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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莫淌混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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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晚梨离开后,谢迟意站在窗边眺望夜色,良久,他吹灭了屋内的烛火。
月光流淌进屋,他拾起那张信纸,墨笔所书,痕迹透到背面。只有寥寥四个字:“莫淌浑水”。
谢迟意冷笑,将那张信纸团成一团。
那人的话犹在耳畔:“黎清鸢的下场你并非不知,一旦开弓,你就没有回头路了。”
谢迟意把纸团随手一丢。麻烦事早就不止一件,多一件又有何妨?
天边孤星闪烁,夜色正浓,明日不知会不会再下起一场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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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稳落地,沈晚梨擦去额角的细汗,正要绕过庭院的竹林悄悄溜回自己的房间,谁知她一抬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苍老的眼睛,愣在原地一定不敢动。
是一个佝偻的妇人。
那妇人一身松松垮垮的麻布衣裳,腰间用布带随意打了个结。眼窝深深地凹陷着,浑浊的双眼里没有半分光彩。
她倚着一根细细的拐杖,声音却是温和得很:“又跑出去玩啦,这么晚了,外头很冷吧,来我房里吃些热乎的。”
沈晚梨没有在府里见过这个妇人,她一头雾水,不敢轻举妄动,却被那人牵住了手。
看起来那妇人并无恶意,沈晚梨只好跟着她回了住处。她从未去过那里,繁荣华贵的沈府居然还有如此破落的地方。
位于沈府西北角一处小小的院落里,院内枯黄的杂草丛生,一截干枯的老树静静躺在砖石上,萧瑟冷清。
妇人牵着她在屋子里坐下,沈晚梨环顾四周,屋内家具很少,又很旧。
望着那妇人的背影,沈晚梨忽然想起——听人说,沈怀知有个得了失心疯的小妾,就是她吗?
妇人给沈晚梨端来一碗热汤,她灰白的发丝蓬乱,手里的白瓷碗却是干干净净的:“我去把汤热了热,你喝些,暖暖身子吧。”
可她看起来不像是得了失心疯的样子。
沈晚梨心下有疑虑,她不敢喝那汤,妇人也并不生气,只是笑笑:“下回早些回来,这么晚了,也只有我屋里还亮着灯。”
如此温和又关切的语气,沈晚梨免不了想起她的师傅,她有些鼻酸,点点头:“我晓得了,下次早些回来。”
妇人拄着拐杖,伸手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好了,回去吧。”
沈晚梨点头,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小板凳上的妇人,她犹豫半晌,说:“您也早些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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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沈晚梨特意去打听了那个妇人。沈家人上上下下都对她闭口不谈,沈晚梨只知道她叫徐氏,正是那个得了失心疯的小妾,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小桃来叫沈晚梨:“小姐,小姐,你又去哪了?老爷叫你去芝兰厅用午膳。”
前些日子,沈怀知忙于处理朝政,今日他得了空,招呼一家子人同去芝兰厅用午膳。
皇帝永惠帝在位二十年有余,整顿吏治,护农桑,兴商业,期间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鲜有战祸。
然而最近朝堂之上却并不太平,永惠帝自知年事已高,便着手准备立储一事。于是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朝堂之上尔虞我诈更甚,皇子兄弟阋墙,多有猜忌,明里暗里拉拢人心、争夺储君之位。
沈怀知辅佐永惠帝二十年有余,从一介寒门布衣做到宰相,怎会不知其中利害,他站队二皇子,这段时日忙碌得很。
沈晚梨踩过柔软的金丝锦织毯,再绕过一扇乌木雕花刺绣屏风,便见到了多日未见的沈怀知。
男人一身玄色直襟长袍以紫色锦缎压边,鬓角染霜,炯炯有神的眼眸里又不失锐气,纵使年华不再也依稀可见当年的丰神俊朗。
沈怀知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坐:“晚梨,快些来坐下。”
沈晚梨垂着眼眸应了一声,而还未待她抬脚,身后朱红色的雕花木门吱呀一响。
伴着珠饰碰撞的叮叮咚咚的脆响,一个身着翠绿色金线散花月牙裙,外罩薄丝细纹罗纱的少女在侍女的搀扶下进了门。
沈柳月环视一圈,脆生生说道:“爹爹,听闻今日请了满月楼的厨子来做午膳?”
沈晚梨看她一眼。沈家嫡女沈柳月,性子骄纵,她来沈府好些日子,沈柳月一直对她爱答不理。
爱答不理好啊,沈晚梨乐得清闲。
几人寒暄几句,沈怀知便招呼下人上菜。
饭桌上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不断。不久沈夫人抱着尚且年幼的小儿子也赶到了。
一道道冒着热气的菜肴端上桌,如小桃说的那般,松鼠桂鱼、糯米酱鸭、翡翠狮子头、雪菜冬笋…菜肴丰盛,色香味俱全。
沈晚梨环视一圈,算上那孩童,饭桌上也只有五个人。衬这一桌山珍海味,难免是显得有些冷冷清清。
沈怀知笑呵呵地给沈晚梨夹菜,说道:“晚梨,这婚事虽然推迟了,但听你母亲说,你同小殿下相处得还不错?”
沈晚梨一愣,想起那天他和谢迟意演的戏码,笑着点头:“嗯,小殿下一表人才,我与他还算聊得来。”
沈柳月掩唇轻笑一声,被沈怀知瞪了一眼,她又不情不愿地开口:“…姐姐喜欢便好。”
沈晚梨看着碗里渐渐堆成小山的菜肴,面上不动声色地应着,眼珠子一转,点子就冒了出来。
她装作没有在意沈夫人往她碗里夹菜的筷子,头也不低就接过来放进嘴里吃了:“是啊,得遇良人,也算是幸事…”
说着说着,沈晚梨忽地止住话头,沈夫人看过来,和蔼地笑着:“晚梨,怎么不说话了?可是这筷子菜不合胃口?”
沈晚梨一下站了起来,手里的筷子掉落在地。她撑着桌子猛烈地咳嗽起来,眼眶通红。
沈夫人吓了一跳,慌张地和沈怀知对视一眼,赶忙去扶着沈晚梨:“怎么了,可是呛着了?”
所有人的视线汇聚到沈晚梨一个人身上,她甚至挤出了眼泪,声音嘶哑地断断续续说道:“母…母亲,你方才给我…咳咳,夹了什么菜?”
沈夫人紧张地看着沈怀知的脸色,除了沈晚梨的咳嗽声,偌大的厅堂安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清,她犹豫半晌,答道:“只是寻常的鸡蛋而已…”
沈晚梨轻抚着胸口,看起来是缓过了劲儿,说道:“…我自小不能吃鸡蛋,一吃鸡蛋就会有些胸闷气短,严重时身上还会起红疹子,方才是我未注意,吓着母亲了。”
沈夫人松了口气,沈怀知紧绷的面色也也放松下来,叮嘱她:“下回可记着了。”
沈夫人笑着:“是是是,是母亲的错。好些年过去,我居然这连这事儿都给忘了,母亲也是好心。来,给小姐拿块新帕子擦擦嘴。”
帕子递过来了,沈晚梨垂眸,眼神比雪色淡漠三分,压下唇畔讥讽的笑意。
什么叫“把这事儿都给忘了?”她根本不对鸡蛋过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