怕这招，随手扣住她的手腕，往墙上一敲，疼到她抓不住鞭子，动不了分毫，挣也挣不开，最后只能号啕大哭。

　　事后丫鬟们议论纷纷，真是太解恨了，可惜这个粗鲁的大眼姐姐应该喝不到明天早上的稀粥了。

　　没想到大眼姐姐毫发未伤，仍旧是柴小姐睡觉都要粘着的人。据说，晚间大眼婢女刘世南本想拂袖而去，柴秀珠扯着她的衣服，泪流满面地道歉挽留。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顶撞次数多了，总有触怒柴大小姐的时候。

　　有一次，秋蝉不小心打碎了柴秀珠心爱的白玉螃蟹莲叶笔洗。柴秀珠盛怒之下，舞起鞭子奋力抽打她。

　　尽管秋蝉趴在地上惨叫连连，柴秀珠心中还是懊恼她笨手笨脚，听她嚎叫扰人心烦，手上力道更重。

　　闻声而至的刘世南，一个箭步跨来，徒手扯住鞭子用力夺过，指着柴秀珠的鼻子厌恶地说道：“小小年纪，心肠如此歹毒，不过是打碎了一件东西，难道还要人偿命不成？”

　　柴秀珠看着鲜血顺着刘世南纤长的手指淋漓滴下，又惊又怒，阴恻恻地说道：“那又怎样，我爱让谁死，谁就得死，你也不例外！”

　　“你想要护她，就站着别动试试。”柴秀珠眼中带着挑衅和警告，一步一步地逼近刘世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