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人》划一根火柴

50、第五十章

　　段星好起来了，但季言依然毫无起色，半个月都没能回来学校，许箬抽了某个周末的时间约上段星和陈澈一起去医院看望她。
　　结果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
　　“你看你在这里躺着浪费了多少时间？你的竞争对手可一刻都不会停下，所以，抓紧时间调整心态，赶紧回学校把落下的功课追回来。”
　　是个成熟女人的声音，冷静优雅，但声音里没有什么温度。

　　三个人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李沛提着一壶热水从开水间走过来了。
　　“你们来了？”他的脸色有些黯然，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来说，“那是他继母……先坐一会儿吧，等她走了我们再进去。”
　　“什么情况？季言都生病了，她还说这些来刺激她。”许箬有些生气，“季言她爸呢？怎么也不来看她？”
　　“她爸？”李沛笑了一声，“她爸比这更厉害，听说季言住院不去学校了，打了好几通电话过来骂她不争气，节骨眼上掉链子，电话打了不少，却一次都没来医院看过她。”
　　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并排坐在椅子上，很久都没有人开口说话。

　　过了一会儿，病房里突然传来了季言抽泣的声音，李沛刷一下站起来，冲到门前，却又堪堪停住，用力地瞪着那张门板。
　　继母的声音依然很冷静，仿佛公事公办一样说道：“好了，不要哭了，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你现在需要抓紧振作起……”
　　“我现在不想解决问题！我就是想哭！”季言尖利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与她平时一贯温温柔柔的声音大相径庭，她哭着喊道，“我就是要哭！怎么了？不行吗！不允许我哭吗！”
　　李沛的后背随着这声凄厉的哭诉狠狠颤抖了一下，段星看得不忍心，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伸手抹了把眼睛，说：“季言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段星“嗯”了一声，等他继续说下去。
　　“她就是太累了，如果她不往前走，没人能在后面接住她，所以她只能靠自己。”李沛说。
　　陈澈也走了过来，拍了他胳膊一下，说：“说什么呢？她不是还有你吗？”
　　李沛愣了一下，点点头说：“确实，她还有我。”

　　季言的继母过来呆了二十分钟左右就走了，她刚一离开，李沛第一个冲进房间，看到季言满脸泪水地躺在病床上，神色木然，脸色几乎和床单一样白。
　　他坐到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努力扯起嘴角笑着说：“饿了没？想吃什么吗？”
　　季言摇摇头，段星看到她的床头放了几摞厚厚的试卷和练习册，忍不住皱了皱眉。
　　许箬也注意到了，开口说：“季言，你生病了就先别考虑学习的事情了，不差这几天。”
　　李沛直接伸手把卷子拿了过来，站起来就往门外走，神情不满道：“又是你后妈拿来的吧？你等着，我都给你扔了去。”
　　说着他径直大跨步走出了病房。
　　“……其实，他拿走自己做也挺好的。”陈澈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季言笑了笑，转而叹口气说：“我挺感谢他的，还好有他，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在这里把日子熬下去。”

　　在离开医院之后，段星一直都在想这句话。
　　天色有些暗了，小区的路灯渐次亮起，把他和陈澈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陈澈握住他的手问：“想什么呢？一直不说话。”
　　“我在想，其实我跟季言挺像的，”段星诚实地说，“如果没有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把日子熬下去。”
　　陈澈被他说得心里又酸又甜，忍不住偏过头看了看他，“怎么突然说这个嘛。”
　　段星歪着头笑了笑，“你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了。”
　　“别呀，你说什么我都喜欢听，”陈澈说完想了想，又认真地补充道，“除了那些惹我生气的话。”
　　段星被他逗乐了，原本还有些沉重的心情轻飘飘地扬起来，“我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生气。”
　　“不会吧，你这么聪明连这个都不知道。”

　　两人已经走到了楼下，陈澈停下来，捏起他的下巴晃了晃，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笑着说：“比如说，我现在要亲你，你如果说不行，那我就会生气。”
　　说完他就凑了过来，段星措手不及，下一秒就闻到了他身上温暖的柑橘洗衣液的气味，嘴唇上微微一热。
　　毕竟是在小区里，随时可能有人过来，陈澈只亲了一下就离开了，满意地松开了他的下巴。
　　段星无奈地摸摸自己的嘴唇，“你真不怕让人看见……”
　　“无所谓嘛，”陈澈心情很好地说，“走吧，回家吃饭，饿了吧？”
　　段星点点头，转过身，很随意地往陈澈家的窗口瞥了一眼。
　　就这一眼，让他顿时愣住了。

　　陈澈家厨房的灯亮着。
　　而就在他抬头看过去的那一瞬间，似乎有个人影很快速地闪了一下，从窗口消失了。
　　有人？是谁？
　　陆安安？陈阿姨？胡叔叔？
　　刚才的吻被看到了吗？
　　段星的头皮瞬间一炸，无数个问号迅速涌入脑海，挤作一团，心脏咚咚咚地敲击着胸膛，冷汗控制不住地往外冒，下一秒钟，他看到厨房的灯又很及时地被人灭掉了。
　　“怎么了？”陈澈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却什么也没发现。
　　“……没。”段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紧紧地握住拳头压抑住发抖的本能，“走吧，回家。”

　　陈澈刚要掏出钥匙打开家门，门却从里面咔哒一声被打开了。
　　“哦，我都忘了你们在家了，”陈澈看到过来开门的陈月琳，愣了一下，收起钥匙，笑道，“真难得呀，陈女士亲自为我们开门，好久没有这种待遇了。”
　　“一整天就你那么多话，进来吃饭。”
　　段星跟在他后面走进来，实在没有勇气抬头看陈月琳的表情，心里直打鼓，听刚才这句话的声音似乎没什么异样，他有些拿不准。

　　他换了衣服坐在餐桌旁，陈月琳忽然伸手盛了一碗饭放在他面前。
　　他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
　　陈月琳在跟他视线接触的一刹那垂下了眼睛，神色如常地背过身去继续盛饭。
　　只一个对视，段星就反应过来，她知道了。
　　他仿佛被钉在椅子上一样一动也动不了，只能怔怔地看着陈月琳的背影，过了一会儿他抬起手想拿筷子，结果手抖个不停，筷子顺着指缝溜了出去，噼啪两声摔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啦？”陈澈弯腰捡起筷子，去厨房拿了一双新的递给他，笑道，“饿得拿不动筷子了？”
　　段星深吸一口气接过来，努力不让自己再发抖，挤出一个笑说：“是，有点饿了。”
　　他低头吃饭，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连几个菜是什么都没记住。

　　晚饭后陈月琳没有进屋看书工作，而是坐在外面和陈爸一起看电视，段星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回屋，三个人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只有电视的声音在响。
　　陈澈洗了个澡出来，发现段星还在外面坐着，便拎起脚边书包朝他歪歪头，示意他一起回房间。
　　段星看了看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站起来说：
　　“阿姨，叔叔，我今晚还有点事，得先走了。”
　　陈月琳很明显地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了看他，神色有些复杂。
　　“什么？”陈澈拎着书包走了过来，满脸惊讶地问他，“你要去哪？”
　　段星刚才已经想好了理由，不紧不慢地说：“我小姑身体不太舒服，我不放心，去看看。”
　　陈澈马上说：“那我也……”
　　段星还没来得及说话，陈月琳就出声打断了他：“外面天色不太好，小澈你就在家呆着吧。”
　　段星用力地咬住了嘴唇。
　　“没事儿，反正打车去嘛。”陈澈不以为意，转身就要去拿伞和外套，段星赶紧开口叫住了他：
　　“你别去了，那边没有你睡觉的地方。”
　　陈澈三番两次被拒绝，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我打地铺总可以吧？”
　　段星心中直叹气，心说你是真一点儿也不在自己爸妈面前藏着啊，小心思都快直接写在脸上了，愁死人。
　　他放软了声音耐心地说：“好啦，你就别去了，我小姑那个人倔得很，你也不是不知道，连我她都不想见呢，你去了她肯定更要生气，明天还要上学，你早点休息，明天去了学校再说，怎么样？”

　　最后陈澈还是不情不愿地留在了家里，虽然看上去仍然有些不高兴。
　　“到了跟我说一声。”他站在门口跟段星告别，眉毛皱成一团。
　　段星知道他心里不舒服，但此时实在不是出言安慰的好时机，只能点点头关上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他垂下肩膀呼出一口气，这才发现手心里满是汗水。

　　段星一个人慢慢地走在路上，不知道该去哪里，去段荷家吗？路太远不说，这么晚过去会惹人担心吧？那去学校？
　　也不行，他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陈澈说不定会联系段荷，一问就知道他在说谎了。
　　想来想去，还是得去一趟段荷家。
　　阴沉了一晚上的天空终于在段星坐进出租车的一瞬间下起了雨，大雨没有丝毫过渡，直接成片地哗啦倾倒了下来，四周激起一阵巨大的白雾。司机打开了雨刷，车玻璃上氤氲出色彩斑斓的迷蒙光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