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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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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冬日,天气寒冷,苻瑶穿着厚厚的白色冬衣,仍旧觉得这屋子里冷的跟冰窖一般。她纤细的手指上已经生了冻疮,脸色也苍白无比,清丽的面容也多了几分憔悴。
如今这长乐宫里,只剩下她一人,又正处冬日,是名副其实的冷宫无疑。忍冬已经被慕容冲调走,这长乐宫的宫门也再不会打开,只有每日送饭之人进来,只是一日两餐,清淡地让人难以下咽,只是苻瑶从无怨言。
她每日在这宫里,不知外面天日,浑浑噩噩,时间倒是过得很快。
韩延没有死,苻瑶曾经向送饭的人打听过,对方听见她问这个问题,神色冷漠嘲讽,苻瑶便不敢再多问,只得隐忍不发,只是她心中的失落难掩,只觉得自己所有的牺牲都白费了。
时间离年关越来越近,苻瑶也愈发恐慌,她开始每日躲在书房里,阅读大量的书籍。那些书是曾经苻坚为她准备的,想着她爱看书,所以他替她找了很多,如今却成了苻瑶打发时间的必不可少的东西。
苻瑶读书,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她阅读大量的卷宗,史书,兵书,医书等等都看,有什么看什么,搞得给她送饭的人以为她死在书房里了。
那一次苻瑶不过太累就趴在书上睡着了,没有听见送饭的内侍叫她。没有想到那个送饭的内侍见没有人应答,大胆闯进了书房,看见她趴在那里,以为她死了,惊慌失措地跑出书房,一边跑一边喊,不好了,娘娘殁了——
苻瑶被他惊醒,连忙冲出去阻止他,就看见好几个士兵跑进宫来,他们和苻瑶四目相对,都从彼此的眼神里都看到了尴尬,而那个送饭的内侍看她还活着,一瞬间面如土色,跪在地上,然后被士兵拖走了。
第二天,来送饭的内侍,又换了一个新的。
苻瑶在长乐宫里的生活清淡贫苦,而慕容冲在这长安城里的行为却愈发肆意,夜夜笙歌已经是常态,身边更是选了大批的妃嫔美人侍奉左右。
就在这时,陛下身边有苻氏女的谣传越来越广,各种说法各种版本都有,朝堂上下一时间也众说纷纭。毕竟慕容冲曾被苻氏羞辱,如今身边竟然还留有苻氏女,这岂不是自取其辱。
于是这一日,朝堂之上,言官进言,要求慕容冲处死苻氏女,肃清苻氏余孽,切不可心慈手软,留有后患。
众人皆以为,本以为慕容冲会勃然大怒,却不想当那言官说出这话时,慕容冲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即便笑了:“原来爱卿们这几日便是为朕的后宫而烦忧啊,既然如此,那朕也不好拂了爱卿们的好意,来人,将人带上来——”
话音刚落,两名侍卫便押着一名白衣女子走上殿来,那白衣女子面容娇俏美丽,一双眼眸泪水涟涟,而她的嘴巴已经被绢布堵住,双手也被束缚在身后,那两个身强力壮的士兵拖着她上了殿,便把她扔在了殿下。
慕容冲单手撑着下巴,妖冶的面容上漫不经心:“众卿说的可是朕身边这位姚妃娘娘啊?毕竟在朕身边待的最久的人,便是她了。”
堂上之人左右对视一眼,谁都不敢说话。
慕容冲又道:“不知诸位爱卿认为,朕该如何处置她啊?”
苓落瞪大眼睛,眸子里露出茫然的惊恐,她看着慕容冲,眼神哀求,奈何嘴巴被堵住了,半点话都说不出来。
慕容冲的视线在殿堂之下扫视一圈,见没有人开口,他嗤笑一声,随即起身:“既然众卿皆不言语,那便由朕来做主吧。”说着他一步步走下台阶,朝着苓落慢慢走去。
苓落看着他修长的身影靠近,看着冕旒之下他那双冷漠无情的脸,她仿佛猜到了自己面对的宿命是什么。
她眸子里慢慢都是惊惶,跪在那里,眼里大滴大滴地落泪,不停地摇头,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似乎是祈求慕容冲能够放过她。
慕容冲走到她面前,在殿上众臣的注视之下,他对着苓落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爱妃,为了朕,你什么都愿意的,对吧?”
苓落眸子里的眼泪已经让她视线一片模糊,她仰头看着慕容冲,不停地摇头,眼泪飞落,无人在意。
“唰——”是利剑拔出的声音,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眼前银光一闪,骤然间,苓落倒在了地上,她脖颈间鲜血不停地涌出,在这殿上弥漫,残忍又鲜艳,她的眼睛依旧睁得大大的,可是呼吸却已经停止。
慕容冲放下剑,他看了看剑上的血色,没有理会倒在地上已经失去的女人,他对着众人泯然一笑:“如此,众位爱卿可还满意?”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敢回答。
慕容冲把剑递给左内侍,他用手帕擦了擦手,随即丢下,又回到了宝座之上。这般淡然的模样,仿佛他只是踩死一只路边的蚂蚁,而不是他的宠妃。
慕容冲转身看着下面众人,表情冷漠到了极致:“今日以后,朕身边再无苻氏女,苻氏的罪孽,也到此为止——当然,这长安城里满城的梧桐树,朕甚为不喜,从即日起,焚尽这城中梧桐,再让朕看见这树,朕便一一治罪!”
诸位大臣一听这话,顿时都纷纷跪下,慕容冲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打量一圈,最后落在了韩延身上,他的目光瞬间带上了杀意,如同阴鹜的毒蛇一般,令人胆寒。
自慕容冲令下,长安城里,军民均大肆焚烧梧桐。
那些曾经苻坚对他表达满心爱意、装点了整个长安城的梧桐树,在这凌冽的冬日里,全部都被砍伐,挖出,拖到了城外烧毁。不仅如此,皇城之内的梧桐依旧也是如此。
苻瑶好几日都听见长乐宫外有人伐树的声音,某一日,她问了一下送饭的内侍这是在做什么,那内侍便给她说了慕容冲大肆焚烧梧桐树的事,听得苻瑶叹息一声。
梧桐树的火烧了整整半个月,导致整个长安都弥漫在这梧桐焚毁的味道里,不仅如此,更有几户人家因为焚毁梧桐而不小心烧了房屋,也有些人因为砍伐梧桐受伤,所幸没有人因此丢了性命。
然而这焚烧梧桐的事却让西燕上下对慕容冲愈发不满,朝中众臣也颇有微词,而慕容冲却以一言之力全部都压了下去,根本不在意别人说什么。
就在这时,朝中有臣提出,长安终究不是燕国故土,慕容冲作为如今的新皇,已经覆灭秦国,应该要东归返回邺城了。
慕容冲搁置了这个提议。
如此之下,朝堂上下,愈发不满,摇摇欲坠,只怕最后一摧。
很快,年关将至,整个宫里张灯结彩,迎接新年的到来。
可惜的是,这些热闹都与苻瑶无关。
她的长乐宫,仿佛已经被遗忘了一般,一直都凄清得很,这宫里没有人在意她的存在,如同她不存在一般。
天气愈发冷之后,苻瑶每日都窝在屋子里不出去了,她看书看累了,就给孩子做冬衣,绣荷包等等,只是有些时候,她爱坐在门口,看着外面飘雪的天空发呆。
人一在放空的状态下,就会想很多。
苻瑶会回忆很多事,有她上辈子那二十多年的岁月,还有来到这个世界后她的成长经历,她回忆着身边的这些人和事,却不想敢去想慕容冲。
她不知道自己和他怎么会走到了这一步,她知道自己做错了很多,也知道他不会理解她,她一想到他和她说,他们之间不再见,她就心痛得无法呼吸。
在她大着胆子想他的时候,在她忍不住泪流的时候,她就会后悔,她后悔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而这为数不多的时间里,她似乎一直都在和他因为各种原因争吵,以至于他们之间的甜蜜是那么那么少。
如今慕容冲已经不想再爱她,不想再见到她,连孩子也不让她见,她痛苦不堪,她也害怕,她害怕他真的死了那一天,她会精神崩溃发疯发狂。
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在苻瑶煎熬而又痛苦地煎熬等待之下,过年那天晚上,忍冬来了。
忍冬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她推开宫门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却仿佛惊扰了这许久未曾来过陌生人的长乐宫,也让在殿中烛火之下看书的苻瑶听见了动静。
听见叩门声,苻瑶起身,打开殿门,就看见忍冬站在门外,她脸上带着笑意,身上背着一把琴,是呼月,而她的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奴拜见娘娘。”忍冬对苻瑶行了一个礼。
“这里已经没有娘娘了,不用在意那些虚名。”苻瑶淡笑着扶起她,“外面冷,快进屋吧。”苻瑶说着,拉着忍冬进了屋。
屋子里依旧很冷,没有碳火,和外面相差并不大,无非就是少了寒风呼号而已。忍冬几乎是立刻就看见了苻瑶手上的冻疮,她眼眸里露出些许痛惜:“娘娘受苦了。”
苻瑶听见她同情的话语,她笑了笑,没有接话。
忍冬在桌上放下食盒,又取下呼月,递给了苻瑶:“娘娘,这琴,奴替你带来了。”
苻瑶看着眼前的呼月,她笑了笑,眸子里毫无波澜:“谢谢你,忍冬。”接过呼月,苻瑶把它拿到一旁的案上放下,随即她又回到了桌前,忍冬已经拿出了她带来的食物,有荤有素,还有一大碗羊肉汤,热气腾腾的,看来是刚做好不久。
忍冬替苻瑶舀了汤,又递上筷,她在苻瑶身边站着,轻笑着开口:“快吃吧,娘娘,还是热的。”
苻瑶看着碗里的羊肉汤,她没有动,只是看着忍冬,轻声开口问道:“安安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