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人》划一根火柴

14、第十四章

　　贺林似乎也对眼前的状况有些意外，但马上就恢复了镇定，上下打量了一下陈澈，笑了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当做打招呼，然后低头在手机上打字。
　　陈澈挑起一边眉毛看他。很快，贺林把一行备忘录里的字举给他看：
　　图书馆里不能讲话，我们出去说。
　　陈澈眨了眨眼睛，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到他脸上。
　　合着刚才你俩亲亲热热地对着讲题，就不算讲话了是吧？
　　他咬着后槽牙笑，朝门口歪了歪头。
　　那就出去说。
　　贺林转身往门外走，陈澈回头意味不明地看了段星一眼，跟在后面。段星皱了皱眉，赶紧把桌上剩下的东西塞进书包里，也跟了上去。

　　“你怎么来了？”段星轻轻关上自习室的门，转身问陈澈。
　　陈澈朝里面扬了扬下巴，段星一看，李沛和季言正坐在一起低头学习，或者说，是季言在学习，李沛在假装学习。
　　“李沛追姑娘不好意思，非要带上我。”陈澈耸耸肩，问道，“你早上出门那么早，就是为了来学习啊？”
　　贺林在旁边看了他一眼，看似随意地笑笑说：“你怎么知道他几点出门的？”
　　陈澈无辜地说：“当然知道啊，我们住在一块儿。”
　　贺林有些惊讶地看向段星，“你不是……住在学校吗？”
　　段星简直想上去缝住陈澈的这张嘴，昨天他刚用想一个人在学校住的理由拒绝了贺林的邀请，现在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段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没……”
　　“学校宿舍停电，没法住，”陈澈抱起双臂往墙上懒懒地一靠，“怎么了？”
　　“没怎么，”贺林脸上的表情变了变，最后还是维持住了笑容，“段星，你可以跟我说的，我不知道你……”
　　“不，没事儿。”段星说。
　　贺林叹了口气，“你在同学家里住着总是不方便，不如去我那儿先住一段时间。”
　　“不用，”段星笑着说，“真的，谢谢学长了。”
　　“……”贺林可能有点挂不住，自我解嘲地笑了笑，说，“没事儿的，你住我那会更方便一些，毕竟我们也算更熟悉……”
　　最后这半句是说给陈澈听的。
　　“更熟悉？”陈澈故作惊讶地看向段星，“我没记错的话，段星你今年才十七岁吧？奇怪啦，我小时候在你身边十年，都不知道这位同学，你是用什么时间去跟他‘更熟’的？另外的七年吗？那你们熟得挺快哦。”
　　贺林在一边脸色红了又白的，他从没听段星提起过陈澈，其实他跟段星也并没有认识七年那么久，只是上了初中以后才认识的。
　　倒是没想到这两人从小就认识，怪不得可以住到对方家里去，他半天才吐出几个字：“哦，是这样。”
　　段星顿觉头疼，看了贺林一眼，徒劳地想替陈澈解释一句：“学长，你别在意，他不是要……”
　　“没事儿。”贺林打断了他，不是很自然地笑了笑。

　　陈澈见段星的表情也不是很高兴，于是也没了什么继续说下去的心情，望望窗外说：“中午了，咱们一起吃个饭？”
　　贺林挤出个笑容说：“不了……我还有点事，你们吃。”说完他冲段星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就大步往图书馆外走。
　　陈澈目送着他离开，回头看了看段星，“走？”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图书馆，陈澈放慢脚步等着段星跟他并肩，心情不错地问：“你想吃什么？”
　　段星低头走了两步，突然开口说：“我觉得你刚才做得不太对。”
　　陈澈一下子愣住，停在原地，“你说什么？我不对？”

　　“你先别生气，听我说，”段星有些无奈地看了看他，“学长根本就不知道我们以前认识，他以为你只是我转学之后的普通同学，所以他说那话没有别的意思。”
　　陈澈盯着他看，好半天才说出话来，“学长？”
　　“啊。”段星有点疑惑地看着他，不懂这两个字又哪里说错了。
　　陈澈忽然笑了笑，“我说那些话也没别的意思啊，怎么，你学长误会了？要不你把他叫过来，我给学长道个歉呗。”
　　段星皱着眉，这话夹枪带棒的，听着让人不舒服，“不是，陈澈，你怎么就跟他杠上了呢？”
　　陈澈也觉得委屈，“什么叫我和他杠上？明明是他话里话外针对我，你怎么只说我一个人？”
　　“我……”段星顿时感觉自己说不通了，怎么说都是错的。
　　他无力地叹了口气，在一旁绿化带前的椅子上坐下来，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歪头看着旁边的马路。

　　“你什么？你说啊。”陈澈走到他面前，看到段星后颈衣领上绣着的漂亮的蓝色小云朵，心里一阵发酸，这人还穿着自己的衣服，张嘴却只知道责怪他，“你想说什么，我们还继续当从来没认识过吗？你是这么想的？那你说啊，我一定答应你。”
　　“陈澈你有完没完了？”段星忍无可忍地站起来，“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啊？这是我想说的吗？”
　　“你不仅想了，你还真的这么说了呢！”陈澈抬高了声音，一股酸楚的愤怒涌上胸口，“陈澈，我们就当从没认识过。是不是你说的？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我是说过，但是我今天不是想和你说这个！”段星努力克制着自己的音量，“陈澈，我是想跟你说，贺林他算是我在英城唯一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人，你以后……”
　　“那你就去跟他做朋友就好了啊，你现在跟我吃什么饭？”陈澈的尾音飘了起来，在空中颤抖着打着旋儿。
　　“那能一样吗！”段星感觉自己的血压都升高了，“你到底在较什么劲儿啊？我真的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陈澈感觉自己喉咙一阵发酸，赶紧咳嗽了两声，继续说，“你跟你的学长在一块的时候脾气那么好，怎么一碰上我就跟吃了炸药一样？”
　　段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沉默了一会儿，路过的行人忍不住偷偷侧目，看着这两个二脸不爽的小伙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段星叹了口气，说：“我回明城不是为了跟你吵架的。”
　　“嗯，是为了看我单方面被气死。”陈澈说。
　　段星啧了一声，“我可没有惹你。”
　　“刚才是谁一口一个学长，还说我做得不对？”陈澈开始翻两分钟之前的旧账，“我说，你送什么开心果啊，直接送我两斤苦瓜算了，苦瓜都没有我苦。”
　　虽然气氛不是很对，但段星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陈澈看了他一眼，“你还笑。”
　　段星深呼吸想忍住笑，但坚持了没有两秒钟还是乐了出来。陈澈看了他半天，最后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虽然没吵出个结果来，但是剑拔弩张的氛围被陈澈一句话和后来止不住的傻笑带偏了方向，两个人暂时把刚才的争吵抛在脑后，一起回家吃饭。
　　陈月琳今天特意空出时间在家陪着俩孩子，一看到他们回来，眼睛亮了亮，“哎呀，小星，这衣服你穿着蛮好看的嘛！”
　　“我穿着不好看？”陈澈一边换鞋一边问。
　　“好看好看，你最好看行了吧？”陈月琳站起来去帮厨房里忙活的陈爸盛饭，笑着说，“瞧你这小心眼。”
　　段星瞅了陈澈一眼，那意思似乎是赞同陈月琳的这句评价。
　　陈澈一脸凶狠地冲他呲了呲牙，坐在桌前吃饭。

　　饭后陈澈准备回屋继续做上午那张语文卷子，进屋之前他看了段星一眼，“你下午干嘛去？”
　　“哪也不去，”段星从玄关的桌子上拎起书包，“写作业。”
　　陈澈看着他要走进对面的房间，开口叫住了他，“哎，来我屋写吧。”
　　段星站在自己房间门口回头看他，没动弹，两个人站在走廊的两边对视。
　　“有话跟你说。”陈澈说完就转身进了屋，没关门。
　　段星犹豫了一下，转身跟着走了进去。

　　陈澈从旁边拉了一把椅子过来，示意段星坐下。
　　段星坐下来，看他并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于是问道：“你想说什么？”
　　陈澈手里捏着笔转了一圈，眼睛看着语文试卷，“做完这张卷子再说。”
　　段星无奈，只能掏出卷子和他一起写作业。
　　语文卷子抛开作文不写，其他题做下来还是蛮快的，四十分钟之后陈澈就停了笔，伸了个懒腰。
　　段星也停了下来看着他，“能说了吗？到底什么事？”
　　陈澈活动了一下脖子，开门见山地问：“你跟贺林怎么认识的？”

　　“我跟他初高中都在一个学校，自然就认识了，”段星有些奇怪，“问这个干嘛？”
　　“你们又不是同一级，怎么认识的？”陈澈刨根问底。
　　段星有些无语，但为了避免脑子里有迷宫的陈澈同学自己脑补，还是耐着性子回答道：“我们初中的学校假期会有实践活动，高年级带低年级，去实验室做实验或者去养老院当义工什么的，所以年级之间有机会互相认识。”
　　“哦。”陈澈盯着段星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你对他很愧疚？”

　　段星愣住了，下意识反驳道：“我没……”
　　“真的？”陈澈用直白的目光盯着段星的眼睛，仿佛能把他看透，“他在英城帮了你很多吧？”
　　段星移开视线，沉默了半天之后点点头。
　　确实帮了很多，如果没有贺林，他可能连几顿饱饭都吃不上。
　　“你不用觉得愧疚，”陈澈放松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闲闲地说，“也不能把自己的妥协当成报答对方的筹码。”
　　“我也没……”段星有些艰难地反驳道，“妥协什么。”
　　“你跟他吵过架吗？”陈澈笑了笑，“就像咱俩今天一样。”
　　“没有。”段星诚实地说。
　　“为什么没有？你跟他相处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负面情绪吗？”陈澈问。
　　段星抿紧了嘴唇。

　　怎么可能没有负面情绪呢？贺林每一次在他安全距离范围之内的逾距都会让他浑身长刺一般不舒服，可是他不敢说，好像说了就会变成不懂感恩的罪人一样。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贺林和陈澈是很不一样的，他可以和陈澈七八年不见面不说话，但是相处一段时间后就能马上找回那种似乎与生俱来的安全感，陈澈有哪里让他不高兴了他可以直接像前两次那样开怼，也可以狠狠地吵架，陈澈如果帮他各种忙他也不会有愧疚的心理，哪怕彼此之间还因为漫长的分离而有些抹不去的生疏感，但是相处起来总体还是轻松的。
　　但是贺林不行，即使过去的两三年时间里他们几乎每天都在联系，但面对贺林他还是下意识地去思考，自己这句话说得对不对，那句话又会不会惹他不高兴，贺林提出的要求他也总是违背心意尽量满足，时间久了确实很累。

　　段星叹了口气，问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陈澈耸耸肩，“没什么，就感觉你跟他相处挺累的，在我面前却还那么向着他，让我很不高兴。”
　　段星乐了，“你怎么就是看他那么不顺眼呢？”
　　被他这么一问，陈澈也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头，“其实我也……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
　　“感觉他对你……”陈澈看了一眼段星，“奇奇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