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夏》一路殊途

36、意外

　　第二天，两个人一起到超市买菜。
　　“我们买点茄子吧，红烧茄子你吃吗？”梁夏拿起一根紫亮的茄子，扭头问陆程。
　　“可以，我很好养活的，不挑食。”陆程同学乖乖拿来一个透明购物袋。
　　“陆程程，你是在内涵我吗？”
　　“没有，宝贝，你太敏感了。”
　　“那炖个苦瓜排骨汤？我觉得你得下下火。”
　　“我现在觉得你在内涵我。”
　　“没有，宝贝，你太敏感了。”
　　“还好我们不会吵架，不然我应该不仅嘴上讨不到便宜，还会被连夜赶出家门。”
　　“怎么会呢？我哪舍得？诶，我们再做个凉拌秋葵，还有白灼虾？三菜一汤，够了吧？”
　　“行，我们家你说了算。”
　　“那下次定家庭准则记得叫上我。”
　　“当然，你随时可以定。”
　　“那一晚不能超过两次。”
　　“否决。”
　　“还有一票否决权这种霸权主义条款？”
　　“嗯，刚写进去的。”
　　“陆程程，我好怀念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大家都有点拘谨和真诚。”
　　现在两人是真的就像一家人一样，亲密、坦诚、主动，互相宠溺。原来，沉浸在爱里的人，都会变回天真的孩童，不掩饰快乐、不隐瞒悲伤。
　　度过一个甜蜜的周末，两人回到学校，大三下学期的期末考试复习周也跟着到了。学生大概都是在考试前最为心有灵犀，一起早起抢图书馆座位，一起抢晚上洗澡的最后一点热水，每个学期都如此，大家总免不了得临时抱佛脚，再踩着及格线安全迈入新学期。
　　考完试，学生们陆续离校，梁夏也回家陪奶奶，周末的时候就会去和陆程约个会，日子过得舒服又自在。
　　暑假走到第二个月，八月上旬的时候，梁夏奶奶却发生了一个小意外。
　　当天下午，老人家和往常一样出门去买菜，打算把新学的菜做给孙子尝尝。但是在去菜市场的路上，有一辆三轮车车主居然不看红绿灯，把老人撞倒了。如果是年轻人，可能最多就是一点皮外伤，但是梁夏奶奶本来就因为年纪大了得拄拐杖，再这么一撞，右小腿不幸骨折了。路人打120把老人送到医院，医院护士在老人手机里找到紧急联系人。
　　电话打到梁夏手机时，他正在家里看一部纪录片。
　　“喂？请问是方淑娟的家属吗？”护士念着他奶奶的名字。
　　“对，请问您是？”
　　“这里是市医院，老太太腿部骨折，需要尽快做手术，麻烦家属过来签字。”
　　“骨折？！好，好，我马上过来！”
　　梁夏拿起钥匙就往门外跑，上了出租车，以最短的时间赶到医院。手术室红灯亮起时，他坐立不安地在门外等，手心、后背惊出一身冷汗。那个撞到人的三轮车男主人也在一旁紧张地等待手术结束，他自己也是被吓得够呛，要是老人家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倾家荡产都没法赔偿。
　　手术需要做差不多三个小时，期间梁夏水都顾不上喝一口，满心都在担心奶奶的身体，虽然平时没什么大毛病，但是上年纪的身体不比小年轻的，容易受伤，而且难恢复，奶奶平时就要拄拐杖，万一腿上留下什么后遗症，以后刮风下雨，肯定得遭罪。梁夏越想越觉得心疼，早知道自己就应该陪奶奶出门的，为什么偏偏就今天自己要在家看什么纪录片？要是自己在的话，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或者受伤的人就会换成自己，那就好了。
　　越想越自责，他把头埋在掌心，觉得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忽然，他的手机响了，是陆程的电话。他接起，声音不稳地打招呼。
　　“喂，陆程……”
　　“宝贝，你声音怎么怪怪的？”
　　“陆程……奶奶出事了。”
　　“出事？你先别慌，告诉我你现在在哪，我来找你。”
　　“在市医院……”
　　“好，等我，别怕。”
　　人都是这样，如果只有自己，也许可以非常坚强，但是知道自己也有所依靠的时候，心底的脆弱就会像暗潮一样翻涌上来。
　　等陆程赶到医院，来到手术室门前，梁夏的情绪终于找到发泄口。他眼睛红了，堪堪就要掉眼泪，拼命忍住，说：“都怪我，我应该陪奶奶出门的，这样奶奶就不会被撞倒，就不会出事了……”
　　“夏夏，不要责怪自己，这不是你的错，不要用别人的过失来惩罚自己，好吗？”陆程轻轻拥住他，细声安慰道。他怕梁夏又像之前用父母的错误惩罚自己那样，再次把所有的问题都归咎于自己。
　　“放心吧，有我在呢，奶奶是个有福气的人，一定会没事的。”陆程开始在心里想怎么解决这件事，不过还是得先等老人手术结束再说。
　　手术室灯灭，医生走出来说手术很顺利，骨折情况不算太严重，不过因为年纪的关系，需要留院观察一周，术后恢复期也会更长一些，在打着石膏的期间，最好还是要避免下床走动。梁夏和陆程点头道谢，就跟着护士一起到普通病房看老人，因为麻醉没有完全消退，老人还在昏睡。
　　梁夏轻轻握住老人的手，静静地守在床边。现在是晚上八点，窗外天已经全黑了，陆程知道梁夏肯定大半天都没吃过东西了，他先去给他倒了杯热水，然后摸摸他的头，说：“你先陪一下奶奶，我出门给你买点吃的，很快就回来，好吗？”
　　“可是我没什么胃口，你别去了吧。”奶奶就是因为要给自己买菜做饭才出事的，梁夏心里的罪恶感已经完全碾压了饥饿感。
　　“那怎么行？奶奶要是知道你因为她不吃饭，会担心的，你也不想她担心你，对不对？”
　　“……那好，你出门小心。”
　　“嗯，放心吧。”
　　陆程走出病房门，换上冷峻的神色，走到那位肇事者面前。
　　“赵先生是吗？我们去外面聊吧，别在病房门口，影响病人休息。”
　　“哦，哦，好……”男子跟上他的脚步。
　　两人走到外间的长椅上坐下，陆程冷静开口：“因为是你违反交通规则，所以这件事你需要负全部责任，你是想走法律途径解决，还是我们私了？”
　　男子没想到会是眼前这个后来才到医院的男生和自己谈这些，而且言语间那种沉稳和压迫感完全不像是他这个年纪会有的。男子愣了一瞬，连忙回答道：“我，我明白！私了，我要私了！”
　　“行，把你联系方式给我，然后把手术费用付清。等我们商量好之后，会再联系你。”
　　“诶，好，好的！”
　　陆程记下那人的号码，就起身走了，一句废话不多说，出门给梁夏买晚饭去。路上他妈妈给他打了个电话，因为他今晚本来应该回家吃饭的。
　　“喂，妈。我今晚不回去了。”
　　“为什么？早上不是说在家吃饭的吗？”
　　“夏夏奶奶出了个小事故，我得在医院陪他。”
　　“出事故？怎么好好的会出事故呢？人怎么样？”
　　“刚做完手术，小腿骨折，得养一段时间了。”
　　“哦，那行，我知道了。我给老人家请个护工，上次公司的事我们都没有谢谢夏夏。”
　　“嗯，我也是这个打算，到时候奶奶回家了，我还想给她请个长期的保姆，这样奶奶就不用一个人出门了，夏夏也能安心一点。”
　　“嗯，你想的对，应该多照顾他，夏夏自己跟奶奶生活，不容易。”
　　“嗯，谢谢妈，我知道了，那先不说了。”
　　“好，护工和保姆的事我来安排，定了跟你说。”
　　“好。”
　　拎着两份打包好的汤粉、一份瘦肉粥，还有便利店买的热的甜牛奶，陆程回到病房，老人还没醒，梁夏依然只是静静地坐着，姿势都没变。他拉过病房配的小桌子，把食物端出来，然后把那瓶热牛奶递给梁夏。
　　“来，这个是热牛奶，吃完饭之后你再喝。我知道你可能吃不下，不过多少吃两口，别让我担心，好吗？”
　　“嗯，我知道。”梁夏笑了笑，乖乖吃面前的汤粉。
　　“夏夏，我妈想给奶奶请个护工，然后回家之后再给奶奶请一个长期的保姆，你觉得这样安排，可以吗？”
　　“呃，阿姨知道了吗？可是这样的话得花很多钱吧？我很感谢阿姨的心意，请护工和保姆也可以，但是钱得我们家出，你放心，我爸刚打过电话，他会负责钱的事情的。”
　　“嗯，也可以，你觉得没问题就好。”陆程不想梁夏有心理负担，自己只要能陪着他，在他需要的时候伸出手就可以了，并不用真的把梁夏当成只能被照顾的小孩子。“对了，我跟那个肇事的人聊过了，要了他的联系方式，他想私了，我就让他承担了医疗费用，赔偿的事情等我们商量之后再联系他。这样处理，你能接受吗？”
　　梁夏不知道陆程已经帮自己计划了那么多，心里满满都是感动。他回答道：“当然，谢谢你想得那么周到，谢谢。”
　　“傻瓜，不用谢，都是我应该做的。”
　　爱还关乎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时刻尊重对方的意见，爱应该是人生的加成，而不是负担。
　　一个小时之后，老人终于醒了，只是声音显出了些疲惫和虚弱。
　　“夏夏？”
　　“奶奶，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身上疼吗？”梁夏柔声问道。
　　“还好，腿有点疼，我这是在医院吗？”
　　“嗯，你的腿骨折了，刚做完手术，这几天不能下床了。”
　　“哦，是，我想起来了，去买菜的路上有个人把我撞倒了。唉，现在的人，开车怎么都不看路灯？”
　　“没事了，奶奶，你不用想这些，好好休息，养好伤才是最重要的。”
　　“嗯，好。诶，小陆也在呀？这么晚了，你怎么也过来了？”
　　老人看到了站在床尾的陆程，依旧是慈爱地望着他笑。
　　“奶奶，是我，我过来看看您。”
　　“谢谢你，孩子。”
　　“不客气的，奶奶。”陆程走近些，握住老人伸过来的手，笑着回答，“我给您买了粥，刚热过，您也一天没吃东西了吧？要喝一点吗？”
　　“是吗？那好，喝一点吧，是有点饿了。”老人家欣然答应。
　　越相处，陆程就越发现，梁夏奶奶真的是那种很豁达的人，对很多事情都看得开，不会因为什么跟别人、跟自己怄气或者过不去。她身上这种乐观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梁夏，所以也就把孙子培养成了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太阳。
　　喝粥的时候，梁夏跟老人提起请护工和保姆的事情，老人也欣然接受，毕竟自己确实得有一段时间行动不便了，孙子也不方便长时间照顾自己。然后陆程就跟老人聊天，提起之前说的要带陆笙去看她的事情。
　　“奶奶，我前段时间跟我妹妹陆笙说起您，她说特别想见见您。”
　　“好呀，小姑娘要来看我，我可高兴了！不过医院就不要让她来了，等出院吧。”
　　“好，等您情况好一点，我再带她过去。”
　　“好，好。”
　　老人是打心眼里喜欢眼前这个年轻人，她看得出来，小伙子很成熟、有主见、做事周到，还特别会照顾人。她想，梁夏身边有这样的人在，她很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