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主公不是公主》Tadashi

3、语言（3）

　　孟魁的故事很有戏剧性，确切地说，是孟魁的母亲，孟莲的故事很有戏剧性。
　　孟莲年轻时对大学同学柳光照一见钟情，对方也恰好喜欢她，于是两人很自然走到了一起，顺利迈进了婚姻，共同创办了诺亚集团。
　　这对夫妻虽然出身都不富裕，却拥有非凡的智慧和眼界，恰逢非一般的时运，很快就实现了阶级跳跃。

　　可就在孟莲二十七岁的时候，意外发生了，一个变态绑架了她，将她囚禁在地下室，整整七年。
　　孟莲在地下室自然分娩，没有人知道她吃了多少苦。
　　可在警察将她救出之后，她却发现柳光照已经有了新人，已经有了新的孩子。

　　在外界看来，柳光照并没有很大的过错。
　　孟莲失踪后，他苦寻多年，五年后才决定开始新的人生，组建了新的家庭。
　　孟莲也很清楚，所以她即便有再多的怨恨，也始终保持着最基本的理智。

　　在新人与旧人之间做出抉择并不容易，想保持平衡更是难上加难，孟莲知道这个道理，于是主动退出，提出了离婚。
　　只可惜这个决定也并没有让柳光照在新的家庭得到幸福。
　　又过了五年，柳光照的新任妻子唐依的产后抑郁加剧，确诊为严重的精神疾病，进了精神病院，而柳光照无法接受生活的巨变，两年后选择了自杀。

　　上午的时间里，赵红旗一边在奶茶杯上签字，一边通过网络听到了这些新闻，她忍不住想这个错综复杂的故事里有几个参与者说过真话，即使他们说了真话，记者和编辑难道就如实报道了吗？
　　她忍不住搜索了“人为什么会说谎”，在得到无数篇回复之后，一个奇妙的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
　　测谎仪。
　　看来也有很多人类对谎言感到头疼，所以才发明了这种东西试探真假。
　　人类的生理复杂，说谎的时候身体会做出出卖的反应，即便正确率不是百分之百，却也具备一定参考性。
　　赵红旗迫不及待地搜索了能在哪里买到测谎仪，发现商场里的玩具店就有一款发箍，趁着休息时间立刻去买了下来。

　　宋艾星拉着赵红旗去了张辽办公室，等待接受记者的采访。
　　她看到赵红旗拿着一个兔耳发箍，忍不住调侃：“怎么买了这个装可爱，你现在是英雄，不是爱豆。”
　　赵红旗将一小张说明纸给宋艾星看，宋艾星看了之后立刻摇头说：“骗人的玩意儿，你还真信这么个便宜货能测谎啊。”
　　赵红旗平静地说：“试试就知道了。”
　　宋艾星愣了一下，然后才问：“你不是让我戴上吧？”
　　赵红旗立刻点头。
　　宋艾星打量了赵红旗一会，继续问：“你玩过真心话大冒险吗？”
　　赵红旗摇头。
　　宋艾星开始解释“真心话大冒险”是什么游戏，赵红旗听了之后立刻反应了过来这是虫族曾经用在人类身上的实验之一，只可惜她只是知道有这个实验，具体的内容一概没有了解。

　　宋艾星把张辽叫来，自己戴上发箍，点开了启动键。
　　“趁着记者还没到，我们先来模拟一下吧。”
　　张辽刚才在旁边已经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这时候不禁笑了起来：“这东西给你戴都是多此一举，你说话十句里能有八句是假的。”
　　赵红旗在心里默默赞成张辽的话。
　　宋艾星没有反驳，催促张辽快提问，张辽坐到对面，快速进入了记者的角色。
　　“宋小姐你好，请问你和赵小姐是怎么认识的？”
　　“她来面试，我是店长，自然就认识了。”
　　“听说你当初雇佣她是为了拿到补助金是吗？”
　　“怎么会呢，我比她大四岁，平时她都叫我姐姐。”
　　宋艾星的这话一说完，头上的兔耳顿时立了起来，显示着她是在说谎。
　　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立刻摇起了头，对赵红旗解释：“其实我比你大五岁，这个你不介意吧？”
　　张辽笑得咳嗽了两声，又继续问：“你有考虑给赵小姐加薪吗？”
　　“当然了。”
　　兔耳又立了起来。
　　赵红旗伸手将发箍摘下，宋艾星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匆忙解释：“红旗，你不要相信这个，我打算下个月就给你涨工资的。”
　　赵红旗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这个事，没有做更多的回应，宋艾星还想继续说，记者这时候到了，她只好先把话都吞了回去。

　　记者来得匆忙，走得匆忙，宋艾星特意补了妆，却发现摄影师并没有给她拍出什么好看的照片。
　　赵红旗全程沉默，她不需要说什么，坐在一旁像是个摆设，其实她很感谢宋艾星能说也爱说。
　　宋艾星忍不住念叨：“这些媒体人真讨厌，做完采访就走了，也不买几杯喝的捧个场。”
　　她转头发现赵红旗还在搜索有关孟魁的新闻，想劝说对方不要做梦，恰好就收到了一条新闻快讯，写的是诺亚建设与奇迹通讯的合作，也委婉表达了两家的联姻。
　　宋艾星将新闻点开，送到赵红旗面前。
　　“宝贝儿，别惦记了，人家有未婚妻了。”
　　这个词对赵红旗有些陌生，她重复道：“未婚妻。”
　　“对咯，你看看，是不是特别漂亮。”
　　赵红旗拿住宋艾星的手机，仔细看了会照片上的女人，她不明白人类的审美，但她看得懂下面的文字，写着“奇迹长女金世七”，应该是她的名字了。
　　宋艾星拍了拍赵红旗的肩膀，希望对方能看开一些，然后转头对张辽提议：“张经理，你说我想把旁边的店铺位也租下来，怎么样？”
　　张辽很快回答：“我觉得没必要，热度是一时的，最多三个月过去大家就不会再讨论这个事儿了。”
　　这下子宋艾星有点不明白了，继续问：“那为什么要跟我签三年的协议？”
　　孟希这时候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接了话说：“看上你了呗。”
　　宋艾星一愣，不敢相信孟希的话，看了会张辽，发现男人没有任何解释的意图，不知怎么就从他的面无表情里读出了一丝腼腆。
　　赵红旗盯着孟希进来的门看了一会，发现只有她自己，还没来得及提问，对方就先一步问了她。
　　“找我哥呢？”
　　赵红旗点头承认。
　　孟希笑着调侃：“你真看上我哥了啊？他不在，你没看到新闻吗，他今天订婚，我不赞成才跑出来的。”
　　赵红旗没有接话，她以为宋艾星会说点什么，可宋艾星这时候好像丢了魂，并没有注意她和孟希的对话。
　　孟希找了个位置坐下，接着说：“其实有些事不用我多说，大家也都知道的，我哥从前多受欢迎，长得好看又文武双全……可现在都不一样了，我能感觉得到这个预定嫂子不喜欢他。”
　　张辽这时候接了话：“那你哥喜欢对方吗？”
　　孟希露出疑惑的表情：“不知道，我以前觉得他谁都喜欢，可是现在觉得他谁都不喜欢了。”
　　她看向赵红旗，想了又想，带着几分好奇和犹豫。
　　无论外界怎么说，她始终都认为自己是幸福的，她有最好的妈妈，有最好的哥哥。
　　可现在这个家庭要有新人加入了，还是她不喜欢的新人，她很害怕生活的和谐被打破。
　　“那天跟着我哥的男人叫周预杨，是我哥的司机兼秘书，虽然很多事他都能帮得上我哥，但有些事，他是帮不上的……我哥现在还缺个生活助理，你愿不愿意做？”
　　宋艾星终于有了反应，开口追问：“生活助理是什么意思？”
　　孟希笑道：“又不是问你，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不过你很聪明，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得到这么明确的提示，宋艾星的情绪更加激动，忍不住破口大骂：“哇，你年纪不大，倒是够恶毒的啊！骗我朋友给人做情妇！”
　　赵红旗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她们在争论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她知道情妇是什么意思，那些有关柳光照的新闻里，有用这个词去形容他的新欢唐依的，那个现在住在精神病院的女人。
　　她想如果她能成为情妇，就能接近孟魁了，于是她回答：“我愿意。”
　　宋艾星正想抓着赵红旗离开办公室，听到对方突然的发言，完全愣住了，直到孟希大笑起来，她才回过神。
　　“赵红旗，你听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吗？”
　　“听明白了。”
　　赵红旗走向孟希，本想露出一个展示善意的笑容，却发现不知道怎么做表情。
　　“现在可以去见孟魁了吗？”
　　“可以，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赵助理。”

　　去孟家的路上，赵红旗主动提问：“孟魁的病，能治好吗？”
　　孟希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能治好。”
　　她像是回答过很多次这个问题，而她也确实回答过很多次这个问题。
　　赵红旗看着手里的兔耳发箍，有点好奇孟希愿不愿意戴上这个回答她的问题。
　　孟希等了又等，没等到下文，眼里透着几分焦虑。
　　“你怎么不接着问了？”
　　赵红旗只是摇头，没有具体回复，心里想着，你们这些人类没一句真话，有什么可多问的。
　　孟希继续提醒：“一会到了地方，如果有人问你是谁，我会替你介绍的，你别乱说，知道吗？”
　　“知道了。”
　　孟希对赵红旗乖巧的表现十分满意，随之也更加好奇。
　　“我怎么觉得你一点也不傻呢，你该不会是装傻骗补助金吧？”
　　赵红旗无言以对。

　　到了孟家，赵红旗还没来得及开始观察，就遇到了孟魁的未婚妻。
　　金世七也一眼就认出了赵红旗。
　　“英雄小姐是你的朋友吗，孟希。”
　　孟希露出甜美的笑容，完全看不出对金世七的不满，积极回答：“是啊，我们刚认识不久，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就邀请她过来了。”
　　金世七点了点头，随即开始打量赵红旗。
　　“挺好的，不过她可能要换身衣服。”
　　“嗯，确实，我这就带她去换。”

　　与金世七告别后，孟希带着赵红旗来到自己的房间，翻了几件衣服出来，却发现都不太合适，赵红旗比她高，比她壮，尺码与她差了太多。
　　就在她琢磨着现在买一件还来不来得及的时候，孟魁来了。
　　“你又在胡闹什么。”
　　孟希吓得立刻丢了手里的衣服，勉强恢复镇定之后才回答：“哥，你进来之前怎么不敲个门，我们在换衣服啊！”
　　“看你吓成这样，你也知道自己在做错误的事。”
　　“我做什么错事了，我邀请朋友来参加你的订婚宴而已。”
　　孟魁皱着眉提醒：“既然是我的订婚宴，邀请哪位客人，不是你能决定的事。”
　　听到孟魁还在用“客人”这个词称呼赵红旗，孟希意识到对方还没有气到极点。
　　赵红旗这时候说了话：“我想和你单独说几句。”
　　孟魁下意识要拒绝，可想到如果只说几句话就能让对方离开，倒也没什么，还是点头同意了。
　　孟希眼见还有点戏，笑着离开，顺便带走了站在门口的周预杨。

　　屋子里只剩下了赵红旗和孟魁，孟魁双目失明，于是赵红旗肆无忌惮地打量起对方。
　　“赵小姐，我最多只剩半年可活了，这笔买卖对你来说不划算。”
　　半年可活？
　　这是真话？
　　还是假话？
　　赵红旗仔细琢磨起来，直觉告诉她孟魁并没有说谎，可她也很清楚对方绝对不是只剩下半年的命。
　　看起来孟魁并不同意她做他的情妇，如果错失这次的机会，以后就很难再让对方注意到她了。
　　她认真回复：“你会恢复健康的。”
　　孟魁听到这句话并不意外。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听到什么话都不会感到特别意外了。
　　他像是一潭死水。
　　他听过太多次安慰的话，无论是他的家人，他的朋友，还是他的医生，大家都在对他说这句话。
　　赵红旗笃定的语气只会让这句话听起来更像笑话。

　　赵红旗观察着孟魁的表情，见对方没有反应，又继续说：“九天后密西西比会彻底干涸，希望这件事能够让你相信我说的话。”
　　孟魁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苍白消瘦的脸上显露出很浅的笑容，削去了几分阴郁。
　　多年里他一直在努力说服自己相信医学的力量，相信自己会恢复健康，身边的所有人也在努力让他相信，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么荒谬的论据。
　　或许也只有这么荒谬的论据能证明他还有健康的希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