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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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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地,夫妻俩居然真的把门敲开了。
“怎么又是你们?”段威霖露出一脸不耐烦,显然心情不好,“什么事?”
陈月琳开门见山,“安安在哪?”
提到陆安安,段威霖脸上的火气更大,“那个臭老娘们儿自己跟男人跑了,你们还来我这问她在哪?还能在哪?在她相好的床上呗!”
话很难听,陈月琳却暗暗松了口气。
那个男人她也知道,姓罗,是她们一起读书时的同学,也是陆安安的初恋,为人踏实稳重,还有些文青的气息,他们读书期间感情很好,两颗青涩的心彼此靠近相互依偎,然而因为男生家里一直反对,两个人才没能修成正果。
后来他们偶然重逢,陆安安在失败的婚姻里挣扎了几年,男人也已经跟前妻离婚,两人自然而然重新擦出火花。
这些陈月琳都是知道的,也劝过她赶紧离婚跟小罗在一起,但是陆安安每次一跟段威霖提离婚,还没多说两句,就会被段威霖一顿拳打脚踢,于是也只能被搁置了下来。
看来这一次,是小罗来找她,带她走了。
这次她真的决定要走了,一个人,谁也不带,甚至连钱也不带,走得毫不拖泥带水,唯一的告别仪式就是对儿子提前说了句“生日快乐”,陈月琳想,安安平时那么柔弱甚至软弱的一个人,这应该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勇敢的事了。
她一下子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当然日夜都盼着陆安安能脱离这段婚姻的魔爪,但是段星还这么小……
陈月琳握紧拳头又松开,一瞬间就想通了,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孩子,安安又怎么会撑到现在才逃走呢?
陈爸在一旁不知内情,只觉得段威霖说话实在令人生气,眉毛一皱打算跟他呛几声,却被陈月琳拉住。
“那段星去哪了?”陈月琳问。
段威霖虽然不疼爱段星,但是陈月琳知道,这个贪多嫌少的男人哪怕为了以后有人出钱养着他吃喝玩乐,也一定会留着这个儿子在身边的。
所以,今晚他没有过去接段星,一定是因为还不知道段星就在那里。
她这么问,就是打算试探一下,顺便暗示段威霖:别去我家找段星,他不在。
“当然是跟那个臭娘们跑了!一起跑了!你们他妈的有完没完!”段威霖眉毛竖起来,挥手赶人,“滚滚滚!别再来我家了!”
陈月琳心下了然,面上怒气冲冲地说:“你再敢骂她一句,我不会轻易饶了你!”
段威霖‘砰’一声把门关上。陈月琳的表情一下子松懈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事吧?”陈爸理了理她额头的碎发。
陈月琳摇摇头,拉着他走下楼梯,低声说:“小星暂时先住在咱家,不要让别人知道。”
陈爸点点头,也不问什么,搂紧了妻子的肩膀。
此刻月光明亮,透过窗帘轻柔地洒进屋里。两个小孩不知道大人们的担忧,肩并肩躺在床上聊小天。
当然,主要是陈澈在说。
“段星,你知道王霍下周一要在升旗台念检讨吗?听说他又欺负同学了。”
“段星,明天大课间结束我去你们班队伍找你,我请你吃雪糕。”
“哎,明天第一节又是英语课,张老师肯定要叫我去黑板听写。”
“段星,我困了,你睡着了吗?”
“段星,你头发好香哦。”
“……”
段星歪过脑袋看了看,陈澈已经闭着眼睛沉沉睡着了,侧着身子朝向他这边,手里还松松地握着他的手腕。
段星也觉得有点困,但是睡不着,总觉得心里乱乱的。
生日快乐。
儿子,好孩子,多吃点,快点儿长大。
快点儿长大。
段荷也跟他说过类似的话,要他长得比段威霖更高更强壮。
为什么都要我快点长大?
他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月亮投射出的一块光斑发呆,直到听见客厅传来锁钥转动的声音。
声音被刻意放轻,段星歪头看了看陈澈,没有要醒的意思。
他犹豫了片刻,想轻轻从对方的手心里抽回自己的手腕,陈澈似有所觉地动了动,眉毛纠结在一起,手上下意识抓得更紧。
段星顿了一下,稍微使了些力气抽出来,陈澈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带着浓浓的困意低声叫他:“段星?”
段星说:“我去趟厕所,你睡吧。”
“哦……”陈澈放下心,又闭上眼睛重新睡去。
段星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走到客厅,客厅的落地小灯开着,陈月琳和陈爸正坐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看到段星过来,陈月琳愣了一下,“小星?你怎么还没睡?”
段星没说话。
陈爸看了看他,又看看陈月琳,“你先跟他聊会儿,我去给你做点吃的,你晚饭就没好好吃。”说着他起身走进厨房,不打扰两人说话。
刚才段星因为怕弄出动静吵醒陈澈,出来的时候没穿拖鞋,两只脚赤裸着踩在地板上,陈月琳皱了皱眉头,起身去鞋柜里拿了双新拖鞋给他。
段星低头穿上鞋,抬起头,忽然开口问道:
“阿姨,我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说的是个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陈月琳吃了一惊,看到面前的小孩眼睛里涌出泪水,然后低下头去,两颗硕大的泪珠砸在了地板上。
陈月琳心头一片酸楚,眼眶一热也差点落下泪来,她伸手把段星搂在怀里,说:“小星,不管在哪,你妈妈永远爱你。”
段星安静地哭了一会儿,没多久就伸手擦了擦眼泪,带着未消退的哭腔问:“阿姨,我可以不回家吗?”
陈月琳把他抱得更紧,“好孩子,只要你愿意,这里就是你的家。”
段星度过了两天舒心的日子。
每天早上跟陈澈一起从家里出发上学,中午吃李阿姨送来的便当,放学再跟陈澈一起回家吃饭写作业,晚上就跟陈澈一起睡在他的小床上。
陈澈肉眼可见地非常开心,陈月琳瞒着他真相,只告诉他段星的父母都去外地工作了,段星要在家里住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他心里什么负担也没有。
明天是周六,也是段星的生日。陈澈放学后偷偷摸摸地躲在教室里给段星包礼物。段星出现在教室门口张望的时候,陈澈刷一下把礼物藏进了抽屉。
“你在干嘛呢?”段星没有走进去,站在门口笑着问他。
“……写作业。”陈澈赶紧把东西都收进书包,站起来往外走,“你们今天最后一节不是上语文么,我以为又要拖堂呢。”
“拖了一会儿,不过还好。”段星跟他肩并肩下楼。
陈澈在心里盘算着今晚等段星睡了自己再偷偷起来,把没包完的礼物盒包完。两人边聊边走到校门口,突然有两个穿高中校服的人从他们面前走过,边走边大声聊天:
“有什么可看的啊?段荷打架那么牛逼,肯定是她打赢了呗。”
听到段荷的名字,还是跟打架有关的事,段星愣了一下,停住脚步。
“你懂什么?今天和她约架的那些人是体校混混,一个能打一群那种,可精彩了!”
“是吗?那咱们快去看看热闹!说不定能看到段荷吃瘪呢,那可太难得了。”
“就在前头小胡同里,快走快走,已经打起来了。”
两个人走过去了,段星马上跟着也要过去。陈澈拉着他,“你去干嘛?”
“是我小姑,”段星急切地说,“她可能要出事了,我得去看看。”
“你别急,咱们两个过去也没用,得找大人!”陈澈赶紧说。
段星犹豫了一下,觉得有道理,“那你先去叫大人,我过去看看。”说着就往那边跑。
“不行!”陈澈死死拉着他,“你跟我一起去叫人。”
“陈澈!”段星被他拉着怎么也挣不开,耽误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段荷怎么样了,心里着急得直上火,声音忍不住抬高了许多,“你不放开我我真的生气了!”
陈澈愣了一下,他从来没见过一直好脾气的段星这么生气的样子。
就这一会儿的晃神,段星已经扯开他的手跑走了,边跑边喊:“你快去叫大人来!”
“段星!”陈澈拉不住人,只好心急火燎地跑去小卖部给陈月琳打电话,回头不放心地喊道,“你小心点啊!我马上过来!”
看着段星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前头那条偏僻的小胡同里,刚才两个聊天的高中生在他身后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
段威霖走过来,往他俩手里塞了两张钞票便往胡同口走。
“哎,不是说好的八十块钱吗?”一个人拉住他,“怎么变四十了?”
“滚,谁和你说好的八十?就四十,爱要不要。”段威霖烦躁地挥开他的手,急匆匆地往前走。
“什么人啊……”两个学生站在原地小声抱怨。
段星一拐进这个胡同,就意识到有些不对。整个胡同安安静静,没有段荷,没有体校混混,甚至连一个路人也没有。
他愣了两秒,回头就想往外跑,结果一回头就撞上了正走进来的段威霖。
段星感觉自己脑袋嗡一声,来不及多想就往反方向跑,也不管是不是死胡同。然而一个小孩的体能怎么也比不过一个三十多岁的成年男人,段威霖很快就追上来,一把扯住了段星的衣领。
“好啊你这个小兔崽子!这两天躲哪享福去了?不愿意认你这个爹了是吧?要不是老子辛辛苦苦在学校蹲你,你是不是打算永远不回家了?啊?!”
段星死命挣扎着,被扯住衣领的感觉让他窒息,但无论怎么挣扎都摆脱不开。
他着急地狠狠一口咬上段威霖的手背,段威霖“啊”一声惨叫,手上留下一排血红色的牙印。
他眼睛里冒出滔天怒意,一脚踹在段星的胸口,段星的后背撞在墙上,后脑勺狠狠地往后磕了一下,痛感瞬间炸开。
段威霖还不觉得解恨,上前来抡圆了胳膊甩了他一个耳光。
段星眼前一黑,接着闪过一片金花,耳朵里响起嗡鸣声,四肢仿佛都失去了知觉,一个指头都动不了。
“行了,别想着躲了!你是儿子我是老子,哪有儿子不管老子的道理?走,跟我走!”
他以为段威霖是要抓他回家,但眼前却出现了一辆面包车,段威霖提着他的衣领上车,对司机说了句什么,耳边嗡嗡响着听不清楚,只能大概听到一个地名,叫“英城”,他瞬间明白自己这是要被带去很远的地方。
不要。
不要走。
我还没等到妈妈回来,还没有告诉陈澈,他们会担心的。
他用力挣扎着,衣领重新被拽了起来,段星想喊,想说我不走,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晕眩一阵一阵袭来,他被拖上后座,口鼻处被不由分说地捂上一块毛巾。
在他失去意识之前,抬起眼睛看到了车窗外天边熊熊燃烧的夕阳,像是一场大火。
那一瞬间,他迷茫地想,不知那是夕阳本身的颜色,还是被他眼里的鲜血染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