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雁》蓝柚籽

3、大少爷

　　这日太阳毒辣辣的，白墨青在院子里剪花，今天白秋恒回来，白家的人都在前厅陪着说话，她自然是不想去，大少爷已经二十八岁了，这次回来是带着夫人回来的，他在广州认识的富商家的小姐，白墨青远远的瞧了一眼，长得真的漂亮。

　　白墨青狠狠的拽下一朵花，那粘稠的花汁子溅了一手。

　　她进白府里，约莫半年的时候，白墨青因为不小心打翻了烛台被太太罚跪在偏厅里，京城里飘着大雪，半夜她才能起身，回去的路上连煤油灯也不敢点。

　　路过一楼的时候，就听见细密的响动，她胆子不大，却也有些好奇，想必是老鼠之类的，但是她又隐约觉得不是，便从那没关紧的窗户去看，就看见了两个纠缠的身影。

　　那一刻，白墨青只觉得想吐。

　　她没关窗户，就那么悄悄的跑走了。

　　从此，她看见大少爷和三太太，就像是看见两只在阁楼下的两只老鼠一样的恶心。

　　白墨青心里装着事，没察觉身后有人靠近了，就听见有人咳了一声，白墨青猛的回头一瞧，原来是二少爷。

　　白孟新看着她，似笑非笑，白墨青在这个家里久了，一家人什么脾气也摸得清楚，唯独觉得二少爷最难捉摸，一会笑，一会就恼了，翻脸比翻书还快，前几日二少爷养了只绿眼睛的鹦鹉，本来好好的逗着玩，回家都要看一眼鸟儿才去吃饭，结果没两日又嫌它吵闹，活生生把鸟儿掐死了。

　　白墨青只好硬着头皮问安，“二少爷好。”

　　白孟新没说话，却突然抓起来她的头发闻了一下。

　　白墨青猛地后退一步，但是头发还在白孟新的手里，猛地拽的头发疼，不免得哎呦一声。

　　白孟新似乎不太高兴似的，“这么害怕做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白墨青觉得被太阳晒得脸上火辣辣的，“二少爷，今天大少爷回来了，都在屋里等你那。”

　　白孟新绕着她的头发打了几个弯，接着就放下了。

　　他没再说一句话，又走了。

　　白墨青这才缓了好大一口气。

　　她准备回去，就见秋雪不知道从哪钻出来，把她吓了一跳。

　　秋雪是二太太身边的丫头，不知道刚才那一幕被她看去了没有，心里只觉得七上八下的。只是秋雪神色如常，笑盈盈的说，“这是怎么了，在太阳底下晒着，小姐脸色这么白。”

　　白墨青有些尴尬，“是我身体虚罢了。”

　　秋雪道，“那以后也要好生保养，别是生病了，自己还不知道。”又说 “哎，你说我忘了正事，老爷叫您那，我看是想带你认识认识咱们大少爷的太太。”

　　白墨青跟着她一同往小花厅走，心里却还记挂着二少爷是什么意思，无缘无故的，怪瘆人的。秋雪道，“小姐进去吧，太太们都在那。”

　　白墨青进了小花厅里，里面除了白家一行人，唯独缺了三太太，还有几个生面孔，一个是新来的大少爷的太太，叫林蓉，近看更加美丽动人，一身紫色的旗袍，手腕上一对翠绿的桌子，身材微微丰硕，雪团一样的脸面，一双含笑的眼睛长而妩媚，气质卓然，就像是从仕女图里扣下来的妙龄少女。见她来了，赶忙站起来，握住她的手道，“五妹妹好。”

　　“嫂子好。”

　　等两人打好了招呼，她便站在白太太身后。这时候才发现大少爷身边还有一个穿着白衬衫的青年坐在一旁，二十出头的年纪，长相可谓是十分英俊，连一旁最为倜傥的二少爷都比了下去，脸色却带着笑意，白墨青总觉得，那笑里带着轻浮。

　　那人盯着白墨青笑呵呵的道，“难怪你哥哥在外面夸他这个五妹妹漂亮。”

　　白墨青脸上一红，怯怯的答应了。

　　白老爷笑呵呵的，“是，这丫头成绩也好，国文在学校还是第一名那。”

　　白秋恒向她解释道，“这是我在广州的朋友，叫苏哲，他大伯家就在上海，这次是特地回来探亲的。”

　　苏哲饶有兴致的问她道，“你在哪里念书？”

　　白墨青答了名字。

　　白盈莹在一旁不动声色的摇着扇子，“我们家五妹妹本就腼腆不爱说话，你别难为她了。不如你讲讲广州的风土人情，叫我们也长长见识。”

　　三小姐一打岔，客厅里的几个人又各自的聊了起来，白太太和林蓉聊的欢畅，当即就脱下自己的手镯给她了，看来大太太对儿媳妇是十二分的满意。

　　一旁的白陈悦拉拉她的袖子，“你刚才做什么去了？”

　　白墨青道，“太太叫我剪花去了。”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就是不愿你露面，我说你不在那，结果那位苏公子偏偏点名了要见你，才把你又叫来了。”

　　白墨青摸不着头脑，好端端的，见我做什么。

　　“我看，八成是想取咱们家的小姐，都要见一面才行。你看，不就是有人跃跃欲试了？”白陈悦向白盈莹的方向递了个眼神，白墨青见她和苏哲聊的不亦乐乎。

　　白墨青叹了一口气，“这谁知道那。”

　　众人聊了一会，又在偏厅里吃完了饭，才转到了二楼的小花厅喝茶，二太太特地的做到了白太太的手边，白墨青一直在白太太身后站着扇扇子。

　　二太太眼睛若有所思的看了一会手上的美人扇子，对白太太道，“我看大哥找的媳妇好，又是小姐，身段气度都好。不知道过两年老二毕业了，找个什么样的回来给我瞧瞧。老二我是白担心，我就看莹莹，也到了结婚的年纪，天天还和一堆学生瞎混。”

　　白太太不说话，只转着手里的佛珠，二太太接着道，“以后还得靠着太太您提拔，你知道我是小门户出身的，上不得台面。我可最近得了一串上好的珊瑚珠手串，等一会吃完饭，我叫人给您送过去。”

　　白太太点点头，白墨青给白太太端茶，二太太侧着头看了她一眼，二太太是个美人，已经四十的人了，却有说不出的妩媚，眼线画得挑起眼角，那一眼也颇有风情，“五姑娘越发漂亮了，以后有空也来我屋里坐坐。”

　　白墨青只能笑笑，知道二太太比三太太心思多，想的长远，白太太就是病榻上的人，三十年前也是京城里的大小姐，现在人净是会拜高踩底，把门第之见看的紧多了，若三小姐是记在了大太太的名下送出阁，那必定能风光许多。

　　大少爷这次回来是要举行婚礼，估计要待上两三个月再走，大太太高兴，罕见的叫了以前的亲戚来玩，家里难得的连着几日的热闹，几位太太又招呼着在屋里打麻将，白墨青的存在就像一根刺似的，像是白太太对白家的示威，白太太的亲戚来了，又都不咸不淡的喊她一句五小姐，她也只能回礼，站在屋里久了，被粉香熏的发昏，便推开了门去走廊上透透气。

　　正巧二太太的衣服被小丫头撒了几点子果汁，要去屋里换衣服，出门见墨青站在走廊里，招手叫她过来，

　　“我要送太太东西，你正好拿走。”

　　白墨青第一次进二太太的屋子，一股浓重的香粉味扑面而来，刺得人鼻尖发痒。二太太屋里繁花似锦，棕色的亮皮沙发，几何图案的玻璃小茶几，西洋造的万花镜，红木的梳妆台，抽屉上的小锁金光闪闪的，台上是上茉莉花香膏，象牙木的梳子，桌子前台明亮的玻璃镜子面前又放了一个牡丹花纹路的黄铜小竖镜。

　　二太太拉开了首饰盒子，白墨青看着她从上面取出一个青色的方形小盒子，“这是给太太的。”说罢又把小抽屉拉开，里面是一排宝石戒指和珍珠耳环，“你看看，有没有想要的？”

　　白墨青摇摇头，二太太挑了一个镯子塞进她的手里，笑盈盈的说，“你跟太太回话，就说我给你的。”

　　白墨青只能收下了，等到了太太打完麻将回来，便把镯子一起给了太太，太太也并不说什么，“既然是给你的，你就拿着吧。”

　　白墨青回屋就把镯子塞进了小抽屉里，并不打算佩戴。月儿却蹦蹦跳跳的进来，“小姐，今儿少奶奶给我说话了。”

　　白墨青知道她说的少奶奶就是林蓉，月儿又道，“那个少奶奶长得美，说话也好听，笑得时候还要用手掩着嘴。”

　　白墨青点点头，“少奶奶确实美。”

　　月儿碰碰她的胳膊，“还是你命好，你现在也是小姐，说不定以后也能去别人家去做少奶那。”

　　白墨青拍了一下她的头，“少浑说。”

　　这时候彩云打着哈欠进来了，“浑说什么？”

　　三个人差不多一年入府，自小一起长大，情分也比别人多，白墨青道，“少奶走了？”

　　彩云点点头，“不知道为何，少奶就是不住家里，非要和大少爷去住酒店里。”

　　“白家这么乱，自己婆婆也不管事，怕是谁也不愿意住这里了。”白墨青道。

　　三个人又说了一会话，方才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