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 9 章 ...
-
深夜,一道黑影从窗外跃进屋中,缓缓走至床前。
谢言拥被起身,轻声问:“殿下?”
没人回答他,谢言下床将窗关上,然后点了一盏灯,捧着灯坐回床边时一个木盒被丢到他身侧的被褥上,谢言将灯放在床前脚踏上,捡起盒子打开,盒中梅花书签下压着一张纸条,上书五个字——月上柳梢头。
谢言将纸条取出来,揉成个小小的纸团,抛进地上的碳盆中。
陆烬站在距床半丈外的位置,冷眼看着他。
谢言指了指旁边的凳子,道:“殿下请坐。”
陆烬没动,眼神都没往凳子上看一眼,仍是冷冰冰地看着谢言。
谢言轻笑一声,他这邀约的确写得轻挑暧昧了些,但除却有那么一部分是他自己的恶趣味想要招惹一下陆烬,更多的也是为着写的隐晦些不容易被人看出来,毕竟陆烬和他不同,盯着陆烬的人太多了。
他也不能直接写“请太子殿下夜间过府一叙,有要事相商”不是?
落在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冷,谢言为了避免等会儿太子殿下怒气上头直接拧了他的脖子,直接开口道:“殿下可还记得,几天前我曾让您多小心些跟着你的那个人?”
陆烬道:“记得。”
“那人同谢煦有些渊源,”谢言道。
陆烬却没问是什么样的渊源,而是问:“你是如何认得十一的?”
“十一?”谢言愣了下,“我说的十七。”
陆烬偏了偏头,“十七?”
谢言呼吸一滞,他在此刻感受到了陆烬身上的凛冽杀意,陆烬身处高位已久,谈笑间就能定人生死,早就习惯了操控他人的人,是不会容忍自己周围出现不可控的人或事的。
谢言从他话中知道了自己当初让他注意的那个人并不是书中和谢煦渊源颇深的十七,而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在书里出现过十一。
自己连陆烬身边的人都认不清却能信誓旦旦说他身边的人有问题,这真像是一个数字都不认识的婴儿满脸笃定地做完整套高数卷,且拿了满分一样荒谬。
谢言垂眼看着脚边的灯笼,右手手指轻轻抚摸灯布上绘制的喜鹊登枝,食指点在喜鹊尖尖的喙上,熟练地将脏水泼在谢煦身上:“我从谢煦口中听闻此事时也是惊讶万分,那之前我只知谢煦对您关心异常,不知您身边竟还有他的人——我只听他说过‘十七’这个名字,至于十七还是十一我都不认识,他那时说那人一直跟在您身边,我才将十一错当成了十七。”
陆烬眉头动了动:“接着说。”
这是还在怀疑啊——
谢言抿抿唇,继续说道:“谢煦说他幼时曾给过当时还是小乞丐的十七一根糖葫芦,不过给过后他就将这件事忘了,一直到几年前十七主动找上他和他说了幼时的事,并承诺可以不计代价地为谢煦做三件事——任何事。”
谢言说完抬起眼帘看向陆烬,屋内灯光昏暗,陆烬大半张脸都埋在阴影中,剩下半张脸上光影也并不明朗,整个人看着晦涩阴戾。
他对于谢言这一连串的解释表现出的态度非常冷漠,确实,就谢言和谢煦的关系,正常情况下谢煦是不可能和谢言说起这些的。
谢言还可以继续编,甚至来说,他早就编好了一大串用来说服陆烬的话,但用谎言去总让一个人相信自己是很累的。
谢言觉得有些烦躁,如果面前的人是谢际中或者谢煦,他会挑动他们的情绪,抓住他们的漏洞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但陆烬和他们是不同的,陆烬不仅更油盐不进,他还是谢言自己选定的盟友。
他不能和陆烬说任务,却也有些厌烦继续编故事,他垂首静坐,摇曳的橙黄烛光亲吻着他侧颊,眼睫投下的线条被烛光拉扯,像翩跹的蝶。
谢言瞳仁映着如豆烛火,神思飘渺。
他其实可以利用谢煦让陆烬怀疑十七,但没必要,太费时间了,他想多留一些时间给陆烬准备,因为这次冬狩在书中是个很重要的节点。
书是从谢煦的视角展开的,对冬狩刺杀案的起因经过都没有描写,只有一个结果——陆烬勾结敌国刺杀天子,被贬为庶人,幽禁太子府。
半月后,于太子府服毒自尽。
这是对外的说法,实则是十七连同陆煊手下的人将陆烬围剿致死,死时已无全尸,几近血肉模糊。
而十七要背叛陆煊的理由很简单,陆烬碍了谢煦的路——陆烬被废后谢际中不再隐藏,光明正大地同陆煊站到一方,而被幽禁的陆烬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在收集刺杀案的证据,且快要收集完了。
这些东西若是被大白于天下,陆煊便再也没了同陆烬争的资格,而和陆煊同一阵营的谢家,下场可想而知。
这大概就是主角和反派的区别,十几年栽培信任,比不过谢煦随手给的一根糖葫芦,背叛得轻而易举、坦坦荡荡。
谢言这么想着竟然觉得陆烬有点惨,心里对同为反派同样下场凄惨的陆烬起了点同病相怜感,那股因他而生的厌烦也消了一些。
谢言从枕下摸出一把半臂长的匕首,他握着匕首看向陆烬,轻声说:“殿下,来。”
陆烬神色未变,抬脚走近他。
谢言空着的那只手将陆烬垂直身侧的手牵起,把匕首放进他的掌心,两手拢住他的手,抬起,让匕首对准自己心脏的位置,他仰起头,眼里是难得的沉静,他说:“我与殿下,是同路人,若殿下不信,那便刨开我的胸膛看看。我有没有在骗您。”
陆烬垂眸看着他,温声说:“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殿下一定会给么?”谢言眼睫轻轻眨了眨,“我要谢际中不得好死,我要兰玉芷谢煦凄苦一生,我要当初发生在我娘身上的事大白于天下。”
他拢着陆烬手掌的手用上了力,“我选择了殿下,便希望殿下前路顺遂,这样,我才能得偿所愿啊……”
他说完跪坐在床上,直起身,目光直直地同陆烬对视,眼里晃动的是破碎烛光,璀璨碎光漂浮在幽邃深海之上,能诱人溺毙其中。
他语调同陆烬般温柔,不,他比陆烬那浮于表面的温柔要真切得多,如说与枕边爱人的呢喃细语:“殿下,谢言对您,一片真心呐……”
他在陆烬唇角浅浅一碰,在陆烬还未反应过来前便笑着缩进床里。
陆烬手中的匕首跌落在床面上,他静了几秒,眼皮轻轻一抬,目光锁住谢言。
在谢言以为这人马上就要恼羞成怒时陆烬坐到床边,握着谢言的脚踝将人拖到自己身边。
谢言被他拖得仰倒在床上,长发散开,亵衣松动,露出半边肩背。
陆烬垂眸,目光落在那露出的一小片肌肤上,谢言肤色很白,但却不是一种健康的白,而是一种没有血色的惨白。
这大概是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陆烬想到刚才握着自己的那一双手,分明才从床上起来,屋内还燃着碳盆,那双手的温度却低得像块冰。
这谢府穷得连自己家的少爷都养不好了——
陆烬将人塞回被子里,“你不会武,就算在床上建个武器库也没用。”
然后就带走了谢言的匕首。
莫名其妙被阴阳一顿还少了把匕首的谢言:“……”
他不会武就不能拥有一把匕首吗?那陆烬这么不会说话,他也没让陆烬把舌头割了啊!
谢言扯扯被子,探身吹灭蜡烛。
*** ***
第二日接连下了几天的雪停了,躲了许久的太阳在云层间羞羞怯怯地露出半张脸,院里是唰唰的扫雪声,谢言吃过早饭后就在榻上看书。
刚看了几页,主院那边来人让他中午去主院用午膳,顺便通知他,他身上的禁足令解了。
虽然他前段时间出过两次门,但他身上的禁足令在今天之前一直都还在,不过他第一回拿着陆烬送的伞,第二回他是应秦府约出的门,所以两次谢际中都没有找他麻烦。
禁不禁足谢言倒是没什么所谓,毕竟他出门也没地方去,还不如在家看看书,他要是真想出去,这禁足令也拦不住他。
他好奇的是谢际中为什么会叫他过去吃饭,毕竟在原主记忆中,谢际中可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且次次来者不善。
从原主经验来看,去一次最少三天祠堂。
谢言想不出原因,干脆放下书进内室换了衣裳,准备提前过去看看情况。
收拾妥帖走出卧房,拉开门时院中聚在一起的人骤然散开,谢言动作一顿,他关上门,走到一人身边,“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那丫鬟丢开手里扫帚,“咚咚咚”一连磕了几个响头,“回公子,没说什么。”
谢言蹲身伸手拦住她继续往下磕的脑袋,“没说什么就没说什么吧,别磕了,这么漂亮一张脸,仔细留下疤。”
谢言说罢收回手,转头递了个眼神给来福,然后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