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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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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少爷醒醒,别睡了——”
谢言艰难抬起眼帘,虚虚看着床边的人,懒懒道:“怎么了?”
“三皇子请您过去用午膳!您快起吧,这都快午时了。”
“嗯?”谢言人还处于一种睡懵了的状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来福说的什么,他问:“确定请的是我?不是谢煦?”
来福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两条腿来回倒腾:“是,三皇子身边一直跟着那大太监来传的话,确确实实请的是您!”
谢言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起身,人清醒了些,问:“只请我一个还是谢府全家?”
“只请了您——哎呀,您赶紧起吧,衣裳鞋子都烘好了,只等您起了。”来福道。
“一场鸿门宴不够又来一场,”谢言叹了声,从床上下来,换了来福准备好的衣裳,又吃了一小碗米粥垫垫肚子,谢言接过来福抱着的大氅给自己披上,低头系绳时开口道:“你去和太子——”
他说到一半突然住了口,摇摇头,“罢了。”
三皇子在陆烬身边安了人,那陆烬只会在他身边放更多人,这事自己不说他应该也是会知道的,没必要再让来福跑这一趟。
再者,自己身边还有个太子府出品的十五。
今早天未亮就开始飘雪,一直下到现在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反倒越下越大,纷纷扬扬、漫天白绒——陆煊真没眼力见,挑这么个天请人上门吃饭。
来福从门后拿了伞,先谢言一步走到门口,将伞撑开,等着谢言。
谢言出门时转头看了眼主屋方向,问:“那几位有什么动静?”
来福仔细替谢言打着伞遮挡飘飘散散的雪花,压低声说:“老爷夫人这次带来的人都是身边用惯的,我不敢去问,昨晚倒是听厨房的姐姐说了,老爷夫人胃口很不好,只喝了半碗汤,不过二少爷却是胃口不错的样子,饭后还单要了一小碗雪耳炖。”
谢言点点头。
来福继续道:“今早老爷起床后就出去了,穿的官服,夫人昨夜说是着了寒,小厨房昨晚就起了炉子炖药,今早吃了药还在房里歇着,没起。至于二少爷……他今早天未亮出去过一次,一个人出去的,回来的时候……”
谢言侧头:“如何?”
“不太好说清楚——大概是出了什么事,外氅换过,出门时穿荼白色素面外氅,回来时就换成了一件鸦青色兔毛领,兜帽罩着脑袋,我从窗缝看的也不多,不过二少爷没用早膳,回来后就自己关在屋里,没其他人进去过。”
谢言想着来福的话,人无意识地跟着来福走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想起来问:“你知道三皇子院子怎么走吗?”
“……”来福踢开路中间一块石子,“昨晚您没带我去宴上,我自己把行宫走了一圈,不止三皇子的院子,太子殿下的院子我也知道。”
谢言闻言多看了来福一眼,有点诧异,他刚来那时候手边没有可以用的人,随手就点了来福,来福回来后把银子还他那个举动让谢言选择了再多用他一段时间,但谢言也清楚,来福能做的只有一些小事。
重要的事,谢言不可能也不敢交给来福,不放心是其一,担心他做不好是其二。
谢言如今才发现,来福比自己认为的要细心周到得多,但他与来福并没什么太多情分,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让来福一心一意替自己做事的资本。
他没有掩藏心里的想法,来福从他脸上看出谢言对自己的疑问,垂下眼帘,“拿人钱财,忠人之事。”
“钱?”谢言知道钱是个好东西,但并不觉得钱能买来真心。
“选择而已,”来福说的很轻,“那天跪死在夫人院里那人是和我同一天进的府,他去了二少爷院里,日子说不上好,谈不上坏,我到了您院子里,这几年虽吃穿说不上太好,但我还活着,他却死了,连口棺材都没有。我不想往高爬,上面太冷了,我只想公子您称心如意那天能够让我活着离开谢家,有个正正经经的身份,奴才是贱籍,说起来不如主子家养的猫猫狗狗金贵,但没人想做狗,我也不想。”
谢言沉默良久,“我不是好选择。”
“是,”来福点头,认同了谢言的说法,“但您是个好人。”
莫名得了好人卡但对自己定位是反派的谢言:“……”
谢谢,但不必了。
这场谈话因为谢言暂时不愿意接受自己“是个好人”这个评价而中途中断,两人沉默着走到了陆煊的院子。
陆煊一个人住的院子比谢家一家子住的都还要大两圈,谢言来的迟,这会儿午时三刻都过了,他行礼后对陆煊道歉:“昨夜在宴上见了那一幕,辗转到夜深才睡下,故起的太迟,望殿下见谅。”
“无事,”陆煊目光转向身侧的人,“传膳。”
各式菜品摆了满满一桌,陆煊提起小泥炉上的茶壶,亲自给谢言斟了一杯茶,“今年的新茶,谢公子尝尝。”
谢言双手接过茶杯,轻轻放在桌上,笑了下自嘲道:“谢某不通茶道,喝也喝不出好坏来,煮鹤焚琴、牛嚼牡丹,只怕浪费了殿下的好茶。”
“谢公子不喜欢?”
“谈不上喜不喜欢,懂茶人自然知道这是好东西,对于我这种不懂的,再好的茶也不比一碗温度合宜的水,”谢言轻轻转着茶杯,欣赏着茶杯中泛起的朵朵涟漪,“这茶太烫,入口怕是要伤了口舌——谢某不懂茶,茶水不适口,两不相宜呐。”
他轻叹着,抬头对陆煊笑了笑,“辜负殿下好意了。”
“一杯不适口的茶而已,论不上辜不辜负,”陆煊脸上笑意依旧,“既不喜欢茶那便尝尝我这里的饭菜吧,厨子是我从府里带来的,我尝着不错,谢公子尝尝合不合口味。”
谢言点头,拿起筷子夹了片笋,还未入口,门外有人匆匆进来,“殿下,秦小姐来了。”
陆煊慢条斯理往碗里添了半碗汤,开口道:“让她先等一等。”
“是。”那人领命下去了。
谢言放下筷子:“若殿下——”
“无事,”陆煊打断他,而后低头喝汤,动作不急不缓,丝毫没把那边还等着的“秦小姐”放心上的样子。
谢言见状也不在多说,点点头,夹起碗底半冷的笋片,笋片入口,脆嫩新鲜,却味苦,谢言眉头动了动,不动声色细嚼慢咽地吃完了这一片苦的发涩的冬笋。
这苦味一直流连在谢言舌尖,从陆煊院里离开后他眉头一直轻轻蹙着,来福问他,谢言没答,摇了摇头,那股挥之不去的苦味让他心里有些阴霾。
陆煊一共邀他两次,第一次莫名其妙,这一次仍莫名其妙。
除非陆煊天生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人,不然不可能没有缘由的做这些,且两次对待他时态度都称得上友善,并没有借着机会羞辱整治他。
如果不是有所图,陆煊不可能是这种表现——陆煊虽然是书里唯二的主角之一,但整本书是从谢煦的视角来写的,陆煊在书里的形象十分单薄。谢言觉得,比起谢煦的爱人这个身份,陆煊更像是谢煦的工具人。
书里的陆煊,前期给谢煦撑腰、配合谢煦打脸,后期更是将谢煦高高捧了起来,让谢煦能够居高临下地俯视谢言,俯视曾对自己一片真心无动于衷的陆烬。
书中陆煊可谓是谢煦手中的一把刀,为他驱使利用,爱他所爱,恨他所恨。
谢煦如此讨厌自己,陆煊怎么可能对自己有好脸色?
但他偏偏给了谢言好脸色,上次是,这次更是吃了谢言个软钉子后仍温柔带笑——可这分明是个睚眦必报,不择手段的人。
明知这人对自己有所图却不知图什么的感觉让谢言心里发沉。
“谢公子。”
拐角处突然走出一道人影,来人一身黑色劲装,腰佩长剑,一张脸面无表情如刻板。
——是十一。
十一对谢言低头拱手,“殿下有请。”
舌尖碰了碰昨夜被不慎咬破的唇角,仍有点轻微的疼感,他点头。
昨夜连着两场刺杀,谢言本以为大家都该忙的团团转,不论是忙着栽赃嫁祸,还是急着毁尸灭迹,应该都是很忙的才对,哪里知道一个个闲的还有空找自己这个边边角角的人吃饭说话,看来大家都很习惯这种把戏了,都上不了心,只当个逗趣的乐子在看。
陆煊院子大,陆烬毕竟占着个“太子”的名头,院子比陆煊的更大一些,谢言随着十一七拐八绕穿过亭台楼阁,花园水榭,一路行至一排紧挨着门的单层小屋前。
十一停在门口,顺带扣下了来福,而后打开门,对谢言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在里面,谢公子进去吧。”
谢言点头。
待他进入屋中,门在身后被十一关上,他回头看了看门,抬步往屋里去。
走了十余米,遥遥听到细微水声,谢言脚步微顿,片刻后继续往前,水声渐渐清晰,朦胧水汽随着他的脚步越发深浓。
眼前妃色轻纱曳地,阻隔了谢言的视线。
“过来。”
是陆烬的声音。
谢言伸手拨开垂帘,袅袅雾气扑面,抬眼看去,这才看清,垂帘后,是一泓小池般的温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