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人》划一根火柴

49、第四十九章

　　国庆假期倏忽过去，重新回到学校之后，段星发现自己偶尔会在写试卷的走神，写着写着就停下笔，盯着眼前的题目想，我为什么一定要把它做出来呢？我已经不需要为了S大这么努力了。
　　在那天跟陆安安聊完天之后他又旁敲侧击地提起过几次，陆安安的态度始终很坚决，甚至说出了“你自己走吧，我要留下来”这种话。
　　段星很无力，甚至有时候忍不住想冲她发火，但看到她眼睛里明晃晃的恐惧，心里又有些不忍。
　　换位思考一下，哪怕已经没有了威胁，现在如果要他回英城他也是极其不愿意的，更何况陆安安现在的情况只是个小孩，还生了病，什么也不懂。
　　再后来他就放弃了劝说，转而心想，全国这么多优秀的高校又不是只有一所S大在招生，几乎没怎么纠结，他很快就把目光放在了H大上，如果去不成S大，那它就是退而求其次的最佳选择了。
　　什么都很完美，除了与余城相隔两千公里，几乎跨越了一整个国家版图之外。
　　段星沉默地关掉地图，感觉心里一片冰凉。

　　最新一次月考成绩出来，段星依然是第一，但总分滑落了一些，与季言并列。
　　邱枫把他叫到了办公室，拉了一把椅子让他坐下，语气和蔼地说：
　　“段星呀，你成绩已经很好了，不用给自己施加太多压力，知道吗？我们又不是说非要考个状元什么的，那些都太远了，现在不用想这些，以你的实力只要保持住就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段星心想，老师，我不是压力大，我是突然没有动力了。
　　但他没有说出来，只是乖乖点头。
　　邱枫又问他：“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请个假休息两天吧。”
　　这话说得段星心里有些感动，平时别人想找邱枫拿假简直比登天还难，打死他都想不到她还能主动说出让人请假休息这种话。
　　他赶紧说：“老师，我没事儿，不用请假。”
　　“真的吗？”邱枫不放心地又叮嘱了半天，才叹了口气放他回去，临走前再三强调，如果觉得压力太大撑不住一定要来请假。

　　其实也不怪邱枫怀疑他的状态，这几天他的确浑身都透着一股消沉劲儿，这种消沉和以前因为学习太累而产生的疲惫感完全不同，那是一种被抽离了活力、失去了向上的劲头，面对什么都无动于衷的漠然。
　　有时候在晚自习上写着作业，他就突然觉得很没劲，把笔一扔趴在桌子上睡觉，这是从前从没有过的，有一次醒来的时候陈澈趴在面前看他，担忧地问：
　　“你最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们去医院看看吧。”
　　段星心里很沉重，但依然笑着安慰他道：“不用，就是有点累，晚上早点休息就好。”
　　陈澈看着他瘦得尖尖的下巴，拧着眉不说话。

　　陈月琳最近在家的时间很长，也看出了段星的不对劲，每天都嘱咐李阿姨换着花样做些补充营养的宵夜，但是段星再努力也只能吃得下几口，大部分都被剩下来进了陈爸的肚子。
　　陈月琳看着陈爸愈发滚圆的身材，忍不住地叹气，“高三真是糟蹋人啊，你看好好一个孩子累成什么样了？”
　　陈爸摸着自己的肚子逗她：“我这里头可没有孩子。”
　　陈月琳打他一巴掌，“我就烦你打岔。”
　　陈爸笑呵呵地摸摸自己被打的地方，说：“小星那孩子自己心里有数，主意大，咱们放心好了。”
　　“哎，但愿早点熬过这段日子就好了。”陈月琳心下感叹。

　　在别人看来，段星是因为学习太累才导致状态下滑，但陈澈跟他日复一日地相处下来却发现并不是这样，相反，段星好像并没有那么在意学习了，几乎天天上课都望着窗外发呆，作业写不完也不再拿回家点灯熬油地补，甚至连每次测验的成绩都懒得看。
　　陈澈问不出个所以然，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想来想去，也只能解释为压力太大。
　　但是他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帮助段星缓解压力，只能尽量在他面前少提起学习，多聊些轻松高兴的事情，在他情绪低落的时候插科打诨地开些玩笑。
　　段星倒是也很配合，该笑的时候就笑，只不过一会儿就又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去，他最近总是长时间地看着窗外，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仿佛可以保持一个姿势看一辈子。

　　半个月之后，期中考试结束，某一天，班上突然开始有人讨论段星这次终于跌落了第一的神坛，李沛听了这话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信誓旦旦地冲他们说：
　　“得了吧，段星没考第一？他不是第一我从三楼跳下去好吧。”
　　说着他回头看段星，寻求支持道：“是吧学霸？”
　　段星靠在座位上没有说话，正巧这时学习委员拿着分段表进来了，李沛第一个站起来问：“哎，学委，这次第一又是段星吧？”
　　学委看了一眼手里的表格，说：“第一是季言。”
　　李沛一下子石化在了原地。
　　陈澈拧着眉转头看段星，段星倒是心态很好，甚至还笑了笑，指着窗外对李沛说：“三楼，跳吧。”

　　季言在段星转来之后第一次考了第一，虽然只高了两分，但依然让全班都惊掉了下巴。
　　一年多了，段星焊死在第一的座位上的神话居然就这样被打破了。
　　可是当事人季言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高兴的神情，最近她的状态也非常脆弱，神情恍恍惚惚，虽然和段星那种什么也不在乎的气质相差甚远，却让人打眼一看就知道这孩子最近压力很大。
　　邱枫为这两个孩子着急上火，几乎天天轮着找他们谈话，但依然收效甚微。甚至在几天之后，季言直接在跑操时晕倒在了操场上。

　　季言住院了，李沛的心也跟着飞去了医院，每天魂不守舍，下了晚自习就第一个跑出去给她送学习资料。
　　段星跟陈澈说：“我看李沛的样子，恨不得跟着季言一起住院。”
　　陈澈说：“还有功夫操心别人呢？”
　　“……”段星顿了一下，“我怎么啦？不就是考了一次第二吗？哪有人回回考第一的，那是神仙。”
　　陈澈摇摇头，“这不是你能说出来的话。段星，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段星沉默了。
　　陈澈等了一会儿，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很担心你，你知不知道这一个月以来，每次看着你看向窗外的那种眼神，我都觉得你不只是对学习不感兴趣，你好像对这个世界都不感兴趣了。”
　　段星忍不住笑了，“这是哪里的话？怎么可能？”
　　“你也考虑一下我，我看着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害怕，”陈澈微微皱起眉，继续说，“你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是段威霖又来找你了吗？还是段荷出事了？还是别的什么？你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别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猜，好不好？”

　　段星心里一阵被钝刀来回拉扯的疼痛感。
　　他想，我确实没有为陈澈考虑，只管一个人摆烂，却没有想到他还在为了那个共同的未来而努力，为我担心，不停地伸出手想拉住我。
　　陈澈还在等着他的回答，他抿了抿嘴唇，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最近总会想，如果我们考不到一所大学怎么办？”
　　他问得半真半假，心里有些紧张地等着对方的回答。
　　陈澈当然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有些疑惑，“你是担心我考不上吗？可是我现在的成绩已经差不多了，最多就是跟你专业不一样罢了，不用这么担心的。”
　　段星心中有苦难言，只好又说：“嗯……确实，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吧，总是觉得不太踏实，想到未来的一些事情，感觉很难有把握。”
　　未来的事情？没有把握？
　　陈澈把这句话放在心里过了一遍，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你是不是还在担心我爸妈那边？没关系的，我不是说了嘛，他们都是好说话的人……这样吧，你要是实在不踏实，要不我找个时间直接跟他们说了吧。”
　　“别！”段星吓了一跳，赶紧打消他的念头，“别说，先别说，还是等考完以后吧。”

　　从那天起，段星就不敢再随心所欲地散发负能量，为了让陈澈安心学习，他努力地收起一切胡思乱想，重新逼着自己进入了高三的状态。
　　他想，算了，现在想什么都没用，还是先踏踏实实地学完这最后几个月再说吧，别摆到最后玩脱了连H大都考不上，那才是真正辜负了自己辛辛苦苦读的十几年书。
　　想通之后，他又开始了以前那种睁眼闭眼都是学习的日子，枯燥而充实。陈澈看着他状态一天天好转也逐渐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