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雁》蓝柚籽

4、耳环

　　这几日白墨青下课回家，都看见苏哲到家里来，他依旧是一身上海时尚青年的打扮，有时候也带个鸭舌帽子，和自己那位长袖善舞的三姐姐很是投缘，二太太也乐的叫他们在一起，听说这位苏先生家里是在上海和广州都很有脸面的人物，若是能和三小姐结缘，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白墨青也是知趣的，从来都是从小门进来，到了家里就去帮着张妈去后厨帮忙了。她是丫头出身，做饭洗碗这些事情也是无不熟练的，刚进后厨就见三太太也在，她一身黑色的旗袍，头发也挽起来，首饰一概都收了去。

　　她是经常来后厨的亲手给老爷做饭的，她年轻，十五岁进的府中，今年也就三十出头。她样貌依旧年轻，如今又做的一手的好菜抓住男人的胃。

　　白墨青觉得她是个极其聪明的女人，不然怎么会把府里两个男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那。

　　三太太见她进来，很是热拢，“五小姐来了，太太最近身体怎么样？”

　　整个府上，就三太太会叫她一声五小姐，她其实觉得自己也受不起，只能回，“太太身体还是老样子，总是不太好。”

　　三太太把白糖撒进锅里，道，“你看看这些年的药剂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怎么也没见效。你大哥哥说什么广州有个有名的老中医，到时候请到家里见见。”

　　白墨青听她提起白恒秋，心里却有些莫名奇妙的感觉，毕竟白恒秋和她有那样的一层关系，她竟然还能处之泰然的提起名字，平日里跟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似的，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此时只是也应下了。

　　三太太又问，“你过了年中学就读完了，还去念大学？”

　　四小姐是肯定要去的，至于自己嘛，白老爷是断断不会再花那个冤枉钱送一个非亲非故的女儿去上大学了。只能摇摇头，“我不去了，我只有国文和历史还尚可，什么算数，英文还有法文，都是一概很差的。”

　　三太太笑道，“正好，我叫四丫头也别去了，一个女孩子，读这么多书也是没用，好好的给她找个婆家是要紧的。”

　　说笑间，三太太的红烧肉就已经炖好了，她是江苏人，口味偏甜，却因为老爷是北方人，硬生生的改了做法，加了许多的八角大料在里面，酱油味比甜味更重些。

　　白墨青赶忙道，“四小姐聪明，比我成绩好。”

　　这时候就听见客厅里传来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没等丫头出去看，就听见白盈莹在客厅里尖着嗓子喊着，“以后那个姓苏的再上门来，一概不许进！都给我打出去！”说罢气冲冲的上楼去了，只留下一串“咚咚咚”的高跟鞋声。

　　一时间小厨房里也安静了，三太太给她的丫头银铃使了个颜色，银铃便点点头去了客厅里。

　　三太太接着跟白墨青聊天，“你说说小四，现在还天天缠我，要去做明星，还要去拍照，非要学人家金茉莉做影星，我说你不瞧瞧金茉莉长什么样子，万里挑一的模样，还会念书，还会洋文，我就说，等你毕业了，再带她去，好赖是先骗过她这一阵。你说她要是跟你似的这么叫人省心，我得少长多少皱纹。”

　　白墨青也在这跟她敷衍着，心里还想着，不知道白盈莹怎么生这么大的气，莫不是在苏哲那里碰了什么钉子。

　　此时月儿正巧进来，她刚进门，没看见三太太也在这里，直接道，“小五，你快些，太太喉咙痛，要吃炖了的梨汤…”

　　话没说完，就被三太太扇了一巴掌，“什么贱蹄子，墨青是你堂堂正正的主子，我见了还要喊小姐那，小五也是你喊的？。”

　　月儿被那一巴掌唬的呆住了，张妈和白墨青都上去劝，“太太仔细手疼，不过是一个丫头浑说的，太太别往心里去。”

　　月儿说着就跪下来，“太太，饶了我这一回吧。”

　　三太太道，“看在你小姐的面子上，我饶你，下次再敢，我就找人把你把你嘴撕烂了。”

　　骂了一会才停下，对白墨青道，“你也是太好性了，别叫你丫头骑到你头上还不知道。”说完叫张妈端着红烧肉一起走了。

　　白墨青和彩云把月儿扶起来，白墨青道，“你别往心里去，三太太今儿想是心情不好，又偏偏撞见你，打你两下出气的，不是真心骂你的。”

　　月儿这时脸上才垂了两行眼泪，“罢了，谁叫我是丫鬟的命那。”

　　这话说的白墨青心里跟扎了一根刺似的，彩云也听出了话音，说道，“大家都是做工的，谁还能比谁低贱些，就算墨青不是小姐，你也不能上来就是小五小六的乱喊，连个名字也不叫，你也有些浮躁了。这是让三太太听见了，要是大太太听见了还了的，别说大太太，就是刻薄些的二太太听了，也得重重罚你的。”

　　月儿的脸色一沉，一甩手便出去了。白墨青道，“你说你何苦和她一顿辩白，你知道，她也就是和你我亲近些，被你这么教育一番，她不生气才怪。”

　　彩云道，“她生气随她去罢了，我也是为她好。她是聪明人，一会就想明白了。”

　　果然到了晚上的时候，月儿从二太太屋里送完东西回来，三人又亲亲热热的说上了话，月儿道，“我刚才去二太太屋里，才明白了些，怪不得三小姐今天生了这么大的气，听说是，今儿那个苏少爷有什么聚会，是什么上海的表姐办的，三小姐非要跟着去，结果到了之后，那个表姐看不上咱们三小姐，明里暗里的讽刺她没见过世面，高攀不上苏少爷。”

　　月儿又补充道，“怎么三小姐也是养尊处优下来的，哪里受过这种气，自然扭头就回来了，回来之后又闹，把老爷喜欢的珍珠都砸了。二少爷看不下去了，让她出去闹，在外面受了气，只会回到家耍威风，叫人骂了也活该，这些可摸了三小姐的逆鳞，更是嚷嚷的无法无天，说自己没脸，自己亲哥哥也这么奚落她，少奶好容易才劝住。”

　　原来是这样一回事，白墨青心想，她是跟着苏哲去的，这么奚落她，想必是苏哲默许的，看来自己想的不错，苏哲果然就是个风流浪荡之人，最喜欢看身边的女子为他争风吃醋。

　　想着想着，突然又想起了陆齐来。那陆齐和三小姐交好，却见了自己一面就要追求自己，自己不同意便开始死缠烂打，写信送礼物，堵在学校门口也要见一面，弄得自己苦不堪言。结果那日自己在后花园里被三小姐打了耳光，陆齐连句话也不敢多说，没过了几日，又和一位广州来的林小姐好上了，想必也是和苏哲是一类人物，都是自私之人。

　　想到这里不免冷笑了一下，月儿却推了一下她的肩膀，“你想什么呢？”

　　白墨青摇摇头，“没什么，你晚上有事没有，我教你写字。”

　　月儿把头枕在她肩膀上，无奈道，“今儿怕是不行了，今天二太太说要腾几间屋子给来贺喜的亲戚来住，怕不是要忙到半夜了。”

　　月儿抬起头，点点她的鼻子，笑道，“还是你命好，能做小姐，以后要是出嫁了，是不是也能办个气派的婚礼。”

　　彩云一边嚼着馒头一边说，“我听说大少爷和少奶奶的婚礼，要在上海举行一次，回到了广州，还要举行一次，这多麻烦，何不把广州的娘家人接来。”

　　白墨青道，“这是规矩。”

　　因为三小姐撒泼的事，这几日家里静悄悄的，那位苏公子也果然不再登门，只是三小姐仿佛更生气了，不是摔杯子就是砸东西出气，白墨青心想这是何苦那，净叫底下人看笑话。但是她自然不敢去劝的，也是她不配，她的位置，说是比丫头高了一点，实际上在白家人眼里，和丫头也没有什么区别。

　　这日白墨青难得睡的早，刚躺下，突然听见了女孩凄厉的哭声。

　　白墨青猛的惊醒了，觉得这嘶喊声耳熟，那不是月儿的哭声吗，便立刻披了衣服出去，一路走到客厅，便看见客厅灯火通明，二太太和三小姐都在，甚至白老爷也在，依旧是皱着眉头，盘着手里的核桃。

　　月儿跪在了客厅中间，脸颊边上高高的肿起，一边哭一边求饶，“二太太，饶了我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耳坠真不是我拿的。”她还要再说，秋雪立刻又一个巴掌扇了上去，长长的指甲划过脸，立刻多了好几条血痕。

　　白墨青气的浑身发抖，她人微言轻，只能勉强道，“老爷，太太，不知道怎么生了大的气，要怎么惩治一个丫头。”

　　三小姐眼睛毒蛇似的盯着白墨青，“什么叫生气，我今儿刚回来，就看见我匣子里的一副金耳坠子没有了，那可是之前我在京城的时候，老太太亲自给我的，说是之前宫里格格戴的。今天就这个丫头片子进过我的屋子，你说不是她偷的，还能是谁？”

　　月儿接着磕头，“真的不是我，不是我。”

　　白墨青见月儿这副模样，便颤着声音道，“那三小姐，也该搜出了赃物来，怎么能无缘无故的说是她拿的。”

　　白盈莹则是走了过来，狠狠的给了白墨青一个耳光，使了全力，直打的白墨青脸偏了过去，腿一软便瘫软的跪了下来。

　　白盈莹发狠的指着她喝道，“你算什么东西，在这里跟我说道。”

　　这话说的难听，连老爷也皱眉，二太太急忙拦她道，“盈莹。”接着又对老爷道，“老爷，你也看看，家里出了内贼，你也该处置处置。”

　　白老爷最不喜欢这种事情，“不就是个丫头，打发出去就行了，在这里又哭又闹的，传出去算什么事。”

　　“你不是要证据吗？”白盈莹道，“蕊儿，去，搜这个丫头的屋子。”

　　蕊儿和秋雪便去了月儿的屋里，没一会，两人真的捧着一个玻璃面罩的匣子出来，里面赫然是一对金耳环，耳环精致玲珑，荷叶面，底下坠着的金粒子上刻着莲花盛开的镂空图案。

　　白盈莹冷笑，“这下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这时候月儿却猛地抬头，那染的鲜红的指甲指着白墨青道，“是她！是她！是五小姐叫我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