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天》kaeler

29、我怎么开始想你了呢

　　“一起下地狱吧，朱志鑫。”

　　裴野的笑声一直在朱志鑫的耳边回响。无论是他清醒着还是迷迷糊糊的又昏睡了过去。裴野的声音就像是无孔不入般入侵着他的大脑。

　　朱志鑫病了，当晚就发起了高热。

　　要不是简璇一直打不通朱志鑫的手机去查了家里的监控，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发生了什么。

　　从医院醒来的那一刻，朱志鑫觉得自己的脑袋好沉好重，眼皮像是被什么缠住了一样，视线都变得难以聚焦。只能模糊的看到周围有穿着白大褂的人正拿着手电筒照他的眼睛。

　　一阵耳鸣过去后，他好像能听到点声音了。

　　“病人有心脏病史，现在烧虽然是退了，但是很有可能会在短时间内再次复发……”

　　“我们要做的就是将病人体内的炎症先控制下去，然后让他静养一段时间……目前发病原因是呕吐性的食道反流加晕厥导致的高烧感染，好在暂时没有影响到心脏……”

　　后面的话朱志鑫听得断断续续。他想要动一动僵硬的手指，却发现自己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只想就这么睡过去。

　　此时的高三一班刚下完早自习，老周面色凝重的快步走了进来。他先是跟班长王小米说了几句，然后直径朝刘耀文他们这儿来。

　　正在写试卷的刘耀文抬头看着老周，只见他头痛的揉了揉眉眼问：“昨天晚上下了晚自习，你是和朱志鑫一起回去的吗？中途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刘耀文放下笔道：“是我跟他一起回去的，一直送他到小区楼下，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的。”说完他眼神犀利的反问老周：“朱志鑫怎么了？”

　　一旁的程醉和孟星河也转了过来，几人看着空荡荡的座位，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昨晚进医院了。”

　　“什么？！”几人大惊失色。

　　老周却示意他们小点声：“是突然的反食道流加晕厥导致的高烧。他妈妈还在重庆，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现在是他爸在医院陪着。”

　　“他爸爸向我请了一个礼拜的假。”说到这儿老周又开始叹气：“我知道他学习好，可现在也到了高三最重要的阶段，随随便便就请一个礼拜的假影响不太好。但是又考虑他身体确实不行……”

　　“所以我打算让你们把这周各科老师发下来的试卷都给朱志鑫留好了，等周六放假了去给他送一趟吧。可不能把学习落下了。”说完又是好长一声叹息。

　　程醉和孟星河两人面面相觑，唯有刘耀文沉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了，朱志鑫家地址你们都知道吗？不知道的话我到时候用微信发给你们。”

　　这次刘耀文回答的飞快：“知道的。”

　　老周看了眼点了点头：“那行吧，其他没什么事儿了。卷子记得给他留，我先去准备上课了。”

　　“等等。”刘耀文叫住正准备离开的老周，他语气严肃的问：“朱志鑫之前在七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老周你知道吗？”

　　老周的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眉头紧锁着沉吟不语。良久，他才很无奈的说：“这件事属于朱志鑫的私事，如果哪一天你们的关系好到他可以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你，你就会知道这孩子究竟受了多大的委屈。”

　　“但在此之前，千万不要去打听也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对他的评价。”

　　“老师相信你们都是有自己的判断和独立思考能力的人。”

　　老周走后三人的脸色都各不相同，程醉一直在揣测老周最后的一番话，他问他们：“你说老周这意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也听说了朱志鑫是同性恋的事？”

　　孟星河没好气的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说什么呢？！老周不是说了，不要相信别人口中的朱志鑫，你脑子被狗吃了？”

　　程醉捂着脑门道：“能不能对我温柔点，动不动就打我，家暴男！”

　　“你——”

　　刘耀文将试卷重重的合上，发出啪的一声，打断了程醉和孟星河的斗嘴。

　　孟星河问他：“你昨天是最后见到朱志鑫的人，他当时真的没什么反常吗？”

　　刘耀文：“没有。”

　　“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的痛苦。”

　　程醉好奇的问：“痛苦？什么痛苦？”

　　刘耀文的眼睛漆黑一片，像茫茫大海，深不见底。

　　他没有回答程醉，只是将目光落在了那空空的座位上。而后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还有那束向日葵。

　　等朱志鑫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窗外的火烧云将病房内白色的墙壁渲染的金黄。他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残阳余晖的落寞倒影。

　　“醒了？”

　　说话的人是他的爸爸朱易。

　　朱易看着儿子空洞的眼神，心疼地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脸，却被朱志鑫不动声色的躲开了。

　　手掌落空的一瞬间，做父亲的脸上露出了后悔与失望。

　　“妈妈呢？”朱志鑫望着窗外的天问。

　　朱易道：“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你感觉怎么样？心脏有没有不舒服？”

　　见朱志鑫不说话，他搬来椅子坐到了他的床头：“阿志，爸爸已经很久没见过你了。没想到你居然已经长这么高了。”

　　“……你的事，我听你妈说起过一点。你怎么不给爸爸打电话？遇到了那样的事，你应该来找我呀，起码……”

　　“找你有用吗？”朱志鑫冷漠的打断了朱易的自我感动。

　　他冷眼转过头去，对着朱易道：“你现在有家庭有儿子，又是市领导，位高权重的我找你你就有办法帮我了吗？”

　　“你之前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呢，你的办法不过是息事宁人。遇到欺软怕硬想要巴结你的还可以趁此机会收敛钱财、打通人脉，要是碰到个比自己官儿还大的，是不是还要我给别人道歉？”

　　“不是这样的阿志……”朱易为难的解释道：“阿志，你是知道的。虽然我和你妈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分居离婚了，但我从来没有想抛弃你。当时我和简璇争抚养权的时候，我是选择了你的……”

　　面对朱易的假惺惺，朱志鑫只是冷笑了一下，无情地揭穿了他虚伪的面具：“是啊，你选择了我，却又抛弃了我。就因为我有心脏方面的疾病。”

　　他的眼睛随了简璇，是非常漂亮标准且精致的桃花眼，含着泪光时像块碎在月光下的镜子，清冷又破碎。

　　“所以你选择了重新要一个更健康的孩子，不是吗？”

　　这句话说出口，刺痛的不仅是朱易的心还有朱志鑫自己。

　　他亲口承认了自己的不健康，也亲手扼杀了这段父子情。

　　可朱易却不这么认为：“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应该带你走的。”他侧过脸去，即便是早已年华逝去，却也遮不住他骨相上的优越，依旧英气逼人。

　　“起码你不会像现在这样，被人欺负还被迫复读。”

　　朱易自以为很了解他，却不知朱志鑫早已看破他和简璇之间的弯弯绕绕。

　　“我不想被当成你俩争夺的筹码。”

　　“被欺负也好，复读也罢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们不用感到抱歉。我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可以为我的任何行为负责。”

　　朱志鑫的冷情让朱易多少有些接受不了：“阿志，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被猥亵、被恐吓甚至被人当成同性恋这是你自己能解决的吗？”

　　“听爸的话，爸已经帮你联系好了国外最顶尖的艺术大学。你不是喜欢画画的，那就去学。你想去哪儿、想学什么爸爸都支持你……”

　　“不需要。”朱志鑫打断道，最后一次拿正眼看朱易，眼里冰冷的毫无感情可言：“我和我妈都不需要你的施舍。我们现在过得很好，也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朱易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很久，最终他还是站了起来：“阿志，你现在还需要静养，有什么事等你好了以后再说。你放心，爸爸不会害你的。如果之后你改变了想法，可以随时联系我，爸爸会帮你的。”

　　朱志鑫沉默不语。

　　朱易叹了口气，拿起公文包和他道别：“那好吧，爸爸还有事，就先走了。你妈……应该晚上就到了。”

　　“等等。”朱志鑫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正准备往外走的朱易。

　　他用尽全身力气坐起来，宽大的病号服下伸出一双瘦骨嶙峋的手。他冷漠的吐出两个字：“照片。”

　　朱易还想装傻充愣道：“什么照片？”

　　朱志鑫不想再和他演下去，于是直截了当道：“你儿子的艳照。”

　　“还给我。”

　　朱易捏了捏公文包的带子，脸色难堪的侧了侧身，最后还是把那张照片还给了朱志鑫。

　　“这照片留不得，被你妈看到了肯定又要发疯。”

　　朱志鑫拿起那张薄薄的照片，随意的上下翻转着，最后苦笑的说：“你以为他手里只有这一张吗？”

　　在朱易的震惊下，朱志鑫将照片藏进了枕头底下。

　　“他留了底片的。就为了拿来威胁我。”

　　朱易此刻的怒火在心中翻腾，他恨不得一拳砸死那个臭小子：“七中好歹也是个重高！怎么会有像他一样的败类？！不行，我要去教育局举报！”

　　“这小子到底拍了你多少照片？！”

　　在朱易一声声的暴怒中，朱志鑫觉得自己好累，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他就像是一具尸体，慢慢悠悠的沉入了海底，没有氧气也浮不上岸，只能与海底的沙石为伍，肮脏不堪。

　　“我累了，你走吧。”朱志鑫躺了下去，将被子盖过头顶，为自己筑起了一道保护墙。

　　他闭上眼，听到关门声后他才慢慢睁开。

　　大脑释放出的疲劳信息素和身体激烈的亢奋因子正在相互博弈。不知道为什么，原本空荡荡的大脑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他说：“人，不能总活在自己给自己设定的阴霾里。这样他就永远也看不到周围的光亮。”

　　“你听说过‘轻舟已过万重山’吗？”

　　朱志鑫躲在被窝里，眼角开始不由自主的泛红。他小声呢喃道：“刘耀文。”

　　我怎么开始想你了呢。

　　朱易走后没多久简璇就来了，她临时请了两天的假赶过来。在和主任医师聊完朱志鑫的病情后，简璇坚强的外表终于分崩瓦解。

　　她看着躺在病床上还发着低烧昏睡不醒的朱志鑫，她狠狠抽了自己两耳光，却又在朱志鑫醒来后紧紧的抱住他，一遍遍的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阿志，是妈妈错了。妈妈不该留你一个人在这里的……”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边抚摸着朱志鑫略显消瘦的脸，一边哭着说：“是不是那个混蛋又来了？我们去报警，我们去报警好不好？”

　　“让法律来制裁他！让他不要再来纠缠你了好不好？！好不好，妈妈对不起你……”

　　看着哭成泪人的简璇，朱志鑫的内心平静了很多。他回抱住简璇，轻声安慰道：“没事了妈妈，我们已经报警了，他不会再来了……我没事了……”

　　简璇抱着儿子哭了好久，就像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儿子被人污蔑是同性恋还被拍了许多不雅照时那样，一个劲的自责。

　　她受不了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就被人这么践踏、这么污蔑。

　　待简璇心情稍稍平复后，她抓着朱志鑫的手腕哀求道：“妈妈帮你转学好不好？我们回重庆好不好？离开这儿，离开这儿他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或者……或者去求朱易，让他带你出国……对，出国……只要出国就不会……”

　　简璇现在已经变得有些神经质了，朱志鑫知道不能再给她任何刺激。所以他一遍遍的安抚，一次次的否认：“不是的妈，不是的。我只是因为心脏不好，吃坏了东西……我没事了，真的，我真的没事了……”

　　“妈……你别这样。我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

　　在朱志鑫一次次的安抚下，简璇终于不再哭泣。她两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抹了把早已花了脸“妈妈一定带你走，阿志。”

　　朱志鑫却沉默地抱着她：“不走，妈妈。我不要走。”

　　“还有半年多就要高考了妈。我答应你，这次一定报你想让我读的金融系，我带你去北京，好不好？”

　　简璇哽咽了几声，最终还是妥协地点了头。

　　“阿志，妈妈只有你了。你一定不能有事。”

　　回到家后的朱志鑫还在持续发着低烧，医生说这样的情况可能还会持续一周，只要温度不再升高就不需要再住院。

　　考虑到他本来就有心脏方面的疾病，所以对用药量还是很保守的，生怕引起不良反应。这样一来退烧也会比平常人慢一些，这都是正常的。

　　朱志鑫每天的活动范围就是在床上，偶尔有精神了就下床来到书桌前把画画完然后一张张发给温岁礼。

　　“比赛时间定了，就在下个月的7号。到时候你注意一下自己的邮箱，通过首轮选拔后会发送复赛邀请，最终成绩会在十一月中旬左右公布在国家绘画联赛官网上，你自己注意查询。”

　　收到温岁礼的语音消息后，朱志鑫坐在书桌前翻开日历在几个时间点上做好了标记。而当他再次翻回来时才发现自己早已错过了校内篮球的预选赛还有复赛。

　　他想要打开微信询问刘耀文比赛情况，却又在犹豫着应该怎样开场。最终还是没能问出结果，于是他干脆点开被自己屏蔽了消息的班级群，他努力往上翻找，希望能找到有关篮球赛的记录。

　　忽然，他家的门铃响了。

　　简璇正在厨房做晚饭，还有明天一天，她就该飞重庆了，又要剩朱志鑫一个人在家。这次，她买了好多监控，不仅在自家门口装了，还在客厅已经厨房和卧室都装上了监控。

　　她勒令朱志鑫一定要开，她会随时检查画面来确认他的状态。

　　思绪回笼间，他听到简璇走到门口打开门的声音：“谁啊？”

　　过了一会儿，一道冷冽低沉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到了里屋：“阿姨您好，我是朱志鑫的同学，我叫刘耀文。”

　　等等？！朱志鑫一下睁大了眼睛，刘耀文？！他怎么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