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格尼尼随想曲》津波望

16、帕格尼尼随想曲

　　回到剑桥之后的第二天，房东罗素夫人就敲响了赫尔薇尔的门，说她有个从伦敦寄来的包裹。她一下楼就看见长条状的包裹用厚重的牛皮纸仔细地包装起来，在封口处夹了一张卡片，上面敲着三头雄鹿的盾形纹章。

　　“德文郡公爵托人捎带来的。”阿曼达?罗素解释，“我本来想留他喝杯茶，结果那位好心的先生匆匆忙忙又走了。”

　　“这是贾斯汀的佩剑，阿曼达。”赫尔薇尔拆下卡片，解开麻线，一层层地将牛皮纸剥除，露出里面的纯黑剑鞘。听见了动静的夏洛克也走下楼来，围观他的室友收取这份迟来的圣诞礼物。

　　那是一柄漂亮的长剑，就像罗素夫人记忆里那样在散发着贵气的同时又带着几分不可忽视的庄重，甚至在恍惚中听见护手处雕镂的狮鹫发出一声长啸。赫尔薇尔放下父亲的佩剑，拿起卡片，上面写着：物归原主，圣诞快乐。

　　“这不是安东尼的字迹。”她又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字母，“从笔迹来看，这是一个至多三十岁的男人，年轻有为，并且控制欲有些强烈。”

　　夏洛克要来那张卡片，扫了几眼就将它随手扔在茶几上：“哈，麦考夫。”

　　她的确得感谢这位福尔摩斯先生，要不是他，这佩剑的下落必然是个未知数。在夺回佩剑的同时，安东尼也发来电报给罗素夫人，说已经查到了是谁向皇室泄的密，正巧就是约克郡公爵。这仔细说来还要追溯到贝德福德公爵长子的情妇，她和乔治王子的情妇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罗素夫人后知后觉地发现夏洛克?福尔摩斯好像对室友收到这个包裹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

　　“等等，洛克哈特，他这是知道……”

　　“假如您脖子上面的部分并非纯然的装饰物——显而易见，罗素夫人。”

　　哦，上帝啊！

　　罗素夫人瞪了眼夏洛克，重复了一遍“显而易见”，整理好披肩又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她还会出来的，用不了多久。”夏洛克面无表情地对赫尔薇尔这样说，随后没过两秒，这位风韵犹存的美艳妇人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告诉赫尔薇尔那是来自她的父亲赫布兰德?阿瑟?罗素，也就是贝德福德公爵的茶会邀请。

　　看来贝德福德公爵阁下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赫尔薇尔笑着拆开邀请函，上面用华丽优美的斜体字写着她的名字——她本来的名字。就算作为合作者的贝德福德公爵不出手，赫尔薇尔也会让安东尼想办法近期在德文郡举办一场宴会，最好要上流社会人士云集，甚至还要邀请几位皇室的成员。她记得堂妹林塞就和维多利亚女王陛下的孙女莫德公主关系不错。

　　“‘赫尔薇尔?洛克哈特’已经远离大英帝国的上流社会太久了。”久到贵族们都已经逐渐放松了警惕，而皇室愈发地想要将她的命运控制在手心。她当然能猜到皇室打着什么样的算盘，无非就是让她远嫁，去德意志也好，奥匈帝国也罢，甚至是沙俄，只要为她找一位能发挥她公爵之女这一身份的丈夫，这本就摇摇欲坠的颜面勉勉强强倒也算挂得住。

　　“我需要你的帮助，夏洛克。”

　　她注视着合租室友，在对方开口拒绝之前解释说他其实不需要出席这场茶会和之后接连不断的各种宴会，比起这种令人厌倦的社交应酬，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那你的男伴怎么办？

　　为了让他亲爱的助手（单方面认为）更方便行动，夏洛克?福尔摩斯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够勉为其难地像他的大哥那样挂上虚假的笑容，用语言和那些一肚子坏水的中年斑秃老男人磨上几个来回，从他们圆滑到滴水不漏的词句里寻找线索。试问整个剑桥郡，整个贝德福德郡，整个约克郡甚至是整个大英帝国又有谁还能做到这一点呢！他绝不相信洛克哈特真的会像信任自己那样相信麦考夫，他们两个当然会有合作，甚至具有与生俱来的默契，但绝不可能比得上同类之间的心有灵犀。

　　“男伴？茶会还不需要男伴，不过之后的宴会就不好说了，我可以去找塞德里克，帕特里克也可以。”

　　……

　　“我想我们需要一个暗号，来代表预演的结束。”夏洛克对面前已经换上了女装的室友说道，“洛克哈特，你觉得‘锁（Lock）’怎么样？”

　　赫尔薇尔伸手提起裙摆，低下头，以十分标准的淑女姿态优雅地向他屈膝行礼：“没有问题，先生。”再一次看向他时，原本总是冷毅的铁灰色的双眼覆上粼粼的水光，从刀锋变成了珍珠润泽的表面。及肩的长发披散着，发尾擦过她露出来的白皙的肩。

　　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眼中划过一丝惊艳，随后依照先前敲定的剧本，示意对方开始行动。赫尔薇尔来到他面前，牵起嘴角笑了笑，说她需要一些辅助，便拿起一旁的酒杯，将其中尚未饮完的液体一饮而尽。酒液并未完全进入她的口中，有一部分从嘴角溢出，顺着颈部的曲线一路滑落，最终淌进领口，同时面颊因酒精而染上一抹红晕。一袭长裙的女人走得更近，近到夏洛克能够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混着酒气的香水气味，看见她的眼中只有他的倒影。

　　“你要专心点，夏利。”清丽的女性嗓音响起在他耳边，过分亲密的称呼将夏洛克从脑海中的那缕香气拉出。她的手指缠绕着他卷曲的黑发，另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同时侧着身坐在他大腿上。

　　夏洛克?福尔摩斯听见自己胸膛里的声响愈发地震耳欲聋，口干舌燥得下意识吞咽，好像这样就能够将过去二十年里不曾体味过的反应压下去。他甚至开始祈祷坐在自己腿走神的洛克哈特?赫尔曼最好不要再做出什么特别的举动。或许察觉到了身下之人过于僵硬的肌肉，赫尔薇尔眯着眼，将头靠上室友的左边胸口，没过多久，他就听见对方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你的心跳是不是太快了，福尔摩斯？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跳到底是多少次每分钟，他只是很清楚，在重新换上女装打扮的洛克哈特贴着他的身体时，最先从大脑当中跳出来的不是剧本里早已定死的言语，而是一个在他看来极为荒诞疯狂的想法——

　　——他想要拥抱她。

　　于是在赫尔薇尔做出更进一步的动作之前，夏洛克闭上眼，用颤抖的嘴唇吐出代表了“结束”的单词。

　　“Lock，结束了，洛克哈特。”

　　他的室友利落地站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换回男装，只留下夏洛克一人仍旧坐在床边陷入沉思。

　　或许安全词的设置是对的。因为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恢复女性打扮的室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