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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梦生黄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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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雀的梦刚开始就破碎了。
虽然现在是初夏,但是王佐芝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冰冷的。她的心脏停止了跳动,血液也凝固,不再流动。
她伫立在观景栏旁,是一座冰雕,一座铁像。半扎着,松散的头发任凭江风去吹动。
她看到广场的游人,她觉得生活的美好,不过那都属于别人;看到繁华热闹、陌生的浦上海,自己显得是那么渺小无助;想着以前的事,分手的一刻,那天的争吵,这些天来上海的经历和心情……
脑中的各种消极的思绪扯动她的心。它将心淋湿、冻透,让人的身体沉沉地下坠。
王佐芝的头发凌乱地飞舞着,在脸上摩擦,思绪也越发地混乱。
眼泪又从她的眼里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这是第几次流泪了?这种想法如同一把铁锤,重重地给了她的心一击,砸得粉碎。她觉得自己再也无药可救了。
她模糊的泪眼,望着柔波层层的黄浦江面——它在召唤着自己——它是温和的柔被,跳下去,就能安详地睡去,不会再有任何绝望;也会堵住人的口鼻,严丝合缝地使自己窒息。
一时的冲动,让她成了老鹰,展翅高飞的老鹰;可她终只是一只金丝雀,脆弱的金丝雀。金丝雀飞不了多远的,可以在此永远地停歇了。
王佐芝绝望着、流泪着、混乱着、痛着、呆着——不跳,折磨可能还在继续,不知道要到何时;跳了,一切的一切,顷刻就会结束了。
现在?10分钟后?20分钟后?抉择只在刹那间。
这位特殊的人在宽阔的广场,显得是那样普通,微不足道,只是人群中的一员;可细细看来,明明又是那样的与众不同。
不远处,有一双目光已经盯着王佐芝近1个小时了。这双目光终于按捺不住,起身犹豫又直接地走向她。
“你,你好……”目光接近了王佐芝,成了有些颤抖的声音。
这声音就像一声警笛,王佐芝一下被惊醒了,寻着声音,头向一边转去。
只见,一位个头不高,看起30多岁的男子站在自己身旁。而她自己那张极度悲伤,憔悴的脸,肿胀的泪眼也映在了男子的眼中。
王佐芝没有说话,但是她的举动让男子知道,她听到他的话了。
“那个,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什么伤心的事?我看你站在这栏杆旁好一会儿了。”男子继续问道。
王佐芝心魂未定。这座冰雕看着男子,停了会儿,奇迹般地点了点头。
“我刚站那就一直看着你,我觉得你样子好像不太对,我真怕你是要跳江!”男子为了缓解尴尬,略带笑意说。
“我,我是不想活了……”王佐芝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支吾地说道。
男子听她开口回应他,真被自己猜中了,连忙说:“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呀!有什么事想不开的呢?”
王佐芝看着男子急切的样子,觉得这位陌生人很想知道她的事。心口被提了口气:我想告诉他原因。
“没事,和我说说吧!”没等王佐芝回答,男子又笑着说。
这下,男子成了一缕照在了冰雕身上的光,让冰雕有了软化的迹象。
于是,王佐芝将这些天自己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男子。
男子听了,说:“原来是这样,和家人生气,一个人从四川跑来了上海。不过你也不用为这事想不开呀。你可以回去,事情过了,时间长了,就算了。”
她听了,迟疑了一会儿,说:“我一个人跑出来,不想回去了……”
男子看着她一副心事重重,有气无力的样子,先让王佐芝来到旁边的长凳上坐下,想好好地和她聊一聊。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王佐芝……”
“哦,小王,你多大了?”
“20岁。”
“那我比你大12岁。我今年32了。
“小王,你也太冲动了!”
“这跳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
……
这位无证、临时的心理医生就这样三言两语、简单地和她聊着,开导着她。阳光持续照耀,冰雕在渐渐融化。
“这样吧,小王。时间不早了,你在这没地方去。你不如和我回家,在我家先住几天,再看一看,行吗?”
这话立马惊到了王佐芝。她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没有回答。
“那个小王,你别担心。我家离这不远。我今天在家放假休息,没事干,就骑着自行车来这透透风。在这没坐一会儿,我就看见了你。既然你有困难,我想帮助你一下。”男子一本正经地说着,十分真诚的样子。
“病急乱投医”。走上绝境的,在死亡边缘徘徊、挣扎的王佐芝,戒备心没有那么强了。她的心告诉她,她想接受男子的帮助。可还在犹豫。
男子见她不回答,笑着说:“我们家有我,还有我妈。就我们两个人。你来,没事的。”
看着男子真诚地邀请,想着自己现在的处境,王佐芝觉得只有信任眼前这个人。她答应了。
男子见她答应,欣喜地说:“我自行车停在了外边,我骑车带你回去吧。”
就这样,王佐芝跟着男子,上了他的自行车。
冰雕融化了大半,沉重地身子一跃上了车。
一路上,这在平时是让人何等恐惧的事——随随便便和陌生人回家,尤其对一个女孩来说,还是和一个陌生地方,陌生的男人。不过此刻的王佐芝心里没有过多的担忧。
“那个,张大哥,你家没有别人了吗?”
“我家有我妈,就没人了。”
“那你父亲呢?”
“我父亲在我15岁时,生病去世了。只剩下我妈和我,还有三个姐姐。她们都嫁人,住外边。”张福德似乎为了让王佐芝安心,说的有点多。
“哦。我上面也有两个姐姐。”
“那你和家人生气,离开家,怎么没去你姐姐那?”
这一下,问的王佐芝有点不知所措:“我大姐嫁到外地去了,二姐嫁在本地。我这次出来,没和任何人说。就是不想要我爸妈找到我,知道我在哪,气得想跑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哈哈,那这真是找不到了。他们肯定想不到,你竟然跑上海来了。”张福德听出她情绪有些稳定,调侃着说。
王佐芝还是问道:“那我突然去你家,你妈妈会同意吗?”
“那个,我刚刚也在想。这样吧,我就说你是我的女朋友,你家里出了事,要在我家住一段时间。这样,我妈肯定会同意的。你看行吗?”张福德俨然成了这个陌生女子真正的“大哥”,帮她想着办法。
张福德骑着自行车,带着王佐芝穿梭在上海的街巷。
这是一种特别的相遇,特殊的关系。虽然早些还是陌生人,两个陌生的人相遇,但是也比一般的陌生人熟络的要快。两人就这样随意攀谈着。
这次的跟随是一声轻柔哨声的呼唤,还是一张可怕猎网的陷阱,金丝雀都顾不得,也不想去顾了。
可以肯定,此刻黄昏的上海应征了它的色调——温暖的色调。
这是1995年的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