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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猫讨厌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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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动了下,然后越走越近,直到看清彼此。
朱志鑫站在台阶下,屋檐的雨水滴落在透明雨伞上,啪嗒啪嗒的,连水痕都清晰可见。刘耀文看着少年依旧冷漠的脸,心跳莫名的和这水滴声重合,一时间竟分不清彼此。
朱志鑫看着他,拒绝的很干脆:“我们不同路。不方便。”
刘耀文只是笑了笑,反正自己在他面前也没什么滤镜可以,干脆将无赖进行到底:“我都没说地址,你怎么就知道不同路?”
朱志鑫微微蹙起的眉头,捏着伞柄的手指漂亮的弯曲着:“那你怎么不让孟星河他们等等你?”
刘耀文站在台阶上,眼神略微向下的俯视着他。他看着这张过分清冷的脸,那句‘我觉得没意思,不想再画画’跟着翻涌上了脑海和此刻占据着微凉水汽的朱志鑫成了滴落在刘耀文心尖上的露水。
风卷着乱雨吹在刘耀文俊俏的脸上,他像是没有听见,亦或是不想回答。目光蹁跹间,他看见了朱志鑫背包里胡乱插着的几支向日葵。
橙黄色的花瓣上沾着露水,绿叶杂乱无章的堆积在一起,底下的花托被雨水打蔫了,无力的向下垂着。
刘耀文记得,学校里没有向日葵。他有些好奇的问:“这花哪儿的?”
朱志鑫只是低头望了眼包里的向日葵,用手将它拨到身后,护崽子似得说:“不管你的事。”
朱志鑫这种冷漠又疏远的语气叫刘耀文好是委屈。明明他对程醉和孟星河时,就不像对他这般凶。
“啷个么,大家都是同乡,关心一哈又没得啥子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刘耀文说起重庆话来一股子痞气,强势的像是要把朱志鑫堵在胡同里欺负的小霸王。不讲理也让人无理可讲。
或许是太久没有听到熟悉的家乡话,朱志鑫经不住再一次红了耳朵,连带着鼻尖都起了潮。他憋着一口气,漂亮的桃花眼狭长的蹙起,即便是怒目也分毫不失昳丽。
南方到处是湿漉漉的水汽,将整个城市氤氲成了一副泼墨山水画,看什么都泛着朦胧,瞧不真切。
刘耀文盯着朱志鑫那双泛着水光的眼睛,搞得好像自己在欺负他似得。眼睛湿湿的,鼻尖和耳朵红红的,真叫人不忍心。
刘耀文立马软声道歉说:“乖乖,我没得别的意思……你……”
“你能……别再叫我乖乖了吗……”朱志鑫厉声警告他,“我是男娃儿。”
刘耀文有些不知所措,愣神了片刻,随即笑开了:“说你乖,是夸你好看。谁说你像女娃儿了。”说着丝毫没有要悔改的意思,反而以此逗弄他:“怎么?以前没人这么叫过你?”
朱志鑫白净的脸上瞬间起了一片红,热得他臊得慌。他咬着唇不吭声,那一副倔强的样子倒像是自己仗势欺人似得。
“不让我喊也成,你看这雨下得这么大,我又没带伞,送我一程不过分吧?”说完刘耀文又把心思打在了他那几支向日葵身上,他眨眨眼,说:“我家不远的,就在南班巷。”
朱志鑫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猛地一跳。这不巧了,他俩不仅同路,还顺道。
又是一阵狂风吹醒了朱志鑫混沌的头脑,站在廊庭下的刘耀文还在等他的回答,此刻的二中连个鬼影都看到,周围的路灯开始陆续亮了起来,在萧瑟的雨里显得格外阴冷。
就连那密密麻麻的雨也像是在不停的催促他:“快答应他、快答应他……”
良久,朱志鑫蹁跹的垂下眸,遮住眼中不轻易让人察觉的情绪,饱满的喉结上下翻滚道:“走吧。”
刘耀文比朱志鑫高出半个头,之前隔得有些远,还不觉得,如今比肩而立就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两人的高度差。尤其是在撑伞这方面。
朱志鑫将伞撑高些,余光时不时的留意那沾着雨水的伞沿,生怕碰到刘耀文的头。但奈何他持久力不行,没一会儿手臂就开始发酸。他强撑着,不动声色的用另一只手来稳固。想要维持这个不符合他身高的高度。
一旁的刘耀文将他纤细到微微发颤的手腕尽收眼底。那么细的一双手,自己轻轻一折就会断。
“我来撑吧。”
猫咪抬了抬眼皮,傲娇的说:“不用。”
耳边传来一阵悦耳的低笑:“这种强还要逞,朱志鑫,承认我比你高很难吗?”
朱志鑫转头,用冷到不能再冷的眼神凶他:“如果可以,我也能把你留在雨里,不管你死活。”
被威胁的刘耀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说出口的话却让人狠不下心来:“那求朱同学行行好,捎我一程,来日我必重谢。”
这种伏小做低、逆来顺受的姿态对朱志鑫来说很是受用。
小猫哼哼了两下,将伞递给他:“你撑吧,就当是报酬了。”
刘耀文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手,白皙的腕骨上戴着一串看上去十分廉价的向日葵手链。但奈何这双手生得漂亮,连带着这手链也跟着好看了起来。
他颔首一笑,接过后将雨伞自然的偏向了朱志鑫:“你很喜欢向日葵?”
前方的绿灯开始闪烁,两人不疾不徐的停在了人行道上,看着对面鲜艳的红灯,朱志鑫说:“不喜欢。”
“口是心非。”刘耀文这么评价他。
朱志鑫不悦的抬头看向他:“关你什么事。刘耀文,你到底想说什么?”
两人互相对视着,谁也没有再开口。直到刘耀文忽的凝眸一笑:“想说的太多了,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朱志鑫没好气的呛他:“那就闭嘴吧。”说完将视线回正,不再看他。
刘耀文没说慌,在他心里,他想问的太多了。但每一个问题都不适合从现在这种关系中提出,起码……得让他们先成为朋友吧?
少年的脖子很长很纤细,皮肤白到在近距离下能看见血管淡淡的青色。脖子和下巴的交界处,是泾渭分明的下颚线,如刀削般锋利。他的耳骨微凸,耳垂厚薄适宜,像小时候吃过的‘猫耳朵’。
“朱志鑫。”
“嗯?”后者回应了他。
“你除了心脏不好,还有哪里……”
话音未落,一辆飞驰而过的轿车溅起了巨大的水花。刘耀文手疾眼快,一把将人拉过捞进怀里,顺势用伞挡住了大部分。
但很可以,两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沾上了些。
红灯进入了倒计时,刘耀文的目光落在朱志鑫微湿的后颈上,几滴透明的雨水顺着凸起的颈骨滑进了更深处。
白色的短袖校服被打湿后,紧紧的黏在身上,透得能看见里头肉色的肌肤。刘耀文不禁滚了滚喉结,生硬的将目光移开,连同那双抱着朱志鑫的手一起回到了原点。
“你没事吧?”刘耀文的耳廓有点红。
好在朱志鑫只注意着自己湿透的衣服,眉头紧蹙,似乎是有些不高兴:“没事。”
刘耀文只偷看的片刻,就示意他:“绿灯了。”
他想,或许……猫,都是讨厌水的吧。
站在南班巷5幢单元楼的门口,朱志鑫想起刚才在等红绿灯时刘耀文想问他的话被‘飞来横祸’给打断了。于是他站在雨里,撑着伞,好耐心的又问了遍:“哎,你刚才想问我什么来着?”
刘耀文转头,楼道里的灯感应到脚步声,亮了,又灭了。
“我……”刘耀文张了张嘴,忽的笑了声:“能送我支向日葵吗?”
朱志鑫的脸上满是不解,明明……他听到的……不是这个。
“你喜欢向日葵?”朱志鑫将包往前带了带,顺势抽出一支向日葵递给他:“送你了。”
刘耀文看着那花,眼神不禁温柔了下来:“谢谢。”说完,他便拿着花转身朝楼上走去,仿佛他真的只是看上了那朵向日葵。
目送着刘耀文消失在楼道转角口,朱志鑫毫无波澜的转身离去,仿佛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闹剧,戏散了,也就应该再无瓜葛了吧。
可他还没走出巷子,就被远远的一声呼喊停住了脚步。
“朱志鑫。”
他回头,望着正趴在三楼与四楼连接处的走廊阳台上目不转睛盯着他的刘耀文。
朱志鑫没有动,周围的雨又开始下大了,他们就这么隔着雨雾,四目相望。
“欢迎你来二中。”
刘耀文不知道朱志鑫明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但他想,他这么聪明,应该不会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欢迎你来二中,我的朋友。
他一边飞快的往台阶上跨,一边低头喃喃道:“应该是朋友了吧?都这么明显了……”
“妈,我回来了。”
刘耀文火急火燎的推开门,将花摆在架子上,朝屋里喊了一嗓子。
正在客厅嗑瓜子看电视的陈女士闻言捧着一手瓜子壳出来:“啷个晚呦~你雨伞没带?”
刘耀文揉了揉有些微湿的头发,对上陈女士询问的目光:“落学校里喽。”说着就往自己房间走。
身后是陈女士喋喋不休的唠叨:“啷个会忘了呦~你怎么不把你自个儿落学校里……”说着又问:“那你咋子回来滴嘛?外头下辣么大滴雨。”
正在转身关门的刘耀文微微一顿,随即像是脑海中那一抹白,笑了出来:“遇到个同乡,厚脸皮求着人家顺道带我回来的。”
“同乡?你不是说你们班就你一个重庆的噻?”
刘耀文道:“是刚来的复读生。原先七中滴,长得可乖喽。”
陈女士头一回见儿子夸一个人‘乖’,她乐了,八卦的问:“男的女的哦?”
刘耀文家的氛围很好,像山城重庆那冒着红油的火锅,热闹又奔放。从小到大,他和父母之间的相处模式就像是朋友,会平等的对待他的所有喜好与决定,从不用自己的思想来禁锢下一代的自由,同时也会给他最大的尊重。
所以在对待‘青春期早恋’这个事情上,陈女士开明多了,只要不越界,她都不会过多干涉。一方面她觉得她生的儿子她最了解,一般的看不上,特别的又屈指可数,想入她儿子法眼,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而另一方面,陈女士又觉得‘早恋’并不像洪水猛兽,反而顺其自然会更好些。毕竟这个阶段的小孩,反骨的很,你越是不让他做,他越是好奇越是想。
从小到大,刘耀文都没怎么透露过自己对喜欢的人的喜好,胖的瘦的、高的矮的,他似乎都不在意,但又极为挑剔。
这次居然会说一个人‘乖’?
陈女士笑嘻嘻的说:“我不反对幺儿你早恋,但是有一点,伤天害理的事咱们不干,不要影响到各自的学习,毕竟你们马上就要高考了……”
“妈~”刘耀文哭笑不得的扶额,“您想哪儿去了?我们才认识两天,就只是普通同学而已,您怎么能脑补出这么多来?”
陈女士啊了声:“可是你们一起撑伞回来哎?你还说他乖……”
刘耀文认输的点头:“行行行,是我没说清楚。人家是男娃娃,一起回来也是你儿子死乞白赖求的,他都不想的。”说完还委屈上了,对着自家老妈开始控诉:“我说他乖是真滴乖,但是脾气也是真滴娇气……”
陈女士有些听不下去的直接给儿子来了个爆栗子:“你不早说人家才转来二中嘛,说不定人家只是害羞内向,你应该多找他说说话,带他玩玩。男娃娃嘛,不会啷个拐骨滴。你该多帮帮他。”
刘耀文摸着脑袋笑的一脸开心:“是嘛?我也是这么想的。”
忽然,陈女士看见了那摆在架子上的花,惊讶道:“哎呦喂,这花儿……不得是那乖乖送滴?”
一时间,母子俩四目一相对,刘耀文预感大事不妙,扶额躲进了房间。
南班巷里的热闹没有随着夏夜里的风吹到隔壁的清荷苑。
朱志鑫刚把湿透的伞撑开放进浴室里,口袋里的手机就传来一阵响动。他把书包放下,将花瓶里枯萎的向日葵扔进垃圾桶,再换上新鲜的后才掏出手机接起:“喂,妈。”
“回到家了吗?晚上吃什么?”对面的背景音有些嘈杂,混合着玻璃杯叮呤当啷的碰撞声,一听就是在酒局饭桌上。
朱志鑫沉默了一下,说:“家里还有泡面……”
“又吃泡面啊?”不等他说完,简璇就不悦的打断道:“别总是吃泡面,妈妈不是给了你钱嘛。去底下餐馆里买点打包上来,不要吃泡面了。”
朱志鑫瞧了眼外头的天,囫囵的应着,却丝毫没有想要出去的样子。
“妈妈已经到重庆了,你在杭市好好照顾自己。晚上睡前再确认一下门窗有没有锁,听天气预报说这两天杭市又有台风要来,你自己一个人在家小心点,阳台上摆的东西都收好了……”
朱志鑫懒散的嗯着,一边听一边拿着书包朝房间走去。
“哦对了,你这两天上课怎么样?还跟得上吗?老师教的好不好?是不是比你之前在七中时节奏要快?”
朱志鑫在一堆密集的询问里有条不紊的回答着:“挺好的,老师也好,跟七中节奏差不多。”
简璇听儿子这么说,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下去了些。但随即她又开始担心:“你跟那些原籍生不同,这一年里你要比在七中时更加努力才行。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不要交,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备战明年高考……”
“我知道了妈。”朱志鑫望着手边的笔记本,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好,你也大了,该懂些分寸了。还有,月末的复诊别忘了去,妈妈都已经给你约好了。”
“嗯,我知道。”
“行吧,那我就不打扰你学习了宝贝。记得早点休息,有什么事给妈妈打电话。”
狂风呼啸着暴雨噼里啪啦的打在脆弱的玻璃窗上,朱志鑫趴在桌子上,整个屋子只点着一盏暖黄色的台灯。和周围漆黑的环境相比,就像是航行在孤海上的小船,仿佛随时一头浪下来就会被淹没进深海,无声无息。
不知不觉间,朱志鑫竟就这么睡着了。梦里,他朦朦胧胧的看见一道身影,站在远处的白光里。
“朱志鑫,欢迎你来二中。”
“我们……交个朋友吧。”
朱志鑫微微皱起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或许是头一次有人愿意主动靠近他,又或是这个人总是在不经意间给他一种如骄阳般热烈的错觉。不同于白天里的高冷与疏离,这一次,卸下防备的他软了声,遵从内心的回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