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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明城一中,高二16班。
      刚放了一个暑假回来,班里整个氛围都懒懒散散的。风扇在头顶缓缓转动,起不到什么降温的作用,只把原本闷热的空气搅得更加混沌,催得人昏昏欲睡。
      班主任邱枫举着三角尺正在讲一道图形题,眼睛扫到最后一排睡觉的某个人身上,她熟练地从粉笔盒里掏出一块粉笔头扔了出去,粉笔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正中那人毛绒绒的头顶。
      李沛赶紧用胳膊肘撞撞后桌,用试卷挡着脸小声提醒道:“陈澈,陈澈!枫姐盯上你了!快起!”
      “李沛,你站起来听课。”邱枫连头都没回,面对着黑板做辅助线。
      李沛:“……”

      天气太热,桌子太矮,陈澈睡得并不熟,迷迷糊糊地感受到一阵骚动,晃晃脑袋抬起头来,脸上压出几道红印子。
      他睡眼朦胧地看了看黑板上的题,又翻过试卷看了看自己的错题,发现还差七八道才能讲到,于是放心地趴下继续睡。
      昨晚他为了通关某个新出的恐怖游戏熬到三点多才睡,下午这几节课正是最困的时候。
      李沛站着听课也不安分,一个劲地回头说话:
      “大哥,你怎么还睡呢?枫姐刚才打你的粉笔头都掉我鞋里了。”
      “赏给你了。”陈澈带着浓重的睡意说完,便再也不搭理李沛,自顾自地睡着了。

      下课之后,陈澈不出所料又被邱枫拎到了办公室。
      没睡够,陈澈打了个哈欠,耷拉着眼皮站在邱枫办公桌前面。
      “还困呐?困就以后上课都站着听吧,清醒清醒,想想自己已经高几了。”邱枫一边收拾教具一边看着这个让他头疼的学生。
      其实陈澈成绩很好,原本的成绩更好,但就是每天都看不到他用功,根本不把学习放在心上,从高一入学考试到现在一直缓慢而平稳地退步着,看得人心里着急,恨不得代替他学。
      当然,作为班主任的邱枫基本上看谁都是这种心情,但对上陈澈这种明明有能力做得更好却偏不努力的学生尤甚。
      她语重心长地说:“陈澈,别老觉得自己成绩一直特好,你看看你期末的排名,差点儿都要掉出年级前十了,你还记得自己高一的时候也是回回考前三的学霸吗?你不努力往前跑,后面的人都在追你,再这样下去你高考准备滑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啊?还觉得自己特牛呢?”
      “我没觉得自己牛,枫姐,”陈澈诚恳地说,“我可虚心了。”
      “是吗?”邱枫看了他一眼,“那上课睡觉?”
      陈澈张嘴就瞎扯:“昨天学到半夜,太累。”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邱枫快被他气笑了,“好了,我也不管你这些,我告诉你,马上就是高二第一次月考了,你给我瞪起眼来,要是真掉出前十,看我怎么收拾你。”
      “知道啦。”陈澈一脸乖巧地笑笑,“枫姐那我回去上课了。”
      邱枫无奈地摆了摆手。

      走出办公室,太阳已经缓慢地西沉,但走廊上的采光很好,倾斜的光线投射进来,被一尘不染的洁白瓷砖反射,耀得陈澈有些睁不开眼。
      明城的黄昏总是有不同的颜色,阴天时是雾蒙蒙的灰蓝色,天气好时是漂亮的橙粉色或者淡紫色,偶尔也像今天一样,天边尽是太阳红彤彤的余烬,像是燃烧的火焰,又像是浓红的鲜血。
      陈澈最讨厌的,就是这种颜色的黄昏。
      他双手插兜懒洋洋地穿过闹哄哄的走廊,往同样闹哄哄的楼梯上走,走到转角的时候,有人叫了他一声。
      “陈澈?”
      陈澈抬了抬头,许箬正捧着一摞试卷从对面走过来,看到他笑着打了个招呼,“这是又被你们班枫姐教育了?”
      陈澈耸耸肩,“夸我最近学习勤奋。”
      许箬乐得不行,“你这表情可不像刚刚被夸。”
      “那是困得。”陈澈三步并两步跨上台阶,慢悠悠地往教室走了。

      许箬笑完也抱着试卷继续下楼,她是学习委员兼课代表,平时总是忙忙碌碌的。走到拐角的时候碰到了年级主任,她停下来打了个招呼,“潘主任好。”
      潘主任冲她笑着点点头,她正打算继续走,目光扫到了走在潘主任身边的一个同学。
      那是个男生,没穿校服,穿了一件有些宽松的白衬衫,下摆扎在牛仔裤里,衬衫下隐隐能看出瘦削的骨架。他们离得很近,几乎是擦肩而过,许箬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的清爽味道。
      许箬往他脸上看了看,这一看让她有些怔愣,似乎觉得眼熟,想再仔细看看的时候潘主任已经带着他走过去了。
      许箬回头盯着那个男生圆圆的后脑勺,疑惑地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明城一中是真的很大,两个人逛了快一个小时,段星感觉自己脚都要走麻了,潘主任才终于边走边回头地问道:“段星啊,学校你基本熟悉了吧?一会儿我带你去办公室跟你的班主任见一下面。”
      “嗯。”段星点点头跟在后面,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两下,他抬头看了看潘主任,潘主任正边走边指着走廊旁边偷懒的值日生说着什么,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段星飞快地从兜里掏出手机扫了一眼。
      -贺林:到了记得说一声,晚上你那边会下雨,我给你在包里放了伞。
      段星单手打了个“多谢学长”发过去,把手机放回口袋。
      很快手机就又震了两下,他犹豫了两秒钟,直接伸手进口袋里关掉了手机。

      潘主任一进办公室,就笑呵呵地对邱枫说:“邱老师啊,你可得好好感谢我!”
      邱枫正批改作业,头也没抬,“怎么?潘主任终于愿意给16班修空调了?”
      “哎呀,我什么时候不愿意修空调了嘛?我已经上报了,明天上午就找人来修,”潘主任推着身边男生的肩膀走到邱枫面前,“说正经的,我这次可是给你留了个好苗子,英城实验中学的大学霸!来,段星。”
      邱枫闻言抬起头,“是吗?英城实验来的?”她看了看段星,友好地笑道,“你好啊,段星同学。”
      “这是邱老师。”潘主任给他介绍。
      “邱老师好。”段星也笑了笑。
      “行了,转学手续已经办好了,那段星你就留在16班吧,邱老师很平易近人的,你不用害怕,”潘主任又对邱枫说,“邱老师,最近班上学生都好吧?”
      “还是那样,放了个假心都野了,”邱枫无奈地笑笑,“就上节课,还逮住陈澈睡觉呢。”
      潘主任摇摇头,“那孩子,哎,学习挺好,就是太……”
      “什么?”

      潘主任和邱枫都楞了一下,看着突然开口的段星。
      “刚刚说……谁?”段星紧紧盯着邱枫。
      潘主任和邱枫对视了一眼,邱枫说:“我们在说陈澈,怎么,你认识他吗?”
      “……哦,我们,”段星也察觉到自己有点失态,迅速把情绪敛进眼底,斟酌着说,“我们之前认识。”

      他这么多年,一直努力地想要回到明城,除了因为唯一的亲人段荷在这儿之外,陈澈和陈月琳也是原因之一。
      明城一中有整个明城最好的高中部,他不用多猜就能想到陈澈也会在这上学,所以此刻虽然惊讶于两人居然同班的巧合,倒也不怎么太意外。
      “哦,那太好了,我还担心你到新环境不太适应,”邱枫很高兴,“陈澈也是个好孩子,你们之前认识就好说了,他学习也不错,你们以后互帮互助。”
      “……嗯。”段星点点头。

      晚自习,教室里安安静静,只剩下翻书和写字的声音,陈澈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翻开今天的数学卷子扫了一眼,然后直接从最后一道大题开始做。
      刚做完第一小问,教室门忽然被打开了,邱枫走进来,满面笑容地说:“大家先稍微停一下,我给大家介绍一个新同学。”
      正做题做得烦闷的同学们都好奇地放下笔,目光落在站在邱枫旁边的男生身上,班里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李沛不肯错过任何热闹,激动地撞着陈澈的桌子,“哎哎哎,陈澈,有新同学来咱班!”
      “我没聋。”陈澈毫不关心地继续趴着做他的数学题,这道题第二小问有点难,他刚刚好不容易有点思路,现在别说转来一个人,就是转来一个连的人他都不在意。
      “好帅哦。”李沛的同桌叫季言,是16班的班委,学习非常刻苦的一个小姑娘,此刻也难得地放下作业抬起头来,看着段星感叹了一句。李沛听了顿时有点不高兴,“我不帅吗?”
      季言看了看他,敷衍地说了一句:“还行吧。”
      李沛垂头丧气地趴到桌上。

      邱枫回头对段星说:“给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吧。”
      段星简单利落地说:“我叫段星。”少年的声音清冽好听,底下有几个女孩儿小声嘀咕,笑着和好朋友互相推搡。
      邱枫笑笑,似乎嫌这样介绍太简单,替他继续说:“段星同学是刚从英城实验转来的,学习很优……”
      但她准备的一大段夸奖段星的话,只开了个头就被打断了。

      哐——!
      全班同学包括邱枫都被这巨大的声响吓了一跳,往教室后面看寻找声源。
      这声源也很好找,因为陈澈正僵硬地站在座位上,眼睛紧紧盯着段星,椅子被他撞翻在地。
      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一会儿惊讶,一会儿愤怒,一会儿伤心,最后所有情绪在他脸上凝固成一个茫然的表情。
      李沛转过身来愣愣地仰着头看他,小心地问道:“陈澈,你……你没事儿吧?”

      陈澈没听见。
      他感觉所有声音都离开了自己,所有画面都在扭曲,只剩下段星跟自己对视的那双眼睛格外清晰,他感觉脑海里一阵一阵发懵,浑身发软,如果不是手撑着桌子,他觉得自己此刻一定已经摔坐在地上了。
      可是他不敢移开视线,他死死地看着段星,好像一个没看住这个人就又会在眼前消失一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又重新听见了声音,他听见邱枫说:“陈澈,你站着干嘛?”
      声音和画面重新涌入他的身体,他眨了眨眼睛,看着段星正朝自己旁边的空位走过来,忽然一阵毫无来由的委屈涌上心头,他喊了一句:
      “我不跟他做同桌!”
      段星的脚步顿了一下,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看他。
      邱枫皱了皱眉,“陈澈,你又耍什么脾气呢?”
      陈澈移开视线,不再看段星,气呼呼地说:“我就是不和他同桌!”
      邱枫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口气,“班里没有空位了,你不愿意也没办法。段星,你先过去坐着就行。”
      段星犹豫了一下,抬脚继续走过去。陈澈转身就要往外走。
      “你去干嘛!”邱枫吼住他,“现在是上课时间,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教室里!”
      陈澈沉默了一秒,离开座位站在了教室最后,意思是:我不离开教室,但我也不在座位上呆着。
      “你!”邱枫实在拿他没办法,“你给我坐下!”
      陈澈梗着脖子看门外,装没听见。
      “好!你爱站就站着吧,一直站着!”邱枫实在拿他没办法,深呼吸了一下,甩手走出了教室。

      段星还站在离座位两步之遥的地方。他看了看座位,又看了看陈澈,有点搞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
      陈澈在生气,气什么呢?气他不告而别?可他也是有苦衷的。
      段星垂着眼睛看着陈澈在他脚边投下来的阴影,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哎,同学,你别在意,陈澈就那个臭脾气,一阵一阵的,”李沛戳了戳他,低声说,“你去坐着就行,甭管他。”
      段星回过神来,点点头,“谢谢。”
      “害,谢啥呀,我叫李沛,以后明城一中哥罩你哈!”李沛嬉皮笑脸地说。
      段星没答话,坐了下来。
      他把今天刚领的新书从书包里掏出来一一放好,坐在座位上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陈澈的视线正好和他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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