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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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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疴堆积,积重难返,苻瑶和慕容冲之间,沟壑已深,再也不能回到当初。
新年到来,朝堂重开,鲜卑旧臣再次对慕容冲提出重返邺城的想法,长安虽好,可终究不是故土,他们鲜卑一族,世代以邺城为皇都,如今秦国已灭,旧仇得报,况且西晋后秦虎视眈眈,还是早日返回更好。
虽然朝臣一再建议,可慕容冲却始终不肯答应,不仅如此,他的脾气也愈发暴戾,仅仅是月初,他便杀了好几位臣子,致使朝堂上下人人自危,同时对于慕容冲的暴虐统治,开始有了反叛的心理。
这其中最为明显的,便是段随和韩延,慕容冲对他们的打压已经格外明显,尤其是韩延。慕容冲对他心里有恨,可那日并没有抓住他,如今韩延在朝堂里又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轻易动他不得,这让慕容冲颇为恼恨,打压也愈发频繁。如此打压之下,二人终究有了不臣之心。
太元十一年二月初,韩延与段随发动兵变。
长安城的夜晚,在这一天变得格外不平凡。
大批身穿黑色铠甲的鲜卑士兵跟随韩延和段随,冲进了皇城,包围了整个皇宫,宫人四处逃散,镇守长乐宫的士兵也早已经不见。
苻瑶知道这一天会来,所以她毫不意外。
当韩延和段随带领的军队冲进皇宫之时,她已经快步出了长乐宫,朝太极殿的方向而去。
她依旧穿着白色的夹袄襦裙,简单素洁,长发微挽,整个人清丽无比,四周到处都有收拾东西逃跑的宫人,可是她却不急不缓,到了太极殿后殿。
忍冬抱着孩子出来,正好就看见了苻瑶。看见她,忍冬脸上露出些许让人悲哀的惊喜:“娘娘,您怎么在这里,奴正准备去找你呢。”
苻瑶走过去,看了一眼忍冬怀里的孩子,正睡着,很安稳,长大了不少,眉眼同她很像,可是那鼻子嘴巴脸型同慕容冲一模一样,她摸了摸孩子的脸蛋,眼里露出泪意:“忍冬,帮我照顾好安安。”
忍冬听她这么说,脸上露出些许惊慌:“娘娘,陛下让我带您和小殿下从北门逃跑,那里会有人接应我们,娘娘您随奴走吧。”
苻瑶摇头,她吻了吻孩子的脸蛋,随即对着忍冬露出一个笑容:“我要去救他,不能和你走了,忍冬,答应我,帮我照顾好孩子,让他平平安安地长大。”
说完苻瑶转身就走,她脸上落下不舍的泪水,却没有回头,忍冬在她身后不停喊她,可是苻瑶的脚步却没有半点停留。
她舍不得孩子,可是她更舍不得他死,她不想他死,一点都不想。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去找他,哪怕最后她救不了他,至少也能和他死在一起,这样也算不负他们之间深情一场。
没有留恋,她快步朝太极殿正殿走去。她只怕她去得太晚,没得来得及看见他。
夜色下的太极殿,金碧辉煌,烛光明亮,可是曾经宫人来来往往,士兵戒备森严的殿外,此刻却没有了人,有的只是远处刀剑相交的碰撞声,在这寂静寒冷的夜晚听得人心惊肉跳。
苻瑶从太极正殿的后门而入,穿过长长的走廊,越过纱幔轻垂的殿宇,一路走到了太极正殿殿下,从侧面出来,看见的正好便是那殿上穿着森严铠甲的士兵,而那领头的两个人,正好便是韩延和段随。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宫女内侍,想来便是韩段二人冲进大殿之时,将这些人斩杀了。此时血色弥漫,看起来格外残忍可怖,更衬得这殿中气氛凝重肃穆。
“慕容冲,你暴虐无道,昏聩无能,怎配做这燕国之主,如今你已经是笼中困兽,我劝你还是乖乖从你的皇位上下来,我给你留个全尸!”一身铠甲,面容刚毅的段随对着高堂之上怒喝,声音浑厚雄浑,同他那眼里的野心勃勃,倒是相得益彰。
一旁的韩延没有说话,只是从腰间拔出了长剑,剑尖直指皇位之上。而皇位上的慕容冲一身玄色龙袍,头戴金冠,面容俊美,神色漫不经心。
“就凭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也配反朕?”慕容冲冷笑,声音格外不屑,“韩延,段随,朕待你们不薄,如今你们竟然带兵谋反,狼子野心,天道可诛,却还在这里大言不惭让朕下位,你以为你们是什么好东西吗?阴沟爬虫之辈,也配为我燕国之主?”
“死到临头还在嘴硬,昏君受死——”段随大怒,举剑大步向前,三步并作两步,就要冲上台阶杀死慕容冲。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女声高喝道:“且慢——”
段随一愣,韩延倒是听出了那个声音,他连忙上前阻止:“段公稍等,先留这狗贼一命。”
黑色幔帐后面,一身白衣的苻瑶走了出来,她双手平放在胸前,脸上带着清丽的笑容,她看向段随,眼眸深邃,语气温柔:“段将军,我乃先秦之人,同慕容氏有不共戴天之仇,我知段将军欲除慕容冲而后快,可是将军能否允我上前同慕容氏说几句话,不会耽误将军的大事。”
段随蹙眉,他回头看向韩延,韩延点点头,示意他等等。段随无奈,他后退两步,在慕容冲冷漠的笑容里,退站到了一边。
苻瑶从侧边而上,一步一步踏上那阶梯,慕容冲看着她美丽的面容越来越近,眸色格外复杂。
苻瑶并不看他,她转头看向韩延:“韩将军,这殿中人多嘲哳,可否让他们先退出去,左右慕容冲已经在你们手里,这殿宇你们也派了重兵包围,他也逃不出去,而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是秘事,事关旧秦,我不想太多人知道。”
韩延眸色复杂地开口:“山玉,你可是在为他拖延时间?”
苻瑶听他这么说,笑出了声,声音清脆悦耳:“韩将军这是信不过我?”
韩延不答,段随倒是不耐烦了:“你到底要说什么?你不说便让开,让我杀了这狗皇帝。”
“我要说的,是我的身份——”苻瑶开口道。
下一刻,韩延猛的打断她呵斥道:“众军听令,退出殿外等候!”
命令一下,他身后的士兵虽然脸上存疑,可是却还是选择了退出去,并且关上了殿门。偌大的太极殿上,一时间只剩下了四个人。
段随看见韩延让人出去,他格外不满:“韩公,你这是为何?”
韩延不答,他看着苻瑶,面露不悦:“山玉,你的身份如何都已经是往事,今日不必再提,你还是让开,不要再拖延时间了。”
苻瑶神色淡了下来,她勾了勾唇:“我若不让呢?”
话音刚落,段随大怒,他猛的举起长剑就要刺向苻瑶,韩延再次厉声呵斥道:“段随,不可!”
此话一出,任凭再傻之人,都能够猜到韩延为何如此了,段随放下剑,大怒道:“韩延,你可是喜欢这女子?!往日你冷静自持,今日却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这实在不像你!”
韩延不答,他只是看着苻瑶,苻瑶勾唇,眼神冷淡。
苻瑶的身后,慕容冲看向苻瑶的侧脸,他勾唇,狭长的眸子里满是森寒:“果然如此。”
苻瑶听见慕容冲的话,她回过头去看他,接着,她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美丽,妖媚,带着些许肆意,她对他说:“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慕容冲眸子里的杀意开始弥漫:“你今日来,是知道他要反朕,特意在此等他成功?”
“是。”苻瑶点头。
殿下,韩延的眸子里露出惊异,随即,一股莫名的喜悦从他心口涌了出来,他看着苻瑶的侧身,声音带上了不可压抑的激动:“山玉……”
苻瑶听见韩延喊她,她回头对她笑了笑,那个笑容格外明艳动人,惊艳了韩延的眼眸。可是还没有等他来得及高兴太久,却见苻瑶袖中银光一闪,下一刻,血色喷洒在了她的脸上——
与此同时,苻瑶的身侧,根本来不及反应的段随,脖子那里不断有浓郁的血色涌出,那血带着黑色,分明是有毒的。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而苻瑶脸上却带上了笑意,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一刻,她已经在书房之中反复练习了上万次,她要的,就是这一击毙命的本事。
从她被关在长乐宫中起,她便已经做好了准备——做好了亲手杀人的准备,她手中的匕首,是当初王永送给她的,慕容冲捡到后,又交还给她。她在上面涂了毒药,而那毒药,便是当初苻坚派人送来给她毒死慕容冲的,没想到今日竟然派上了用场。
段随的身体倒了下去,滚下了台阶,摔在殿下,脸色青白,双眼睁大,死不瞑目。
韩延看着段随倒在面前,他满脸怒不可遏,眸子里露出冲天的杀意,他看向苻瑶,满眼不敢置信:“为什么?!你为什么——”
“我这是在帮你啊,”苻瑶轻笑着扔了手里的匕首,她看向韩延,眸子里露出笑意,“你和他一起谋反,杀了慕容冲,你们两人谁坐这个皇位呢?不如我帮你先除去一个,怎么,你不高兴吗?我这是在帮你啊!”
韩延看着高台上的苻瑶,这一刻,他心里突然涌现了一股寒意,他看着苻瑶的笑容,很久,他胸口涌起一股无法压抑的愤怒和寒意,他快步上前,踏上台阶,伸手想要去抓苻瑶,下一秒,慕容冲猛的拔出长剑,一把劈开了他的手。
“就凭你,也配碰她?!”慕容冲冷笑,声音冰冷刺骨,他看着韩延,眼里满满都是杀意,他那张妖冶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绝美的笑容,肆意,张狂,又有一种致命的昳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