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夏》一路殊途

27、宝贝

　　“阿姨，请喝茶。”梁夏把一杯清亮的茶水递到程帆面前。
　　“好，谢谢。快坐吧，别站着了。”程帆笑着接过。
　　“好，谢谢阿姨。”
　　“你刚刚说你叫梁夏？夏天的夏吗？”
　　“嗯，是的。”
　　“那我叫你夏夏吧？我叫陆程都叫程程。”
　　“好的，都可以的。”
　　“夏夏，你别紧张，阿姨没有要责怪你，程程应该跟你说过我们家的情况吧？”
　　“嗯，说过一些。”
　　“这个臭小子就是脾气倔得很，我和他爸都拿他没办法，我们只是希望他能谨言慎行，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嗯，您说得对。”
　　“对什么对，说我脾气倔对？夏夏，我对你脾气不好吗？”陆程再次插嘴。
　　“呃，挺好的……特别好！”梁夏想了想，强调了一下。
　　“臭小子，你是不是欺负人家了？”程帆见梁夏那么“听话”，朝自家儿子瞥了一眼。
　　“这您可就冤枉我了啊，我都快把他宠上天了，好吗？”
　　“得了吧，你别插嘴。夏夏，你介不介意……阿姨问一下你家里的情况？”程帆重新看向梁夏，她还是想要了解对方的一些基本情况。
　　“妈，您这一上来就查户口吗？”陆程知道梁夏不愿谈起自己的父母，就想着帮他解围。
　　“陆程，没事的……阿姨，我爸妈在我高中的时候就离婚了，现在各自有了新家庭，我一直跟奶奶生活在一起。”纵然梁夏不想提，但他知道这些事情避不过，现在不说，以后也还是得说。
　　“哦，是这样啊……那你奶奶一定是个很好的人，才能把你教得那么懂事。如果有需要帮忙的，你就告诉陆程，知道吗？别跟他客气。”程帆对眼前这个男孩多了一分心疼。
　　“我没事，谢谢阿姨关心，我自己过得很好，和奶奶的感情也很好，陆程对我，也特别好，我现在很开心。”连梁夏自己都没发现，在不知不觉中，自己似乎真的从父母给的那些伤痛里走出来了，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再做噩梦了。
　　“那就好，阿姨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孩子，答应阿姨，和陆程好好的，好吗？”
　　“嗯，阿姨您放心吧，我也会照顾陆程的。”
　　“好。”
　　两人平静地聊了一会儿，程帆就起身说自己有事，得先走了，在门口的时候她又嘱咐了陆程：“程程，你平时要多照顾夏夏，知道吗？我看他太瘦了。”
　　“好，妈，你就放心吧，我有数。”陆程笑着回答，自己妈妈是真的爱操心，也是真的喜欢照顾孩子，尤其是梁夏那样乖巧懂事的。
　　“行，我先走了，你回去吧。”
　　“好，妈，再见。”
　　关上门后，陆程见梁夏坐在沙发上发呆，以为是提起父母又让他不开心了，就走过去抱着他说：“夏夏，别想那些事情了，都过去了，你以后有我。”
　　温暖怀抱把梁夏拉回现实，他笑了一下，回答说：“我没有在想他们。”
　　“那你发什么呆呢？”
　　“我是在想，你妈妈好好，对一个陌生人都那么温柔。”
　　“我妈就是性格比较温和，脾气好，她还叫我把你喂胖点，你太瘦了。家里亲戚一直都说我像她，以后肯定疼老婆。”
　　“什么呀？”梁夏被逗笑。
　　“不是吗？我不疼你吗？还是说，你不想做我……老、婆？”气音杀人事件再次出现。
　　梁夏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脸也红透了，之前见微信群里大家开玩笑叫自己“嫂子”，他都没太在意，可是陆程说自己是他老婆……这个超出了梁夏的承受能力，他的大脑当机了几秒钟，然后磕磕绊绊地回答：“老，老什么老？你才是老婆……”越说声音越小，他索性把脸埋进陆程胸口。
　　陆程笑得整个人都跟着抖了几下，然后低下头在他耳边说：“哦？原来，你想做上面那个？”
　　嘭！梁夏觉得自己已经彻底爆炸了！只能装傻：“……什么上，上面下面？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吗？那为了我们以后的幸福生活，我给小朋友科普一下吧，这个上下嘛，就是……”
　　“陆程……你再说我就走了！然后一个月不许再亲我！”
　　“诶别别别，不逗你了，我错了！”
　　幸福恋爱守则第一条：人可以坏，但认错要快。
　　梁夏埋胸埋了快五分钟，确认对方不耍流氓了，他才慢慢坐直，却没有看陆程。捏着陆程白皙修长的手指，他小心翼翼地说：“其实，我刚刚是在想，你那么好，你家人也那么好，不管是外在还是内在，你都无可挑剔，可是我……好像没什么能给你的，我有的你都有，你好像都不需要……刚刚的电影里Jesse说，人只要了解了另一个人，就会开始厌恶对方。我那么普通的人，也许都不需要多少时间就能了解彻底了，那……”那我距离被厌恶的时间点，是不是也比其他人近得多？
　　我仅有一副尚可的皮囊，何以承你如此偏爱？
　　陆程没想到，小朋友这一小会儿脑袋瓜里会冒出这么个想法，他有些生气又有些心疼，就用手掌托住梁夏的脸，用力一捏。
　　“啊疼！你干mua捏我脸呀？”脸被扯变形的梁夏同学口齿不清地抗议。
　　“让你胡思乱想！一天天的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什么呀？”
　　“都是你呀！”
　　“我！我真是……”
　　被噎了一下的陆程只好无奈松手，揉了揉小男朋友被掐红的脸。
　　“你呀，胡说什么呢？谁说你没什么能给我的？那我前面死缠烂打追你大半年，我图什么呀？”
　　“你馋我身子……”
　　“What?”愣了几秒，陆程气得飙英文，“这话谁教你的？”打死他都不信纯洁的小朋友能自己想出来这样的话，难道是网上教的？流行语害人，唉！
　　“……崔风。”谁知道，下一秒，梁夏毫不犹豫把室友卖了。
　　其实完整的故事是，某天，梁夏准备和陆程出门吃饭，正站在镜子前整理衣领，崔风忽然从背后蹦出来，揽住梁夏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夏夏呀，哥哥看你这傻乎乎的样子，真怕你哪天就被陆程卖了，还帮着傻傻地数钞票。”
　　“啊？他为什么要卖我？他对我很好的。”梁夏丝毫没有多想，字面地理解、直白地回答。
　　“呃，就是个比喻嘛，此‘卖’非彼‘卖’。我是说，你可能会被陆程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
　　“啊？你说什么呀？”
　　“我是说，他就是馋你身子而已！”崔风恨铁不成钢地吼道。
　　他就是馋你身子而已！
　　馋你身子而已！
　　这一句雷人的流行语成功在梁夏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印象，加上前面陆程说什么“上面下面”，在这嬉闹的当下，他完全没过脑子地就对陆程说出了这句话。
　　“崔风……他这一天天脑子里都是些啥呀？净教坏小孩子！”陆程简直要被气昏过去，这崔媒人怎么不教点好呢？
　　“切~你自己也没多正人君子。”梁夏回怼。
　　“我能一样吗？我是你男朋友，我说那些话是情话，他说那些话就是屁话！”
　　“哈哈哈……”这句“屁话”太过好笑，梁夏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看来陆程是真的被逼急了，都开始口不择言了。
　　“还笑？不许笑！坐好，现在是家庭教育时间！”
　　“哦……”
　　梁夏只能缓口气，然后听话地盘腿和陆程面对面坐在沙发上。
　　“抬头看着我。”陆程正了正神色，严肃地说，“你以后不许再说那样的话，不管我家条件怎么样，我这个人怎么样，都不能成为你贬低自己的理由，知道吗？你无须任何人的衬托或者对比，你本身就很优秀，你努力、坚强、正直、有原则，即便没有我，你也依然还是这样的人，你自己本身就是最宝贵的存在。而且最重要的是，你喜欢我，而我很需要你那份喜欢，它是无价的，无可比拟的，比任何外在条件都要有意义、有价值得多。如果没有你，我当然还是陆程，可我将不再完整，会永远缺失那本可以让我更好的一部分，只有你能给的那一部分，明白吗？”
　　梁夏很少哭，一直以来自己支撑自己的人生让他学会了隐藏情绪、学会了有问题就自己解决的独行侠式生活态度，他不依靠谁，时刻准备着应对各种人生难题，他的包里永远备着可能用到的物品，他并不想成为“小叮当”，可他必须保证自己有一个人面对生活方方面面的能力。
　　可是陆程说自己是他生命里的一部分，永远不能缺失的一部分。当一个人的生命被另一个人如此肯定，也就意味着他在这世上并非孤军奋战，有人能和他相互依靠，同时，他也在被需要。
　　啪嗒……啪嗒……
　　梁夏垂着头，眼泪滴到皮质沙发上，留下点点水印。他伸出手，声音微微颤抖地说：“抱抱……”
　　陆程倾身拢住眼前颤抖的小身板，安抚地轻拍着他的背，任对方的泪水沾湿自己肩膀的衣衫。陆程知道，梁夏是感到不安了。家境的悬殊、性格的差异、父母的感情，样样自己都不占优势，饶是再优秀的人，心里也会不自信，何况是梁夏这样天生就缺乏安全感的人。陆程明白，想要让小朋友彻底相信两人之间的感情，需要时间一点点去证明，他父母留给他的阴影绝不是一两句安慰就能驱散的，有些心病，隐秘如沉疴，刮骨疗毒实在过于残忍。相比之下，陆程更希望，梁夏可以在自己给的爱里，一点点恢复元气，花多长时间，都没关系。
　　抱着安抚了很久，小朋友终于停止抽泣，陆程柔声问：“哭完了？”陆程发现，梁夏最近真的慢慢释放出了隐藏很久的天性，比如现在，像个小哭包。说到底，他还是个缺爱的孩子，因为在本该被疼爱的年纪受尽冷落，便只能把那一面藏进心底。可当有人愿意真心爱他，那些掩埋的脆弱就会冲破心防。
　　听到陆程的询问，梁夏没回答，只是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那亲一个？”
　　“不要……我现在肯定很丑。”梁夏猜自己眼睛现在肯定肿成核桃了，根本连头都不想抬。
　　“我看一眼……这哪丑了？”陆程在梁夏哭红的眼睛上亲了一口，“宝贝，你特别可爱。”
　　宝贝。这是陆程第一次这么叫梁夏，梁夏喜欢这个称呼。他笑着倾身在陆程的唇上印下一吻。
　　“喜欢我叫你宝贝？”陆程惊讶于小朋友的主动。
　　“嗯，喜欢。”喜欢和爱，都应该大胆表达，这是陆程教会他的事。两人额头相抵，梁夏继续说：“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你也是我人生不可或缺的那一部分。”
　　纵使我空有一副皮囊，我依然向你索求，你所有爱与忠诚，并承诺以同等的真心回应。
　　落地窗外，日暮西山，橘黄色的夕阳再次照进梁夏的双眸，恍惚之间，陆程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天台，只是这一次，他终于不用再掩藏爱意，可以热烈地亲吻心上人，尽情感受对方蓬勃跳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