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主公不是公主》Tadashi

2、语言（2）

　　人类历史上记载过太多异象，通古斯大爆炸是陨石坠落引起，青蛙雨是龙卷风促成，变异鱼是核辐射所致……
　　似乎总是有一些理由可以解释这些异象，即使探索能力有限，人类也善于想象，擅长编织出完整的故事。

　　宋艾星原本以为要在商场过一夜，没想到很快就有官方的通知出来了。
　　那些青虫是农作物消杀引起的变异物，没有携带病毒，不会让人感染，这次的异象是因为太平洋地震带突然释放能量，引起了一系列连锁反应。

　　晚间九点左右，商场遵循街道安排重新开启了一层大门，有车的客人们纷纷驱车离去，没有车的客人们在等不到出租车之后，一部分步行离去，一部分决定再等一等后续。

　　宋艾星收拾好台面，叫上赵红旗一同下班。
　　虽然她只拿到了三个月的免租，但这已经是天大的馅饼了，所以她决定带着她的福星员工一起去做美甲。
　　可她的好心情在走出商场之后迅速冷却了一大半，空气中弥漫的诡异气味让她非常反胃，在看到环卫工人堆积在街角的青虫尸体后，她终于没忍住扶着最近的墙吐了出来。
　　她这才开始意识到，赵红旗能救下李青集，确实厉害。

　　赵红旗记得回住所的路，正要离开，却被宋艾星抓住了手。
　　“今天你表现很好，我作为店长，也应该给你一点奖励。”
　　赵红旗对奖励不感兴趣，正要拒绝，对方却又扔了一个头盔给她。
　　“上车吧，带你去做美甲，正好离你家很近。”

　　因为突然发生了怪事，街道上十分冷清，没什么人在外面转悠，小电车畅通无阻，很快就进入了密集的巷子里。
　　赵红旗没有仔细听宋艾星一路上念叨了什么，专心打量街道，小电车停下的同时她就注意到了在小木屋里的李合宜。
　　宋艾星忍不住念叨起来：“嘿，合宜姐的店还挺好看的啊。”
　　李合宜也注意到了新来的客人是谁，立刻放下手里的扫把，主动开门打招呼。
　　“下班了啊。”
　　宋艾星笑着回应：“是咯，一下班就过来了。”
　　赵红旗跟着两人走进店里，看到门口的LED灯上有多彩的三句话，十分显目。
　　20岁不做保养，30岁后悔！
　　30岁不做保养，40岁更后悔！
　　40岁不做保养，50岁后悔也晚了！
　　赵红旗开始琢磨这些是什么意思。

　　李合宜倒了两杯热水，然后跟宋艾星很自然地聊了起来，她们虽然年纪差了很多，却有很多共同的话题。
　　宋艾星聊了一会发现赵红旗一口水都没喝，就拍了拍赵红旗的肩膀。
　　“喝点水啊，你也说几句吧，难道除了孟魁，你就没有别的想聊的了吗。”
　　赵红旗闻言指向LED灯，提出自己的疑惑：“为什么会后悔？”
　　宋艾星和李合宜相视一笑，前者开始解释：“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没有见识了吧？越早做保养，长皱纹的时间越晚，活得越年轻，越漂亮，越快活，你看我像几岁的人？”
　　赵红旗知道宋艾星的年纪，很快答：“二十七岁。”
　　“……”
　　宋艾星沉默了一小会，然后笑着劝说：“有时候，就算你知道我是二十七岁，也不应该这么直接说出来，更何况你明知道我二十七岁，更不应该这么直接说出来，你可以说，二十出头。”
　　赵红旗意识到，人类不单喜欢说谎话，也喜欢听谎话。
　　李合宜不想气氛尴尬，主动开口解释：“其实按照我的过往经验，做不做保养，都是要后悔的，我今年四十二了，看得出来吗？”
　　宋艾星惊讶不已，一是她确实看不出李合宜竟然这么大年纪，二是李合宜竟然这么大年纪了才有那么小的儿子。
　　李合宜继续说：“认识的同龄朋友里我是最显年轻的，但就算这样，我前夫还是出轨了。”
　　宋艾星忍不住问：“儿子判给你了吗。”
　　“是啊。”
　　赵红旗跟着问：“你后悔什么？”
　　她没听出来李合宜后悔什么。
　　李合宜笑着答：“后悔把时间和金钱花在了没有意义的地方，做保养不简单的。”
　　赵红旗的目光转到LED上，而李合宜几乎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想法，耐着心解释：“其实很多女人都知道，做不做保养跟后不后悔没有绝对关联，但是要让顾客消费，就需要让顾客冲动，所以就算看起来很假很虚伪，我也不打算撤下这块牌子。”
　　宋艾星觉得话题有点沉重，有点受不住，立刻提起正事：“做美甲吧，她是今天的功臣，给她做个漂亮的，不过她手心受伤了，小心点哈。”
　　李合宜有些意外。
　　“不是假装伤了吗。”
　　宋艾星解释：“她自己抠出来的。”
　　李合宜没有再问别的了。
　　就在前不久，宋艾星其实问过赵红旗为什么要抠手心，不过赵红旗没有回答，宋艾星也没有追问。
　　赵红旗记得宋艾星当时的表情，现在李合宜的脸上也有同样的表情。
　　仿佛不需要她多做解释，她们就能自己想明白，补全她的想法。
　　她必须承认人类的想象力很丰富。

　　宋艾星去了卫生间，屋里只剩下了李合宜和赵红旗。
　　“今天真的谢谢你救了青集。”
　　“他跟我说看到你把那个虫子装进了背包里，我告诉他不要到处乱说这个事了，我也会为你保密的。”
　　在赵红旗的认知里，人类的语言很少发生“说到做到”，可或许是李合宜的语气过于诚恳，又或许是受到了人类身体的影响，赵红旗相信了李合宜没有欺骗她的意思。
　　做美甲是一件枯燥乏味的事，她的注意力四处分散，视线最后落到了一个玻璃箱里。
　　“那是什么。”
　　李合宜积极回答：“青集养了个蜥蜴，叫橙子，前几天死了，暂时还没有新的小动物入住。”
　　“那个蜥蜴已经扔掉了吗？”
　　李合宜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了什么，有些惊讶。
　　“你很喜欢……收集？”
　　赵红旗不知道怎么解释，恰好宋艾星这时候回来了，话题很自然换了方向。

　　做完了赵红旗的美甲，李合宜又接着做起了宋艾星的。
　　赵红旗坐在一旁对两人的对话并无兴趣，拿起了架子上的书，封面上印着《七个证人》，是很简单的设计。
　　她不知不觉看了进去，幸运的是脑子里有限的识字量能让她看得懂里面讲了什么。
　　小说讲述的是七名男女某日遭到袭击昏迷，接着在一条神奇的街道醒来，发现他们都是一年前某杀人案的目击证人，继而引出他们当年都说了谎，做了假证的故事。
　　赵红旗惊叹于里面的所有角色都能做到说谎像呼吸一样自然。
　　宋艾星这时候也做好了美甲，欣赏之余主动向赵红旗搭话：“看到什么有意思的地方了？给我们讲讲呗。”
　　赵红旗其实觉得这本书很有意思，可她的表达能力有限，实在讲不出什么，好在李合宜也看过这本书，很快就说了一些书里的内容。
　　宋艾星听了一会，露出疑惑的表情，又问赵红旗：“这故事有意思吗？你刚才看得好认真，是哪里吸引你了？”
　　赵红旗依旧保持了沉默。
　　宋艾星见她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挑眉说：“不说就不说呗，我其实也没那么好奇。”

　　离开美甲店的时候，李合宜送了个袋子给赵红旗。
　　“这本书我已经读过了，送给你吧，可以回去继续看。”
　　赵红旗没有多想，默默接了东西。

　　与宋艾星道别后，赵红旗回到了住所，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房间。
　　赵红旗是被遗弃的女孩，认识的人经常说她坚强乐观，但她其实十分孤单，尽管屋子里有很多生活上的物品，却无法填补她的寂寞。
　　当然现在的赵红旗是感受不到这些的。
　　她坐到窄小的沙发上，打开袋子，里面除了书，还有一块被白布包裹起来的东西。
　　她伸手拿出来，目不转睛地翻开看，里面是暗橙色的蜥蜴尸体。
　　这一定不是李合宜装错了，是李合宜送给她的，她如此认为。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她把阳台上的盆拿过来，先把两截青虫各放到盆里的一边，又把蜥蜴放到了中间。

　　伴随着时不时经过的救护车音效，赵红旗度过了无事的一夜。
　　人类会做梦，她第一次做梦，还不太习惯。
　　不过梦里的她很机灵，无师自通学会了说谎。

　　天刚亮，赵红旗没有被闹钟吵醒，被敲门声吵醒了，是宋艾星来找她了。
　　“早啊搭档，我来接你上班啦，顺便给你买了早餐。”
　　赵红旗还在犹豫该不该放宋艾星进来的时候，对方已经自己进了屋，从柜子里拿出来了两个碗。
　　宋艾星看起来心情非常好，打开电视发现播放了一半的纪录片，笑着问：“门捷列夫传记，你怎么看这个，喜欢这个人？”
　　赵红旗想说她对这个人不感兴趣，她只是想了解一下元素周期表，以便更清楚地掌握“地球的语言”。

　　虫族的大脑具备共享功能，最上层的虫可以吞并最多而且最具体的思想，很多东西她不需要自己学习，只要别虫知道了，她就自然会了。
　　但人类不一样。
　　人类有教育体制，或是通过口述，或是通过文字，媒介依旧是语言。

　　得不到回复，宋艾星拿出手机，说起了正题。
　　“你还不知道吧，张辽找人调出了商场外面的录像，正好有录到你救人的片段，现在网上都传开了!”
　　赵红旗喝了一口小米粥，觉得很好吃，就几口迅速吃完了。
　　宋艾星见她食欲不错，又笑着说：“今天店里生意一定很好，你不用干活，我和张辽联系过了，他给我安排俩人，你就坐在里面签名，签名知道吗？”
　　赵红旗不知道，立刻摇头。
　　宋艾星解释：“就是会有客人让你写名字，到时候你就在杯子上写你的名字，还有客人的名字。”
　　她越说越兴奋，拍着赵红旗的肩膀忍不住念叨：“你现在是大英雄啦，大英雄！”
　　赵红旗听过“英雄”，但她没想到，原来这么容易就能成为英雄。
　　她想到孟魁，不禁问起：“今天能见到孟魁吗。”
　　宋艾星摇头：“应该不能，他又不会天天跑商场，病得那么严重，你也看到了。”
　　“他的病难治吗。”
　　“我猜应该是治不好的，否则肯定早就治了啊，据说是先天性的……”
　　说到这里，宋艾星露出狡黠之色，仿佛有意吊赵红旗的胃口，可赵红旗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打算，起身去了卫生间洗漱，她只好作罢，继续说了下去。
　　“其实孟魁的故事挺神奇的，她妈怀他的时候被变态绑架了，也没机会做个产前检查，不过也算他幸运，否则查出来了，肯定早就被打掉了。”
　　赵红旗心里有了猜测。
　　治不好的先天性疾病，孟魁的健康或许源自虫族。
　　要么是人类利用了虫族的东西医好了他，要么是虫族的叛徒与他勾结，直接医好了他。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应该接近孟魁，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