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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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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大少爷来了。”
谢夫人缓缓喝掉勺中的汤,淡淡道:“来便来了,让人领他去厅里坐着,老爷还没回来,让他等着吧。”
丫鬟应道:“是,夫人。”
她转身欲走,谢夫人放下碗,拿帕子擦了擦唇角,“等等——煦儿说他和之前不一样了,你将人带过来,我瞧瞧他。”
“是,夫人。”
谢夫人目光转向身边的孙嬷嬷,开口问:“我多久没见过那孩子了?”
“宫宴那天见过一次。”孙嬷嬷答。
“是,我记起来了,”谢夫人弯唇而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那孩子不打眼,从小就畏畏缩缩的,一点也不像我那姐姐的孩子——”
说起兰玉汀,兰玉芷脸上笑容转淡,“姐姐她当初风华满京,风头盛到和先皇后平分秋色,只可惜红颜易逝呀……”
孙嬷嬷安静听着,并未开口说话。
想起往事,谢夫人目光有些恍惚,朦胧间似有旧人踏光而来,眉目是她刻在心上久不敢忘的模样,谢夫人心中大骇,扭头去看孙嬷嬷,孙嬷嬷按住她的肩膀,她眼里同样有着诧异之色,但说话的语调仍旧沉稳:“夫人,大少爷到了。”
大少爷?
谢夫人目光在谢言身上停了片刻,有些怔然——这不是兰玉汀,这是兰玉汀的儿子。
她嘴角翘起一个笑,“言儿。”
谢言也笑,恭声道:“母亲。”
谢夫人让谢言坐到她身边,细细问了谢言身体的情况,谢言一一答了,没有半点不耐。
两人这场母慈子孝的戏在谢际中回家后得以散场,谢夫人去厨房张罗午饭,谢言同谢际中去了书房。
谢际中坐在案后看了谢言片刻,谢言垂眼盯着地面,对他的目光无动于衷。
“你最近和太子走的很近?”谢际中开口问。
谢言摇头,“不敢。”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我看你敢得很!”谢际中斥道,“你若不是仗着太子殿下你敢折了陈家小儿子的腿?!”
谢言明白了,这不是问罪,这是替三皇子试探来了。无论是赏梅宴还是冬狩,陆煊要看的就是陆烬对谢言的态度,看看有没有可以钻的漏子。
看来那把伞的后劲比谢言以为的大多了。
谢言抬起脸,一脸无辜:“我当时喝醉了。”
“陈家小儿子亲口说是你推他下去的,你还敢抵赖?”谢际中不悦道。
“他嘴里能有半句真话吗?”谢言反问。
谢际中一时无话可说,眯眼道:“你当真不是故意的?”
“当真,”谢言道,他很突兀地笑了一下,“至于殿下为何出现在那里我就不清楚了。”
谢际中心头一跳,眯眼看向自己这个大儿子,不仅兰玉汀很久没有仔细看过谢言,他也是,因为他一看到谢言就会想起兰玉汀,想起一些和兰玉汀有关的事。
他当时同意娶兰玉汀的理由很简单,当时能让他选择的人当中,兰玉汀是最好的一个。
谢际中不看重兰玉汀的美貌,也不是那么在乎兰玉汀的好名声,他眼里看到的只有兰玉汀那个身居礼部尚书之位的爹。
谢际中不是世家出身,往上三代,都是在泥里打滚地里刨食的,先皇捧着祖上的积蓄一个劲儿的挥霍,偌大一个国家被他治理得民不聊生,谢际中家里最苦那段时间,饿死了两个人。
一个是他的生母,一个是他才半岁的侄女儿。
谢际中对于金钱和权势有一种扭曲的执着,而娶了兰玉汀,他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所以他娶了。
在很短一段时间里,兰玉汀在谢际中眼中也是动人的,因为她带给谢际中的好处比谢际中以为的要多太多。
但这份动人很快就变得让人憎恶起来,谢际中过快的升迁速度让在背后议论的人越来越多,某次升迁宴上,一个喝醉了的同僚揽着他的肩膀,轻蔑地拍拍他的脸,说:“瞧瞧,多俊的一张脸,怪不得这才一年不到就连升两级,真是好大的本事呐——”
这话引得在场众人皆嗤笑起来,谢际中如今仍记得当时的感觉,那种如同被人扒了衣裳丢大街上的感觉。
让他愤怒又痛苦。
那天他喝了很多酒,回家后就对着兰玉汀发了脾气,最后还动了手,但兰玉汀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主。
她脾气比谢际中更大,她从厨房拿刀砍了谢际中一刀,一刀从左肩到胸口,长长一道口子。
谢际中酒被疼醒了一大半,所以他很清楚的记得兰玉汀当时的表情——很平静,一种诡异的平静,脸上还带着谢际中打的巴掌印,她在裙摆上擦掉刀上的血,她说:“谢际中,如果不想过了,给我一封和离书,我走就是,你如果再跟我动手,我下次就不只是一刀了。”
这么一个女人,后来死得那样轻易……
谢际中摸摸左肩的位置,“谢言,去祠堂跪着,饭就不要吃了。”
谢言垂首:“是,父亲。”
再次获得祠堂三日游的谢言熟门熟路地往祠堂走,等在主院门口的来福跟上来,“大少爷。”
“问清楚了?”
“问清楚了,”来福道,“二少爷院里又死了个人,今早抬出去的。”
“又?”谢言对这府里的情况并不了解,书里又没有提过这些,所以他乍听来福说起,有点惊讶,“他院里死过很多人?”
“是,不久前才死过一个,”来福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跪在雪里冻死的,抬出去人都僵了,听人说除非断手断脚不然没办法塞进棺材里,最后是拿了块布一裹就着那个姿势丢到山里的。”
谢言脑中不由地想到那个画面,皱了下眉,“没有人管?”
“……”来福垂下头,声音小了很多。
“嗯?”
“都是奴才,哪有人管。”来福重复了一遍。
谢言拍拍来福脑袋,“等你家公子出息了,带你吃香喝辣的。”
“……哦。”来福明显不是很相信,但是还是顺着谢言的话应了一句,然后迅速转移话题,“公子现在去哪儿?”
“……”刚刚放下豪言要带人吃香喝辣的谢言:“……祠堂。”
来福:“……”
但来福善解人意地没有让沉默维持太久,他说:“公子没吃饭吧?我等会儿偷偷给您拿个馒头。”
“如果可以,我想要个包子。”谢言道。
来福犹豫了下点点头,然后给谢言暗度陈仓了个肉包子,很大一个,但没有水,谢言噎得差点下去陪这祠堂里的一大群牌位。
祠堂除了门口有人守着,里面并没人看着谢言,因为原主太老实了,根本没人觉得他会偷懒,原主不会,但谢言会。
谢言坐在垫子上打盹,一床被子突然从天而降,谢言被压在被子下面懵了好一会儿,扒拉扒拉把头露出来,抬眼一看,房梁上挂着个姑娘。
“你是?”谢言问。
十五从梁上翻下来,单膝跪地对谢言行了个礼,“谢公子,殿下让我来保护您。”
能给谢言送人的殿下只有陆烬一个了,谢言顿时原谅了他昨天拿走自己匕首的行为,毕竟太子府出品的暗卫,除了十七那个bug,个个都是精品,可比他那只能用来吓唬人的刀有用多了。
被子很厚实,谢言把自己裹起来,看了看门口,轻声问:“你是?”
“十五。”
“哦好,”谢言其实觉得叫一个姑娘‘十五’有点奇怪,但他并没有给人取名字的喜好,所以努力适应了一下,“那日后有劳十五姑娘照顾了。”
十五没和他客套,点点头跳回梁上,她跳得很轻巧,脚尖轻轻一点人就上去了,轻松得给人一种“我上我也行”的错觉,不过谢言很有自知之明,没去想那些,缩进被子里继续打盹。
……
这次的祠堂三日游在来福时不时暗渡层仓的投喂和十五的照顾下谢言过的并不难熬,甚至离开的时候脸色看着比来的时候还红润些。
守门的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诧异,不过两人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
谢言回到院中就借故病了不再见人,一直在房里待到了冬狩当日。
按照旧历,冬狩当日天子需先前往天祀台祭祀,随驾冬狩的臣子及其家眷则需要在祭祀前收拾准备好一切事宜,并赶在天子前到天祀台,等着祭祀结束后上车前往行宫。
谢言冬狩当日子时刚过就被来福从被子里拖了出来,谢言昨晚被十五提醒第二天要早起,但也没想过早起是这么个早起法。
“冷——”谢言推开来福的手,缩进被子里,“冷。”
来福不敢真用力拉扯他,怕把他这病西施一样的少爷拉散架了,着急地在屋里转了两圈,去厨房打了盆热水,拧了帕子敷在谢言脸上。
谢言抬手按住帕子,擦了擦脸,人顿时清醒很多,他将帕子还给来福,“其他东西准备好了吗?”
“都备好了,”来福说,“穿的用的,都准备好了。”
谢言点点头,“让厨房给我煮碗小馄饨,我等会儿吃。”
来福有些为难地看着谢言,厨房这会儿都在为主院那边忙活,他去说了出门前也不一定吃的到。
“那你去太子府替我要一碗馄饨。”谢言说。
来福:“……您说什么?”
“去吧。”谢言知道他是听清楚了的就没再重复。
“好。”来福神色恍惚出门去了。
“多穿点,外面冷。”谢言交代一句,昨夜又下雪了,空气中的全是雪特有的冷冽气味,连碳盆也烘不暖的冷。
“是。”
十五双手环胸坐在梁上,仰头望房顶:谢公子这是……恃宠而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