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人》划一根火柴

15、第十五章

　　到底奇怪在哪里，陈澈说不上来，段星就更加理解不了了。
　　但是他也没有困扰太久，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解答。

　　贺林第二天一直没有联系他，段星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主动问一问，毕竟贺林来明城是为了找他的，犹豫到下午他还是在微信上问了一句，贺林回复得很快：
　　-一会儿来我住处找我吧，明天我就要走了。

　　段星出门的时候陈澈坐在客厅里问了他一句：“去找贺林？”
　　段星在门口回头看了看他，“嗯”了一声，等他继续说。
　　但是陈澈什么也没说，转回头继续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贺林的酒店就在学校附近，而学校也离陈澈家不远，所以段星没有打车，十几分钟就走到了。
　　刚踏上酒店大门前的两级台阶，他就听到旁边有人叫他的名字，扭头一看，贺林正站在酒店旁边的一棵树下，抄着口袋冲他微微一笑。
　　“你怎么在这儿？”段星转身走下楼梯。
　　贺林带着笑迎上来，跟段星面对面站着，说：“知道你要来，我就想出来等你。”
　　“哦……”段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他面对贺林的时候常常有这种不知该说什么的茫然感。
　　贺林转身跟段星并肩，慢慢往前走着，前面是一条没什么人的小路，只有两盏昏黄的路灯，走了两步贺林停下来，说：“明天我就要走了。”
　　段星还是不知道说什么，一路顺风？也太假了。他只好站着不说话，等贺林说下去。
　　贺林看了他一眼，“这次回去，我们有好久都见不到了。”
　　“……那我，”段星违心地说，“那我寒假回英城看看。”
　　“不用，知道你肯定不愿意回那个地方了，”贺林摇摇头，笑了笑说，“我是想说，过年的时候我家里忙，那时候也快高考了，到时候就不来看你了。”
　　段星愣了一下，没想到他是要说这个，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那你……好好复习。”

　　贺林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看着前面路灯下胡乱飞舞的一群小飞蛾，忽然对段星说：“我刚上初中的时候，教我美术的是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年轻男老师。”
　　段星看了他一眼。这个美术老师他并不认识，贺林刚上初中那年他还在读小学，不明白他这时候说起这个是为什么。
　　贺林微微抬起头看着逐渐变暗的天色，笑着说：“他上课的时候很爱笑，画起画来又一脸严肃。他很爱画画，后来还带我们去乡下写生，一群初中小孩懂什么写生？大家都挽着裤腿下河摸鱼去了，结果老师也不生气，还把这群小孩儿都画到了他自己的画纸上。”
　　段星耐心地听着他的描述，虽然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但一直没有开口打断。贺林说完这些之后很长时间也没有继续开口，就那样和段星并肩站着，目光沉默地散落在空气里。
　　段星只好问了一句：“然后呢？”
　　贺林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声音轻到段星觉得如果不是站在他身边就根本听不到，他说：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好像喜欢男人。”

　　段星懵了。
　　是字面意义上的那种懵，脑子里空白一片，完全理不出任何思绪，也不知道该对贺林这句似乎不太寻常的话给出什么反应。
　　贺林转脸看他，看他睁大眼睛一脸茫然的样子，笑了笑，笑完之后又叹了口气说：“直到后来有一天，他把结婚喜糖带来分给了我们。”
　　“啊……”段星看着他，还是一脸怔愣。
　　“我难过了一段时间，不过也没有太久，”贺林把目光缓慢地移到段星的脸上，“后来我就认识你了。”
　　段星像被他的视线烫到一样迅速转开了脸。
　　贺林看了他几秒钟，有些失望地笑了笑，低声说：“段星，你知道我想跟你说什么。”

　　段星没说话，转过身就朝反方向走。
　　贺林对他的反应做过许多猜想，他想自己可能会被骂，可能会被一脸嫌弃地说恶心，还可能什么反应也不会得到，但没想到对方会直接走掉，他愣了一下赶紧伸手去拉，结果他的手刚刚碰到段星的手腕，就被段星下意识地使劲甩开了。
　　“别，”段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咬着牙说，“抓我手腕。”
　　贺林被噎了一下，“那你先别走。”
　　段星停住脚步看他，“还有什么事？”
　　贺林斟酌了一下，垂下眼睛说：“段星，我不是要逼你给我什么回应，我是想说，我确实……挺喜欢你的，但是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就喜欢到今天为止了。”
　　段星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从齿间吐出三个字：“知道了。”
　　贺林抬起眼看到段星大步往回走的背影，后背有些僵硬，但是离开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

　　贺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别抓我手腕？
　　他苦笑了一下，蹲下去用手心捂住了自己的脸。
　　在原地也不知道蹲了多长时间，腿麻得都要没知觉了，贺林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树影里站了个人。
　　陈澈戴着一顶鸭舌帽，歪着身子靠在树干上看他，“学长，段星都走很久了，你自己在这干嘛呢？”

　　贺林忍着腿麻站了起来，不愿意在人前做出这种示弱的姿态，他笑了笑反问道：“你跟踪他？”
　　“他说你住在学校附近，学校附近就这一家连锁酒店，你还能住哪？”
　　“你是来找我的？”贺林有些疑惑。
　　“怎么了？我要跟你道歉啊，”陈澈歪着脑袋笑笑，“昨天我不是有意的，学长可别生气。”
　　他当然不是真心诚意要来道什么鬼的歉，只是听段星说要来找贺林，他就是很恶劣地想来掺和一下，围观段星和他的“学长”大晚上见面能有什么事儿。
　　没想到一到地方就看到段星一个人离开的背影，这位学长却自己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嘛，他有点疑惑，在旁边偷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
　　贺林微微皱眉，对于陈澈也叫他学长感觉有点别扭，“你好像不是英城实验的吧。”
　　“段星也不是啊，”陈澈说，“他也不应该叫你学长了吧？”

　　贺林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哂笑了一声，“一个称呼你这么在意干什么？难不成你也喜欢他？”
　　这句话倒是直接把陈澈给说愣了，他站在那儿脑子里绕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什么叫“你也喜欢他”，脸上的表情既震惊又迷茫，“什么？”
　　贺林那句话一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但是已经泼出去的水也收不回来了，他干脆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怎么了？喜欢他犯法吗？我就喜欢了，我还敢说出来。”
　　陈澈半张着嘴愣了一会，还是不太敢相信，“你喜欢段星？”
　　贺林居然也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你不喜欢他？”
　　“我……”陈澈皱起眉毛，“我跟他是好朋友，你瞎说什么呢？”

　　贺林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后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突然笑得弯下了腰。陈澈被他笑得心里发毛，皱眉提高声音打断道：“你刚才到底跟他说什么了？”
　　贺林笑了半天才终于停下来，伸手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说：“我跟他表白呗，怎么了？你介意？”
　　今晚的炸弹一个接一个，陈澈感觉自己已经震惊不过来了，盯着他愣了半天才问出一句：“……那他什么反应？”
　　贺林摊了摊手，“他也喜欢我，答应了跟我在一起。”
　　陈澈一瞬间还真的被吓了一跳，但随即很快反应过来，不屑道：“那他又怎么可能自己走了？”
　　“愤怒怎么没让你失去理智？”贺林啧啧两声，自嘲地笑了笑，“还能有什么反应，扭头就走呗。”
　　陈澈看着他没说话。

　　“你还在这干什么？”贺林说，“欣赏一个刚失恋的人的心碎过程吗？”
　　陈澈脑子里乱哄哄的，不想再多待，转身就走。
　　“哎。”贺林在身后叫了他一声。
　　陈澈叹了口气，又停下来回头看他，“什么事儿？”。
　　“你交过女朋友吗？”贺林歪了歪头，探究地说，“谈过恋爱吗？”
　　“你刚失恋就问人感情经历？”陈澈问。
　　“我就是觉得很神奇，”贺林抱起双臂说，“那天在图书馆我看第一眼就觉得你喜欢他，结果这个我一直当做是情敌的人今天来了句我俩就是朋友，这不神奇吗？”
　　“一眼就能看出来？”陈澈说，“那你好棒棒。”
　　“你不知道，”贺林笑了笑，“同类看同类是很准的。”
　　“谁跟你是同类？”陈澈皱了皱眉。
　　“所以才问问你交过女朋友没，毕竟这是我第一次看走眼，”贺林说完又想了想，补充道，“也不一定是看走眼了。”
　　陈澈不太想继续往下听，没说话，转身顺着路走了。

　　贺林离开明城前没有再给段星发任何消息，离开当天也是一个人静悄悄走的，连车次和时间都没告诉段星。
　　段星打开过几次聊天框想问问他路上还顺利吗，想了半天又关掉了。既然当时已经很清楚地拒绝了，那后续的任何语言都不再拥有任何意义，朋友关系似乎也不再有维系的必要。
　　说实话，除了愧疚，他心里还多了些轻松的感觉。

　　贺林直到三天后他才发来了第一条消息，没有任何话，只是一个压缩包文件，压缩包标题是：英城实验高二第一次月考题目（全科）。
　　段星做完这套题目之后没再发回去请贺林帮忙找老师判卷子，而是自己去找了一中的各科老师，最后只剩一张英语卷子实在不知道该找谁看了，难不成找王霍他爸？
　　段星苦恼地叹了口气。
　　陈澈正坐在他旁边写作业，听到他叹气便转脸看了看他，“怎么了？”
　　“你说，”段星把自己认真写完的英语卷子立起来看了看，“王霍他爸会愿意帮我判卷子吗？”
　　“怎么可能？他连自己布置的作业都不批，”陈澈用笔杆敲了敲下巴，“不过你可以找别人。”
　　“找谁？”段星看了看他。

　　陈澈想了想，打开微信发消息。
　　-陈澈：箬姐，让你们英语老师帮忙判张卷子，改天请你吃火锅。
　　-许箬：我没看错吧，你是陈澈吗？你英语卷子不是从来都百度查答案吗？
　　-陈澈：不是我，是段星。
　　-许箬：哦，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陈澈：……

　　许箬办事很有效率，并且滴水不漏，当天晚上一放学，她就在16班门口拦住了他俩，手上拎着一张卷子。
　　“这么快？”段星有些吃惊。
　　许箬得意洋洋地把卷子递给他，“放心，我没告诉老师这是谁的。”
　　“多谢。”段星接过卷子，笑了笑。
　　许箬摆摆手，“没事儿，以后有什么卷子都交给我，我们老师一边看你卷子一边夸你呢，说题目这么难都能做得这么好。”
　　段星低头把卷子收好，“不用了，以后我就不做这些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