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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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馄饨是十一送来的,三层高的漆木食盒,除了一碗刚出锅尚且冒着热气儿的小馄饨外还有几小碟精致的点心另一盘橘子,十一一样样把东西摆上桌,控制住自己的眼睛不去多看谢言,半垂着眼恭恭敬敬但毫无感情地转达陆烬的话:“殿下说,一切安排妥当,您只当去玩几天。”
谢言吃了一瓣橘子,很甜,他点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吃过早饭,谢言等主院那边来人通知后带着来福出门前往天祀台。
天祀台从祭台中心往外延生出八条长长烛龙,把天祀台整体分成八个区域,不同身份的皇亲、官员、官员家属分列不同的区域,万千盏烛火将黑沉沉的天撕开了一块裂口。
祭祀典礼全程谢言都在学着身边的人跪、起身、跪、起身……如此循环,一直折腾到天光大亮谢言才得以上了马车。
早起的困倦卷土重来,谢言倚在马车壁上补眠,这马车比日常谢言坐过那辆要宽敞一些,马车内的垫子也要厚实柔软一些,但始终比不上睡床来的舒服,谢言补眠补得头越来越疼。
天色将暗时车队停下扎营,谢言掀起窗幔透气,正此时一人打马而来,停至马车边,“谢大公子。”
与谢言分坐马车两边的谢煦从书中抬起头,看向谢言的方向。
谢言微微抬脸看向马背上的人,抿了下唇,“十七大人。”
十七愣了下,显然是有些诧异谢言竟然认识自己,不过很快他就将这份诧异放到了一边,他单手执马缰,另一手按在腰侧剑柄之上,没有要下马的意思,他微抬下巴目光往下落在谢言脸上,语气轻慢:“太子殿下有请。”
谢言瞥了眼车内的谢煦,点点头,出了马车。
十七等谢言走到身边,双腿轻夹马腹,冷声道:“跟上。”
谢言低头看了眼地,昨夜下了雪,如今雪化了一半,雪水和泥搅成一团,混着半化未化的雪,只下车后这几步,他的鞋已经湿了一半。
“公子?”马车旁跟随的来福走过来担心地看着他。
“没事,”谢言抬头看十七,那人已走出去十余米了,他对着来福摆摆手,抬脚跟上去。
双脚沾了雪水后失温很快,等走到陆烬的马车时谢言双脚几乎没了知觉,十一看到他这狼狈的模样后几步走过来,“谢公子。”
谢言对他点了下头,“殿下在车里?”
“在。”
“好,”谢言道:“劳烦你替我去打一些热水。”
“是。”十一点头,然后扶着谢言上了马车。
十七在不远处看着十一的动作,嘴角动了动,轻撇一下。
却不想十一这时却朝他看了过来,十一是队里出了名的死人脸,口风严办事利落,但人很木,唯有在手中长刀见血时十一眼里才会有别的情绪。
这双沉静得几乎木愣呆滞的眼在此刻竟让十七觉得有些冷。
十七抚开被风吹乱覆在眼前的碎发,凝神看向十一,但十一早已上马离开,他能看到的只有逐渐远去的背影而已。
——应该是错觉……
谢言掀起车帘弓腰欲进,在看清车内摆设后抬起的脚又落回了原地——陆烬这马车从外看起来只是比一般马车宽敞一些,并没什么太大不同,只有亲眼见了才知道,内里是如何的华贵精致。
金银玉器,高床软枕,谢家那马车与这一比,称得上破陋。
除却数不清的金贵摆件,陆烬脚下还铺着一大块雪白毛毯,毛毯纯白无暇,如蓬松的雪般满铺在马车之中,若自己真一脚踩上去了,这毯子大概也不能要了。
谢言低头看看湿透了还脏兮兮的鞋,索性连鞋带袜一起脱了,单手拎着衣摆,掀帘走进马车。
“我当你还要磨——”陆烬的话一顿,目光落在谢言冻得发红发青的脚上,“你自己走过来的?”
谢言没说话,对他笑了下,没什么情绪的一个笑,就很简单的往上扯了下两边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很敷衍。
陆烬放下手里的书,对谢言轻轻扬扬下巴,“过来。”
谢言外衫沾了雪,他将外衫脱了丢在门边,抬脚走向陆烬。
在陆烬身边坐下,衣摆落下遮住脚面,谢言手肘撑着榻上矮几,“殿下。”
陆烬从榻上拿了个暖炉丢到谢言膝上,冷着脸没说话。
十一很快打了热水来,他躬身将木盆放到谢言脚边,水温不是很高,放进去正正好的温度,谢言一手捞着衣摆避免掉到水里,双脚慢慢浸入水中。
谢言一双脚精致细巧,一冷一热下,白如冷玉的一双脚染上层层胭脂色,脚背掌心是深一些的霞红,趾尖是淡淡莹润的粉——这样一双脚很适合系一两根红绳金链。
谢言目光转向陆烬,脚尖轻轻搭在陆烬膝上,在陆烬冷淡注视下轻笑着缓缓开口,“殿下若喜欢,我放近些殿下慢慢看。”
“随行有善脑疾的太医,”陆烬腿动了动,抖掉他的脚。
“脑疾尚且有药可治,嘴硬是顽疾,太医可治不好,”谢言笑,“殿下以为呢?”
陆烬重新拿起书,翻了一页,回答道:“嘴硬能不能治尚且不知,自作多情大概是无药可医的。”
“自作多情?”谢言慢慢咀嚼着这四个字,屈膝跪坐在榻上,撑着矮几倾身靠近陆烬,语气里的笑意明显,“我以为,那晚殿下没杀我,应该就是准许了我的‘自作多情’?”
两人靠的太近,谢言说话时温热呼吸落在陆烬耳边侧脸,像一个个轻轻落下的吻,若有似无,纠缠不休。
陆烬缓缓抬起眼帘,他瞳仁漆黑深邃,映着谢言的脸,“谢公子记性不好我便再说一次,谢公子你,不合我的胃口。”
“不合便不合吧,”谢言不太在意地笑了下,拉开了和陆烬的距离,随意又利落地将他刻意营造的暧昧氛围打散,他掩唇打了个呵欠,扯散榻上叠着的被褥,眉眼倦怠,懒懒道:“借殿下的地方睡一会儿,起的太早,困……”
说罢他整个人钻进被子里,卷成一团阖眸睡去。
陆烬低头看书,好一会儿才低不可闻地轻声“嗯”了声。
榻上人呼吸轻缓平稳,陆烬放下书,侧头看去,谢言是背对着车门侧睡的,半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陆烬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轻轻颤抖的长睫。
谢言很白,脆弱无血色的白,如今睡去,那双清泠泠的眼轻阖,此刻的他,宛若个可怜可爱的柔软稚童。
陆烬不自觉凑的近了,这才发现谢言眉头是轻轻蹙着的——睡得很不安稳。
陆烬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只一下陆烬停住了,他看了看自己刚刚拍过谢言的手,唇紧紧抿着,他胸腔中充满了一些莫名的情绪,柔软的,炽热的。
……
谢言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睡醒时耳边仍是伴着他入睡的书页翻动声,他揉了揉眼角,在被子里转了个身,他看着陆烬,开口喊他:“殿下——”
陆烬转头看他。
“饿了。”谢言说。
陆烬没说话,屈指敲了敲车壁。
窗幔被人从外掀起,十一的脸出现在窗外,“殿下。”
陆烬:“送些吃的过来。”
“是。”十一放下窗幔转身往车队后面走,十七快走两步匆匆跟上他,“殿下让你去做什么?”
十一摇头没说话。
“你真是——”十七皱了下眉,问道:“你和我说说,我究竟是哪里触了殿下霉头,殿下要让我随队徒步至行宫?”
十一脚下不停,闻言侧头看了十七一眼,而后又是摇头不语。
十七气闷,懒得再问了,甩袖离开。
十一心里叹了声,没有管他。
十五蹲在据此十余米的一棵树上,冷眼看着这一幕,再次在心里问出了那个问题:这人怎么通过选拔的?!
一道身影如叶飘至她身侧,低声道:“我也很疑惑。”
十五侧头看了眼,“殿下有什么吩咐?”
那人摇摇头,目光远远落在陆烬那辆马车之上,“此行你不必参与其中,你只需保护好谢公子,别让他被不长眼的伤了碰了。”
十五摸了摸腰侧的刀,拇指轻轻抚摸过刀柄上的刻纹,双眼澄净而坚定,“殿下之愿,我等粉身碎骨亦往矣。”
——这是图师傅教给他们的第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