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天》kaeler

9、过境

　　“受台风‘山雾’及‘莲花’影响，本周至下周的暑期补课将暂停。请各位高三同学在家完成任课老师布置的所有作业，待9月4日开学后进行检查并上交。”

　　“另，高三开学测验安排在9月5日-9月7日，具体安排已通知各班班主任，请大家合理安排好假期时间，积极复习，备战高考。”

　　收到学校发来的两条短信时，朱志鑫正因为发烧而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放在床头边的手机嘟嘟的响了两声，他才后知后觉的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查看。

　　看到学校因台风影响而停课后，他再次安然的将手缩回了被子里。

　　身体一阵冷一阵热，没发出来的汗憋在身体里，难受的像是一座快要爆炸了的蓄水池，在临界边缘不断试探。

　　昨晚在书桌上一不小心睡着后直到后半夜才被一阵发冷惊醒。醒来时他就感觉自己有些不对劲，量了体温也吃了药，但烧就是不退。

　　外头的风和雨如鬼狐狼嚎般，吵得朱志鑫头痛。他借着窗外不大亮的天，翻身平躺在床上。他烧的脸颊绯红，呼出的每一口气息都烫得要命。

　　他缓缓转过头睁开眼，整个世界都是昏暗的。老小区的隔音不是很好，他时常能听到来自左邻右舍的各种声音，或是争吵、或是挪动桌椅又或是趿拉着拖鞋走来走去。

　　不过在这些糟糕事情里还是有一件值得庆幸的，那就是不用拖着这副病弱身躯冒着被台风刮走的风险去二中。

　　想着想着，朱志鑫又陷入了昏睡中。

　　和清冷寂静的清荷苑不同，南班巷5幢里有些过于热闹了。

　　刘耀文看着客厅里打情骂俏的父母，正准备换身衣服去洗漱，却被陈女士急急喊住：“哎，干什么去？”

　　刘耀文揉了把头发，困意在他脸上留下了深重的痕迹：“去洗脸刷牙，不然又得迟到了。”

　　陈女士嘿嘿一笑：“刚醒吧？也不看看几点了？手机也没看吧？”说着将自己的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翻出二中发的短信递给他：“因为台风学校停课了，儿子，高兴不？”

　　原以为按照自己儿子那性格，听到停课多少会有些兴奋，没想到对方只是冷冷的瞄了眼，转身就要回卧室。

　　“哎不是，儿子，你怎么这表情？不开心啊？”

　　陈女士在身后紧追不舍，刘耀文在路过餐桌时余光瞥见了那支被插在花瓶里的向日葵，脸色又瞬间黑了几度。

　　他拉长声音道：“开心，简直开心死了。”说完将门用力一关。

　　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陈女士望着儿子卧室的门小声嘀咕道：“这又是发哪门子脾气？还开心，分明就是咬牙切齿。”

　　看见自己老婆受了委屈，刘爸一把上前搂过安慰道：“这混小子，怕是起床气犯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回头我替你好好教育教育……”

　　刘耀文坐在床上，低头看着手机。没有老周的班级群里聊的热火朝天，基本上就是那几个活跃的，程醉是领头。

　　程醉不知归路
　　「大家都收到短信了吧？」

　　我出一对顺
　　「这台风来的真是时候！能让二中那帮魔鬼停课，我真的是没想到」

　　尼古拉斯泰森
　　「你别说，我还以为是谁向教育局举报了呢」

　　毛哥
　　「得了吧，量谁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我出一对顺
　　「哎？今天出去打球吗？」

　　毛哥
　　「卧槽？！这天你说去打球！不要命了？」

　　我出一对顺
　　「主要最近的手痒……再说了，开学有校内篮球赛，我这不是趁着机会练练手感嘛～」

　　程醉不知归路
　　「此处应该@你文哥」

　　尼古拉斯泰森
　　「话说回来，咱们下学期就高三了。学校该不会不让我们参加了吧？」

　　毛哥
　　「呸呸呸，乌鸦嘴！现在提倡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你看看人家美国佬，崇尚体育强健体魄，为了家为了我兄弟！篮球赛必须搞起来啊！」

　　毛哥
　　「我们文哥咋看？@脑壳要爆炸」

　　刘耀文盯着手机，装作没看见也不回复。突然，不知是谁在群里问了句：「那个新来的要拉他进群吗？」

　　不知道为什么，刘耀文的第一反应就是昨天被雨雾遮挡住的那张清艳脸庞。

　　那双含情眼半垂着，长而卷，浓而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撑着伞的手又细又长，比女生的都好看。皮肤又是近乎病态的白，他微微低着头，露出那修长洁白的后颈。

　　此时整好落进了一滴雨水，顺着他颈部线条滑进了深处。

　　刘耀文忽的用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不行，不能再想了。他想要打断这种危险的回忆，直到内心的躁动渐渐平息后他才再次翻开手机。

　　毛哥
　　「我看老周把他加进了班级群，我们这个群是不是也应该把他拉进来？毕竟大家都是同学，咱不搞歧视是吧？」

　　吉吉国国王
　　「还是别了吧，说不定人家独来独往惯了，才不会想要加入我们……」

　　吉吉国国王
　　「再说了，他比我们大，又是新来的，加了多尴尬。」

　　程醉不知归路
　　「……不然让孟星河去问问？@星河mxh」

　　……
　　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刘耀文退出了聊天群，转而鬼使神差的打开了班级群。

　　果然，在最新的聊天记录里看到了一条消息提醒：「@周老师邀请了 @22X 进入高三一班聊天群」

　　刘耀文的目光盯着那一串英文数字，发了会呆。等他反应过来时，手指已经不受控制的点进了对方的主页。

　　朱志鑫的主页跟自己想象中的一样干净。头像是一张雪景图，纯白的，看不出什么特别。甚至连个简介也没写。

　　他认命的低头笑笑，手指摁在屏幕上不断滑动着。来来回回就这么点东西，刘耀文却像是纠结了好久，才果断的摁下了好友请求。

　　@脑壳要爆炸申请加好友：
　　我是刘耀文。

　　被子湿了干干了湿，朱志鑫觉得自己仿佛跌入了冰窖但没过一会儿又坠入了一片火海。这样循环往复不知多久后才疲惫的幽幽转醒。

　　他看着漆黑一片的卧室，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他将被子拉低，压在手下，却任感觉吃力。浑身又酸又痛，一点力气都没有，就连心脏都莫名的难受。

　　他尝试深呼吸，伸手去够床头的体温计，将它放在耳边测了测，只听嘀嘀两声。他迷瞪的睁开眼，看着发着绿光的显示屏。

　　“36.5°”他小声道。忽然，他的手边碰到了一个被体温同化到发热的物体。他无力的转过去，将脸埋进被子里，手指点开屏幕的一瞬间，刺眼的亮光将他的困倦驱散。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企鹅图标的消息提示。

　　「你有一个新朋友」
　　@脑壳要爆炸请求添加好友
　　来源：高三一班班级群
　　备注：我是刘耀文

　　朱志鑫看着屏幕，只觉得那些字都在眼前飘。他好不容易看清楚了名字，大脑来不及反应，手倒是不听使唤的摁下了同意键。

　　完了。朱志鑫在内心说道。

　　画面一下跳转进了好友聊天对话框。就在朱志鑫以为刘耀文不会在线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脑壳要爆炸
　　「我是刘耀文。」

　　朱志鑫看了眼，手指脱力又艰难的回复道：「嗯，我知道。」

　　脑壳要爆炸
　　「我拉你进班级群。」

　　朱志鑫回复说：「我不是已经在里面了吗？」

　　脑壳要爆炸
　　「是另外一个，没有班主任的自由群。」

　　朱志鑫：「哦。」

　　@脑壳要爆炸邀请您进入非同一班群

　　朱志鑫还有些昏沉，反应迟钝。他看着群申请，犯了迷糊。忽然，又是一声震动音，他被惊醒，点开刚才的对话框，只见刘耀文发来了一条不到十秒的语音。

　　朱志鑫动动手指，点开。少年青涩低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朱志鑫，你没事吧？”

　　之后的记忆就像是断片了一样，等他再醒来时，外面的天亮了些，风和雨都停了，整个世界静悄悄的。

　　他起身揉了揉眼睛，放在胸口的手机顺势滚来下来。屏幕亮起后，他看见了无数条未见来电显示，都是来自同一人——妈妈。

　　他赶紧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的七点半了。他因为发烧，昏睡了一天，连简璇的电话都错过了。

　　他回拨过去，对方出乎意料的秒接了。电话里，简璇语气焦急的问：“宝贝，你怎么才接电话？妈妈都快急死了？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朱志鑫揉了揉鼻梁，道：“妈，我没事。就是有点着凉了。”

　　“发烧了吗？”

　　“已经退了。”朱志鑫赶紧说道，“妈你别担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

　　没等他说完，简璇就生气的说：“妈妈能不担心吗？你身子本来就不好，一丁点发烧感冒都会影响到你的心脏。你心脏才做完手术不到一年，要是出现什么问题，你让妈妈怎么办？！”

　　朱志鑫沉默的垂下眼，他握着手机，不冷不淡的问：“那你能回来吗？”

　　简璇一下没了声，良久，她很抱歉的对他说：“对不起宝贝，妈妈这里的事还没处理好，没办法马上回来。”

　　“这样，你先去医院挂个急诊，让医生帮忙检查一下身体。不管有事没事都给妈妈回个电话……不然妈妈会担心的好吗？”

　　朱志鑫面无表情的望着虚空的点发呆。没等他张口回答，对面的简璇又急匆匆的说：“行了，妈这边还有事，就先不跟你说了。记得一定要去医院，乖啊，我们阿志是最勇敢的，对吗。”

　　听着耳边急促的嘟嘟声，朱志鑫冷笑了声，将电话挂断。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来去匆匆的关心，也习惯了自己一个人面对黑夜和病痛时的恐惧。曾经他也会因为简璇的一句：“我们阿志是最勇敢的。”而备受鼓舞，他就像是一件随时可能会被人遗忘的玩偶，总是在担惊受怕着被抛弃。

　　直到他遇见画画。绘画让他明白了，所有人都可以放弃他，因为他们从来不是握在自己手里的。而画画不同，只要他有手，只要他还能握笔，只要他还想画画，那画画就永远不会抛弃他。

　　朱志鑫呆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放晴的天空。西边透出一点如火烧般绚烂的晚霞，他不知道明天是否会是个晴天，但此刻，他的台风天似乎已经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