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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紊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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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一个星期后的某周六晚上。伯父已经火葬。我还是很难接受为什么一个人能变成一盒灰。整个星期花鼠都没正常过,一旦和他提起“死”和“癌症”这样的字眼,他都会像失了魂一样,语言行动变得迟钝,目光变得呆滞。花鼠这种状态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以至于我也弄不清楚对于他何为“正常”,何为“不正常”了。
伯母邀请我们去伯父的餐厅吃饭,共同商讨伯父的后事。被邀请的人有爷爷、老爸、叔父和花鼠。爷爷没有来,他从前怎样也不愿意插手子儿们的事情,如今也一样。我作为女人自然不在被邀请的行列之中。但是我坚持要去,他们也允许了。
听花鼠说伯父临死时才作了口头遗嘱,内容非常简单。大意就是后事的处理简单为好,不要让太多人操心。不要举办葬礼,做个船去白鹅潭(珠江一处宽阔的水面,因岸边有一个白天鹅酒店而得名)把骨灰洒了就行。遗产交给他的弟弟们,至于分割的比例那些,什么也没说。遗产的继承人中,并没有伯母和表姐的份。我当然不喜欢这个遗嘱,因为它的朦胧只能让亲人操更多的心。而且家里的女人总会被忽略,不知是不是和奶奶的早死有关。
晚饭时间。这次晚饭被安排在周末,是为了迁就花鼠和叔父。花鼠和我都要上学,这没什么好说的。而叔父是一位干部,在某一部门担任重要职位。他一年的应酬次数超过300次,只有在周末他才可能有空。
餐厅里依旧嘈嘈杂杂。伯母带领着我们,穿过人流,到预定好的包间去。我似乎听见服务员对伯母恭敬地说“老板娘。”到了包间,叔父已经在那里等我们了。高高瘦瘦的他和往常一样戴着金丝眼镜,西装革履,领带皮包。叔父是老爸兄弟中最年轻的一位,和比老爸相比都年轻许多,更不要和伯父比了。或许是出生年代的关系,他的身材和装扮都和他的两位哥哥很不同。他高瘦的身子和又矮又壮的哥哥在一起令人感觉很不协调。叔父站起来向我们点头微笑,我们也礼节性地向他回礼。我总感觉这位叔父不像亲人。
吃饭的时候安静得很。大家都装的很悲伤。可是伯母不能用悲伤掩盖她不能获得遗产的恼怒,老爸和叔父不能用悲伤掩饰他们将获得遗产的高兴。
等到碗筷都被收走,伯母才清了清嗓子,直起腰,说“今天邀请大家来,是希望大家在遗产的分配上给一点建议——”
“是的,大佬希望我和弟弟——”老爸插话到。似乎伯父不在,他就是家里的老大的。
众人的目光“哗”地都投向了花鼠。因为花鼠是在座唯一听见遗嘱又不属于继承人的人。在这里他说的是最公正的。
“是的,伯伯是这么说的。”花鼠小声地回应着众人的目光。
“我和阿霁不在继承人的范围之内,我希望我可以获得我合理的一份。”伯母重重地说。
“可是嫂子要尊重大佬的意思。”叔叔也发话了。
“我这么多年跟者他,他的遗产我怎能一点没份呢?”伯母问道,“而且今年阿霁就要上大学,我需要给她交学费。”
“可是大佬已经说了,我们只能照办——”老爸说。
“我不是在争我能获得多少遗产,我只是在维护我应有的一份。”伯母正色说道,“我说我是他老婆,按理说也该有一般啊!”
“我们也没想争他的遗产,我们只是在大佬死后帮助大佬执行他的意思。”叔父摸了摸他的小八字胡说。
“要尊重死人的意思——”老爸又补上一句。
“尊重死人的意思?你们哥哥连活人都不尊重!”伯母朝老爸和伯父大声斥责到。
“嫂子也迁就一下他啦——”叔父慌忙说。
“迁就?他一辈子都没迁就过我。”伯母的脸一下子因为愤怒而红了,呼吸也变得急促,“他赚了那么多钱还委屈我和阿霁缩在那破房子里、还开那破车、对我母女两一点也不好——”伯母开始数落起她的丈夫来。
我从来没有见过伯母如此失态。如果这也算失态的话。我故作镇定地看着桌上的众人争吵,半个小时内啥也没说,而实际上我已经心惊肉跳。而花鼠呢,一直坐着发呆,两眼睁得大大的,双手放在桌上,手指微微颤抖。我想站起来拉着花鼠离开这个喧闹的房间,却又不敢。
“你是女人,你自然要迁就男人。”老爸盯着面红耳赤的伯母说道。
“什么!?”我尖声喊。
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
他们似乎重新意识到我的存在,纷纷扭头望了望我。花鼠也迷惘地转过头来。
伯母对我点了点头,说道“我的要求是存则里的钱。”老爸想打断她,我拉了拉老爸,瞪了他一眼。叔父摇了摇头。
“这个餐厅的股份和物业房产,你们拿去吧。你们两兄弟自己分明白。”伯母扶了扶自己的发髻,“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老爸和叔父对望了一下。我见到他们都想张嘴。我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停”。
“就这样吧。”我对老爸和叔父说,“私下解决比去法院解决好得多。既然伯母愿意这样,那不如就这样好了。”
“我们要按照遗嘱——”老爸说道。
“——贯彻你伯伯的意思。”几乎同时,叔父说道。
“是的,伯伯他说错了。”我回应道,“你们省省吧,争那些钱干什么,你又不是赚不了钱。和气重要。”我望了望伯母,伯母又点了点头,深呼吸了一下。
“那就这样吧。哥哥,我改天找你再聊。”叔父马上对我爸说道。还是国家干部明白事理啊。
老爸见到这样,把要说的话也咽进去了。
我家从来没有如此混乱过。花鼠疲惫地用手托着头,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