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人》划一根火柴

16、第十六章

　　陈澈在旁边看了看他，“为什么？”
　　“不为什么，”段星笑笑，“咱们学校的卷子够我做了啊。”
　　“会不会影响你成绩？”陈澈问。
　　许箬也在一边劝道：“对啊，我听说实验的教学水平特别好，做做他们的卷子对你有好处。”
　　“一中也不差呀，”段星笑着说，“我们每年的重本率也是很高的好不好？”
　　许箬叹了口气，“那怎么能一样？你本来说不定能上S大的，在这边呆两年只能上个普通重本，这不是亏死了？”
　　S大是全国数一数二的高校，对于他们理科生来说，S大的一些专业更是所有学生心目中的顶级白月光，也是大部分普通学生做梦都不敢肖想的。一中去年考出了两个S大，校长激动得直接在市中心租了一块大屏幕播报喜讯，连播一周，两个学霸的脸在超高清巨大显示屏上连毛孔和青春痘都一览无遗。
　　“你也太看得起我啦，”段星笑着说，“再说了，哪有重本是普通的？”
　　许箬撅了撅嘴，抱怨道：“你就是有这个实力啊。”

　　许箬和段星在那边聊着，陈澈一直没再说话，他知道虽然段星不说，但不想继续找贺林要卷子大概也是原因之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换做是他，也不愿意为了做几张卷子而继续维持一段不尴不尬的关系。
　　陈澈低下头叹了口气，一边往楼梯口拐，一边在转身的时候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段星的手腕。
　　段星感受到腕间隔着衣袖传来一阵熟悉的热度时，瞬间愣住了。

　　已经很久没人这样握住他的手腕了，在英城因为段威霖的缘故愿意接近他的人本来就不多，他也很讨厌和人有很亲密的肢体接触，所以陈澈这一握让他有些恍惚。
　　陈澈的手心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热乎乎的，以前陈月琳开玩笑说过手心热的人脾气都差，现在段星想想觉得很有道理。
　　或许是陈澈的动作太自然，表情也太自然，段星一时之间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能任由他握着。

　　陈澈一开始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干嘛，牵手腕这个动作他是全凭本能做出来的，后来是许箬跟两人在教学楼门口告别的时候，眼睛往他俩手上瞥了一眼，他才一下子反应过来。
　　……有点尴尬。
　　自从段星离开后他都没再做过抓别人手腕这个动作，身边关系好的好朋友算起来也只有李沛和许箬，李沛跟他通常是勾肩搭背的，跟许箬更是不可能做这种动作。
　　没想到一碰到段星，这个沉睡了七年的毛病就这么很突然地苏醒了。
　　刚才没意识到还好，现在陈澈感觉自己的手指关节都僵硬成了隔壁班后门那个不知道多少年没润滑过的生锈门轴，稍微一动都能听到嘎吱响，但是现在松手……好像又有点刻意。
　　嗯……那就抓着吧。

　　两个人就这么一路沉默着走到了分叉口，段星回宿舍要往左边走，陈澈出校门要一直往前。
　　陈澈终于假装很自然地松开了手，没话找话道：“明天就月考了。”
　　“嗯，”段星感觉这一路自己手腕上都被握出了一层汗，但是陈澈这么一松手热度迅速流失，他又感觉到一阵凉意，“那我……先走了？”
　　“哦。”陈澈点点头。
　　段星又在原地站了几秒钟才转身往宿舍走，转身的动作轻轻带起了校服外套的衣摆，衣角处的拉链头带着金属的凉意蹭过陈澈的手背。陈澈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手背，感觉有点麻。

　　埋头在卷子里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月考的两天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老师们判卷子也是分秒必争。第二天的考试刚刚结束，回到教室的学生们甚至还没来得及下楼吃晚饭，季言就已经抱着第一天考完的语文卷子走进了教室。
　　一群本来还懒懒散散没精神的学生立刻涌上去，嘴里问着自己的成绩，季言有些手足无措地护着卷子，说：“等……你们等一下，等我发下去啊。”但是她声音太小，没几个人听她的，大家还在自顾自伸手翻找着卷子。
　　李沛过去把几个冲在最前面的扒拉开，从季言手里接过一大半卷子，大声说：“都别挤了，越挤发得越慢啊！要么老实儿座位上呆着，要么滚去食堂吃饭。”

　　陈澈坐在桌子上晃着腿，摇头啧啧两声，“爱情的力量。”
　　段星没搭话，陈澈低头看了一眼，这人把上午考理综时的某一道难题默写在了草稿纸上，这会儿还在研究呢。
　　陈澈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
　　“啊？”段星吓得手一抖，纸上被笔尖划了一道，抬头有些不满地说，“怎么了？我马上就做出来了。”
　　“还做呢？做了两天卷子也不嫌累，”陈澈想了想，“哦不对，你做了四天。”段星前两天刚做完英城实验那套题，马不停蹄就参加了学校的月考，考完了还能继续研究难题，陈澈觉得非常佩服，他连着考两天试就已经觉得看着题都想吐了。
　　“当然累，累死我了，”段星低下头继续解题，“所以你安静点儿，让我早点做完。”

　　季言左手抱着一叠卷子走了过来，右手手里单独拿着一张递给段星，“你的语文试卷。”
　　段星抬起头冲她说了句谢谢，接过卷子也没看，随手放到了一边，然后低头继续做题。
　　陈澈伸手把他的卷子拿了过来，“我帮你算算分？”
　　段星没搭理他。
　　为了提高批改卷子的速度，老师们一般都只标了每道大题的得分，所以总分需要学生自己相加算一下。陈澈一边看着卷子一边念念叨叨地口算着，算出个总分之后愣了一下，看了段星一眼说：
　　“枫姐说你是个如假包换的学霸，看来没骗人啊。”
　　段星已经解出了题，正在遗憾考试的时候时间不够没能做出来，听了陈澈的话才回过神，抬头问了一句：“多少分？”
　　“我以为你不在乎自己多少分呢，”陈澈单手拎着卷子晃了晃，“133，我估计你这次能和季言差不多。”
　　季言一直是年级里排名数一数二的好学生，不仅学习好，做班委和课代表也十分认真负责，老师们向来都很喜欢她，枫姐不知道跟陈澈说了多少遍“你多跟季言学学”这类的话。

　　段星一脸平静地把桌面上草稿纸收拾好，站起来问陈澈：“吃饭去吗？”
　　“吃，”陈澈双手一撑桌子跳下来，“你对自己的分数不做一些评价吗？”
　　“什么评价？”段星走出门口的时候扭头看了他一眼。
　　“133哎，我语文好像从来没考过这个分，而且咱们语文老师判卷子心狠手辣，作文都往死里扣，”陈澈说，“我看你作文得了51分，我们班已经半个多学期没有人上过50了。”
　　段星想了想，“那前面扣了8分，还是有点多了。”
　　陈澈：“……你真凡。”

　　不过随着一科科卷子的成绩陆续出来，陈澈才越来越意识到，或许段星是真心实意地在为那丢掉的8分可惜，因为这的确已经算是他的低分了。
　　最夸张的是他的数学干脆就考了个满分。
　　虽然这次数学题确实不难，年级平均分也蛮高，但这么牛的成绩全年级理科班还是只有段星一个人考出来了。
　　邱枫作为数学老师很激动，本来想上课前就冲到教室里好好表扬一下段星，但同事们拉住她说一次月考而已，别让学生骄傲了，她这才作罢。
　　最后总成绩出来，段星考了682，排名第一。
　　邱枫没有再理会同事们的劝阻，晚自习时间直接喜气洋洋地跑到了教室里向大家宣布喜讯。
　　同学们顿时一片低声惊呼，都回头看这个刚转来没有两个月的新同学。
　　陈澈也挑起眉毛笑着看他，“可以啊你。”
　　段星面对全班同学的目光有点手足无措，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了，抬头扫了一眼全是密密麻麻的眼睛，赶紧低下头看卷子，低声说了一句：“……还行吧。”

　　他有点不太习惯。
　　其实这次的成绩如果是放在英城实验排名，他大概只能排在五六名，还得是和第一名分差挺大那种。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水平，没有考砸也没有超常发挥，但在此以前他从来没考过也没想过考第一。
　　高一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年级第一是个非常牛的女孩，在文理不分科的情况下能做到没有任何一科是弱势学科，后来据说因为热爱美术转去了另一所艺考更厉害的学校做艺术生，于是年级第一换了个平时沉默寡言的男生，段星现在一提起“年级第一”就会反射性地想到他脸上挂着的那副估计有1000度摘下来就会看不见的厚眼镜。
　　段星下课后去办公室找邱枫看了分段表，第二名是其他班某个不认识的同学，总分和他差了9分，再往后第三第四一直到第十名，每个名次之间的分差都非常小，还有几个分数相同的，说明竞争还是蛮激烈的。
　　他顺着手指一路看下来，看到陈澈名字的时候停了一下，划到后面看了一下他的总分和排名，668，年级第七。

　　“我看完了，老师，”段星把成绩表还给邱枫，“谢谢老师。”
　　邱枫接过来放在一边，坐在椅子上很欣慰地抬头看着他，问道：“在这边还习惯吧？”
　　段星点了点头。
　　“你这次成绩不错，但是我看了一下，”邱枫点了点电脑屏幕，脸上表情变得认真了不少，“去年S大金融专业的最低录取分数是695分，还是有点差距的，不过非热门专业的分数线要低一些，你好好努力一年，上S大应该是没问题的，再争取冲个好专业。”
　　段星还没来得及说话，坐在对面的老师就从办公桌后面露出个脑袋来，笑道：“邱老师，这么好的苗子呀？高二刚开学就是S大预备役了？”
　　“去去去，备你的课去。”邱枫随手扔了一个笔记本打到他桌子上。
　　那个老师笑呵呵地继续低头备课，邱枫看了段星一眼，叹了口气，“段星呀，老师也不是要提前给你压力，你别介意，就是……你们都高二了，时间说快也快，等到了明年……”
　　“我知道，邱老师，”段星打断了她的话，“我肯定好好努力。”
　　邱枫露出了笑容，显然对他的这个回答非常满意，“好，好，那你先回去吧，有什么需要就来找我说。”

　　段星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打过上课铃了，走廊上安安静静空无一人，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所以当他走过拐角看到一团黑色人影的时候，吓得差点一嗓子喊出来。
　　那个人影蹲在靠墙的角落里，看到他也吓了一跳，要不是手扶了一下墙估计能直接坐到地上去。
　　“你……”段星借着教室里溢出的灯光看清楚了这个人的脸，有些惊讶，“季言？你在这干什么呢？”
　　“啊，我……”季言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把头微微低了下去，伸手很迅速地擦了一把眼睛，“没什么，我回去了。”
　　说罢他不给段星再次开口的机会，转身匆匆地离开了，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卫生间的转角处。
　　段星在刚才一瞬间看到了她脸上的泪水，哭了？
　　他站在原地仔细想了想，刚才没有在前十名看到季言的名字，但听陈澈的语气她成绩一向很优异，难道这次发挥失常了？是因为这个原因哭吗？
　　段星没有再多想，继续往教室走。他从来不愿意管别人的事，特别是这种戳人家伤口的事，管多了挺讨人嫌的。

　　放学后段星和陈澈一起走出教室，李沛抓着书包走过来奇怪地问：“你俩见到季言了没？她上节课间出去就没回来。”
　　“没啊，”陈澈说，“可能被枫姐叫去谈话了吧，考完试谈话不是枫姐的保留项目吗？”
　　“不应该啊，谈这么久吗？”李沛皱起眉头自言自语地坐回了位置，“我再等会儿她吧。”
　　段星看着他，不知道该不该把遇见季言的事情说出来，可万一季言并不希望让别人知道呢？
　　“走啊，愣着干什么呢？”陈澈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哦。”段星跟着他往外走，走出门之后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陈澈疑惑地回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