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共南辰》第十七棵树

2、黄鸟抽签

　　次日清晨，林西伴着窗外的鸟叫声醒来。他穿好衣服打开里屋门，看到中屋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了，走到外屋一看，二舅妈正在生火做饭。农村用砖和泥垒起的灶台，架上一口大铁锅，下面烧上柴火，火又急又硬，炖出的菜格外香。
　　二舅妈看到他，招呼他去洗漱，说马上开饭。村里不像城市里有自来水，不过几乎家家都会打一口水井，打上井水装进大缸里备用。自己家没有井的也没关系，可以到每个大队都有的公用水井里去挑水。林西二舅家和隔壁陈皓家早就打好水井了，二舅说自家有水井才方便。
　　林西正站在二舅家院墙边刷牙，看到二舅从前园子走出来，手里哪些几根翠绿的黄瓜。村里家家户户基本都有前后两个园子，二舅家前园子种的都是青菜，后园子种的是土豆，窝瓜和玉米，不过马尾村人管玉米叫苞米。
　　林西刷完牙，漱了下口，刚要开口和二舅说话，隔壁的下屋门打开了，陈皓从里面走出来。林西身高一米八一，两家之间的公用院墙只到林西胸部，陈皓比林西还高一些，这院墙对他来说更矮了。他走到墙边，双手支着墙头，和林西打了声招呼，随后对二舅说道：“杨叔，你家园子的黄瓜比我家先种的，看着好像没我家园子的大。”
　　二舅把手里拿着的几根黄瓜往前递了递，无奈回道：“我家这园子缺肥，地里没劲儿，种啥都长不好，来年开春，我得提前弄点肥料。”
　　陈皓想了想说：“这样吧，杨叔，三队石庆海家年年都有农家肥，来年开春，我去他家弄点，顺便给你带出来。”
　　二舅乐了，回道：“陈队长，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就指望你了。”
　　“什么陈队长？”林西听了一脸懵。
　　“咱们村里人给陈皓封的，”二舅把手里的小黄瓜洗了洗，扔进了大水缸里，井水又甜又凉，把黄瓜冰镇到井水里，格外好吃，随时吃，随时捞，很是方便。
　　二舅接着说道：“四个大队不论谁家有难事儿，全来找他解决，比村长解决问题的速度都快，可不就是大队长嘛！”
　　林西听完，惊讶地望着陈皓，没想到啊，当年的“”小黑土豆”，都成了民选的大队长了。
　　“得了吧，杨叔，你这太夸张了。我不就是帮大家跑跑腿，偶尔帮帮忙。”
　　二舅妈在屋里喊二舅和林西吃饭，陈皓也去吃早饭了。
　　一大清早，桌子上就摆了四道菜，一盘韭菜炒鸡蛋，一盘腊肉炖豆角，一盘小鸡炖蘑菇，还有一碗水果罐头。二舅妈指着那盘腊肉炖豆角对林西说：“这是腊肉，隔壁你宋婶做的，全村就数她做的最好吃，谁家要做腊肉，都找她帮忙。还有这水果罐头，也是她做的。昨晚上你都睡着了，陈皓过来送的。”
　　林西听了，一下子想起来了，他半梦半醒之间听到的那个耳熟的声音，原来是陈皓的声音。
　　宋婶的腊肉和罐头确实是好吃，林西这顿饭吃的格外香。饭后，林西帮二舅妈收拾完桌子，听到有人在院子里喊他名字，他出去一看，见到陈皓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儿站在院墙那边，刚才是陈皓喊他。
　　陈皓见他出来，也不废话，直接问他去不去五婆家看五婆算卦。
　　“算卦？那有什么好看的？”林西从来都不信这个，他爸妈更是不信。
　　那女孩子听了他的话，脸色立马变了变，伸手扯着陈皓衣服说道：“哥，他不爱看就别叫他了，马上开始了，快走吧！”
　　陈皓双臂支着院墙一用力，翻上院墙跳到二舅家院子里，走到外屋门口告诉二舅妈和二舅五婆要给人算卦的事儿，然后拉着林西的手臂把他拽出了院子。那女孩子见了，立马从陈皓家院子跑出来，和两人汇合。
　　陈皓边走边给林西科普：“你就算不爱看算卦，也跟我去看看。五婆每个月就七号这天给别人算卦，还不是谁想算都可以，有缘人才行。”
　　林西听了翻了个白眼，还有缘人，估计是有钱人吧！
　　不过他还是问了句：“怎么知道谁是有缘人？”
　　“五婆家里养了一只通体黄色的鸟，这只鸟帮着五婆一起算卦，五婆叫它黄鸟，经过黄鸟同意的就是有缘人。”陈皓给林西解释。
　　“我只听说过人算卦，鸟算卦还是第一次听说。”林西觉得这马尾村人够迷信的，果然封建迷信害人啊！
　　那个女孩子听了这话，隔着陈皓瞪了林西一眼，反驳道：“我五婆家的黄鸟可不是普通的鸟，这鸟是有灵性的，它不但能听懂人说的话，还能救人。你没听说过鸟会算卦只能说明你见识少！”
　　她说到后面显然有些生气了，语气很冲，还想再说什么，不过被陈皓制止了，她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撇下陈皓和林西快步向五婆家走去。
　　林西听了她的话，就知道这姑娘是五婆和那只黄鸟的忠实信徒，虽然觉得很无奈，但是也没再说什么反驳的话，毕竟自己有错在先，自己不信也没必要去阻止别人信，在信徒面前质疑五婆，也难怪人家会生气。
　　陈皓看林西没再说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别怪红玉说话不好听，她家在五婆家隔壁，从小受五婆照顾，她和五婆感情很深。”
　　林西听了笑出了声：“我还能和一个小姑娘计较，再说了，本来就是我不对，我这行为就相当于在基督教徒面前质疑耶稣，不挨打都不错了。”他想了想，问道：“我刚才听她叫你哥，她和你是亲戚？”
　　“我们两家沾点亲，不过不算近亲，不过因为住的近，两家走动较多，所以她从小就跟着我。”陈皓边走边说。
　　“她也姓陈，叫陈红玉？”林西又问道。
　　“对，原来叫陈月茹，后来突然要改名字，说是读了梁红玉的故事，决定要向梁红玉学习，当个女英雄，她就把名字改了。”
　　两人边说边走，拐了个弯，就看到五婆家的院子里里外外挤满了人，这阵仗就算不是全村人到齐，也至少来了一大半。
　　陈皓两人刚走到人群外围，林西就听到有人喊陈皓名字，林西循着声音看去，就见一个剃着板寸的青年正现在五婆家隔壁的院墙边，冲着陈皓挥手。陈皓看见了，带着林西向青年所在的位置走去。
　　到了近处，林西看见院墙下边有一堆红砖，那青年正站在砖堆上，他看见陈皓过来，一伸手揽住陈皓肩膀开始邀功：“陈队长，你来得可够晚的，我可是费老大劲儿才保住这个好位置，这个人情你得给我记着啊。”
　　陈皓敷衍的“嗯”了一声，也踩到砖堆上转头对林西说：“上来，站在这儿看得很清楚。”
　　林西也学着他俩的样子站到了砖堆上，视野一下子就开阔了，这位置正好把五婆家院子里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林西试着往五婆家屋里看了看，不过里外屋的窗户上都蒙着黑布，什么也看不见。
　　“唉，这谁啊？”林西听见那青年低声问陈皓。
　　“杨叔的外甥，叫林西，东西南北的西，在哈市读研究生，趁着放暑假，来看看杨叔和杨婶儿。”陈皓给他解释。
　　说完，陈皓往林西这边靠了靠，压低声音道：“右边这位叫石岩，石头的石，岩石的岩，他是我们村里的高人，方圆几百里的事儿他全知道。”
　　他话音刚落，就靠陈红玉在五婆屋里走了出来，人群立刻开始骚动，陈红玉看了看，走到一个牵着孩子的女人面前，低声和那女人说了几句话，那女人立刻激动地拽着那孩子跟着陈红玉进了屋。
　　院子里的人踮着脚往屋里看，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院外的想方设法寻找更好的位置看热闹。林西他们靠着的院墙下边站着几位中年妇女，其中一个显然消息比较灵通，她说话嗓门不小，刚开口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这女的是北边来的，我听说是兴盛村的，她之前四处找人打听哪个村有算命准的，后来听说五婆算的准，立马就过来了。”
　　“呦，这么着急，肯定是遇到大事儿了，大国媳妇，你听说是啥事儿了吗？。”有人问道。
　　大国媳妇确实消息灵通，她也不卖关子，继续说道：“我听说她之前被仙家看中了，要她出马，结果她不愿意，给拒绝了。没想到仙家发怒，没过三个月，她家男的在稻田地里看水，淹死在了自家稻田地的壕沟里。她知道是仙家怪罪，立马去和仙家打商量，说是她立刻出马，求仙家放过她儿子，结果仙家不同意，还要对她儿子出手，她吓坏了，四处找算命准的，看能不能找到解决的方法。”
　　大国媳妇说完，众人立刻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有同情这个女人的，觉得她因为这件事没了男人太可怜，还有指责这个女人的，觉得她如果一开始不忤逆仙家，答应出马，就不会害死自己男人，还有可能害死孩子。
　　突然，一阵鸟叫声从屋子里传来，这声音一出，乱哄哄的人群立马安静下来。林西知道这是五婆的黄鸟发出的叫声，这叫声十分特别，很动听，和林西曾经听过的都不太一样，但是他又无法形容出来。
　　最让林西意外的是，明明这叫声是在五婆屋里传出来的，可林西就是觉得声音离自己很近，仿佛这只黄鸟正贴着他耳边耳语。他条件反射般看向身旁的陈皓，发现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五婆家的屋门口。
　　不一会儿，叫声停了，仿佛被按了静音键的人群再次活跃起来，这时，屋门打开了，陈红玉再次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那孩子大概七八岁，出了门就拉着女人的手开心地说：“妈，那只黄鸟真难看，但是叫起来还挺好听的。”
　　那女人原本仿佛丢了魂，但听到孩子的话，却立马伸手捂住了孩子的嘴，警告他不要瞎说。
　　女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着急的拉住陈红玉的手，急切地和陈红玉小声嘀咕了几句，从林西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陈红玉略带同情的表情。
　　最后，女人牵着那孩子的手挤开人群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