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9、第三十九章 ...
-
忍冬听见苻瑶的问话,她神色僵了僵,随即回答:“回娘娘,小殿下很好,如今已经长大了许多,乳母看顾得很好,小殿下极少生病,娘娘不必担心。”
苻瑶点点头,她又问:“可会说话了?会唤娘亲的吗?”
忍冬垂下了眸子,她有些不自在地开口:“小殿下还小,尚未学会说话,想必很快就会说了,娘娘不必忧心。”
苻瑶看忍冬的神色,料想慕容冲应该是不愿意在孩子面前提自己,她眸色黯淡了些许,没有再问关于孩子的问题了。她低下头,拿起筷子夹了点菜,放进嘴里,久未沾荤腥,如今骤然再尝,一时间她竟然有些反胃,情不自禁地发呕。
忍冬看她这般,有些担心地去扶她:“娘娘……”
“无妨,”苻瑶摇头,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压下去那股恶心的感觉,“我只是有些不适罢了,不用担心。”
忍冬看她这般,叹了口气,她走到苻瑶面前,语气惋惜地开口:“娘娘如今处境,实在是委屈,奴心疼娘娘。”
苻瑶垂眸不语,她看着碗里的羊肉汤,没有再动筷。
“娘娘,曾经陛下对您的情意,奴都是看在眼里的,在阿房城时,娘娘虽然表面不受宠,可是娘娘的一切陛下都是亲自过问奴,可见娘娘在陛下的心里,那是万分珍重的。后来陛下把娘娘接来长安,虽然未曾在这宫里宣告娘娘的身份,可是却也是时时常来,就算娘娘与陛下又不虞之时,陛下也从未放下娘娘。娘娘生小殿下的时候,陛下也是一直陪伴在侧,奴在陛下身侧,亲眼目睹陛下为了娘娘红了眼眶,陛下对娘娘的情意,娘娘真的看不见吗?”忍冬说着,她的眼眸也微微泛红了。
苻瑶听她说这些,她放在袖中哦手不由自主地握紧,心里也疼得厉害,可是她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声音淡淡地开口:“忍冬,今日是他让你来的吧?”
忍冬低头不语,算是默认。
苻瑶嘲讽地勾了勾唇:“他已经和我说了,此生不再相见,又何必让你来同我说这些呢?”
“娘娘,” 忍冬忍不住再次开口,“虽然是陛下让奴来的,可是奴也真心地为陛下和娘娘感到惋惜,明明曾经你们……”
“那又如何,”苻瑶打断她,“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再怎么可惜,再怎么不舍,我们也回不去了。如今的他,如今的我,早已经不是当初的人了,既然说了不再见,那么纠结这些事情又还有什么意义。”
忍冬眸子里再次露出不解,她再次开口:“为什么娘娘非要如此决绝,娘娘如此不在意陛下,难道您与韩将军真的……”
苻瑶猛的回头看向忍冬,忍冬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立刻闭上了嘴。
“原来你也知道?”苻瑶冷笑,“忍冬,我想问问你,这些事,也是陛下告诉你的吗?”
忍冬脸色有些泛白,她猛的跪了下去,看着苻瑶,眼神里的难过与挣扎落在苻瑶眼里,可笑至极。她知道,忍冬一直都对她的事了如指掌,无论是她的身份也好,还是她做了什么也好,忍冬都表现得过于平静。这样的平静,让苻瑶明白,慕容冲一定是吩咐忍冬监视自己,同时,她也是慕容冲的眼睛和手,她听命于慕容冲,所以对自己的事也格外了解。
说到底,在这宫里,从来都没有值得她全心可以信赖的人,就连慕容冲,她对他都不敢说实话,如今她孤身一人更是身处囹圄,再难逃脱。
而这一切,不过是她自食苦果罢了。
“起来吧,”苻瑶说,“这些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也疲于去解释,他信我也好,不信我也罢,我都已经不在乎了。”
忍冬没有起身,她跪在地上,再次开口:“娘娘,您当初同韩将军之事,是否是真的?”
苻瑶沉默片刻,她答:“真假自在人心,我不想解释什么。”
忍冬听她这样的回答,神色有些许古怪,她又问:“那娘娘可有后悔?”
“这句话,是他让你问的?”苻瑶问。
忍冬点头:“是。”
后悔?悔什么?悔她要杀了韩延?
苻瑶笑了笑,她起身,错开忍冬,不让她看见自己眸子里的难过:“那你去告诉他,我不悔。”我只恨,没能够杀了韩延。
忍冬听见苻瑶的答案,她蹙眉,还想再说什么,苻瑶却又开口道:“我累了,忍冬,你走吧。”
最终,忍冬还是起身走了。
忍冬走了以后,苻瑶转身看着呼月,许久许久,她叹息一声,如今再谈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深夜的宫中一片寂静,很远很远的琼楼玉宇之处,传来的热闹欢庆的乐声,衬得这长乐宫愈发冷清,苻瑶坐在床榻上,感受到屋子里的寂静,许久许久,她眸子里流露出难过和孤独。
她一个人待坐在那里许久,坐得手脚冰冷,如同冰块一般,她都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些许响动。
苻瑶起身,她走到殿门口,打开门,往外看了一眼,并没有人,就在她准备关门时,目光不经意间掠过一旁侧殿的围墙角落,却看见有一个人正站在那里,一身黑衣,身材挺拔,他脸上蒙着面,可是苻瑶还是一眼认出了他,是韩延。
除了他,别人不会来这里。
两个人遥遥相望,苻瑶的表情已经冷漠到了极致。
许久许久,韩延才缓慢地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他走到台阶之下,隔着不远的距离,看着一身白色冬衣襦裙的苻瑶,黑布之上,他的眼神在苻瑶身上流连,看得苻瑶心里发寒。
“你怎么还敢来?”苻瑶冷笑,“不怕我刺死你吗?”
韩延摇头,他眸子里露出些微难过:“山玉,是我对你不起,你刺我一簪,是应当的。”
“我可不是为了刺你一簪,我是想杀了你。”苻瑶神色冷漠到了极点,她语气凌冽,比这深冬的寒冷还要让人骨子里发寒。
韩延眸子里露出难过,他再次开口:“山玉,我知道你不是成心的,你只是被气昏了头……”
“韩延,你是不是忘了,从一开始,你就是抱着不纯的目的接近我的。”苻瑶直视他的眼眸,神色冰冷,“你数次偷偷入宫是何目的我管不着,可是你视这皇宫禁卫如无物就已经该死,若是我诚心想害你,只用在陛下面前说上一两句,你现在就已经人头落地,又如何还能肆意妄为地出入这皇宫?你不知感激,反而携恩仇报,害我落入如此境地,母子分离,夫妻离心,我是不是该杀了你?!”
“可是陛下不爱你,他的心里从来没有你,他只是把你当做玩乐之人。”韩延眸色暗沉,邪意四起,“当初他便不在意你,虽然封你为妃,可是连孩子的名分都不愿意给,如今他身边已经有众多妃嫔,又岂会还记得你?”
“是吗?”苻瑶冷冷勾唇,“那又怎么样?”
“山玉,同我走吧,”韩延说,他眸子里露出真诚的情意,“我会好好对你。”
“我不需要,”苻瑶清丽的脸上满是嘲讽,“像你这种可以随意对人许下诺言,可是一旦有危险就会第一时间把自己摘除干净的无耻卑劣之人,我看不上你,又怎么可能会和你走,韩延,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让我恶心,厌恶,憎恨至极。”
韩延的眼里露出难堪,愤怒,恼恨,他还想说什么,却见破空之中,一只利箭不知从何而来,直朝韩延而去。
韩延立刻翻身躲避,弓箭狠狠地插在了地上的砖缝之中,随后他猛的朝围墙跑去。
“抓刺客——抓刺客——”长乐宫的大门被人撞开,大批士兵冲了进来,手持弓箭不停朝围墙角落里的黑衣人·射·去,可是那人身手不凡,很快就没了人影。
很快,一队士兵前去追击,而另一队士兵进了长乐宫,开始搜查,从头到尾,苻瑶都站在那里没有动,她面无表情,双手拢在袖中。
待到士兵搜查完毕,出了长乐宫,苻瑶才慢慢地走下台阶,她从砖缝之中拔出那黑色的箭矢,看着上面的黑羽,还有那镌刻的“慕容”二字,她知道,这箭是慕容冲射的。
他就在这宫门之外,只是他不愿意来见她了。
苻瑶苦涩地笑了笑,她扔下了手里的箭矢,转头朝殿内走去,他既然不愿意见她也罢,她也怕见他。
她有太多的思念堆积于心,太多的话语想一吐为快,可是又怕见到他时,两个人之间只剩下冷漠的对峙,说出来的话,也是伤人无比。
有时候,沉默反而比较好,这样,就不会在彼此的伤口上,伤上加伤。
苻瑶默默地关上了殿门。
宫门外,慕容冲一身黑色华丽的长袍,头戴十二冕旒冠冕,他面容俊美妖冶,狭长的眸子里一片寒冷,他的目光落在那紧闭的殿门上,久久不动。
“陛下,夜深了,该回宫了。”一旁,左内侍弯腰颔首道。
慕容冲点头,他转过身,一步步远离那宫门而去,修长的背影在那一刻显得孤寂无比。
他想起她对他说我爱你时,那动情美丽的眼眸,里面满满都是他的倒影。
他想起看见她同韩延站在一起时那满脸魅惑的表情,他心中涌起的无尽杀意。
他想起忍冬对他说她不悔时,他那心中无法遏止的滔天恨意。
可是刚刚,他又听见她说韩延是无耻卑劣之人,她看不上韩延时,他心中涌动翻滚的喜悦之情。
他想,或许他从来不懂她,可是她从来不想解释给他听。她明明可以说后悔的,明明可以解释的,只要她说,他就会信,可是她却从不解释——他不明白,她到底要做什么,难道真的要把他的心杀死了,她才会甘心吗?!
苻瑶,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对我,我好痛啊。
——我真的好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