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章一·彷徨之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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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矢千鹤子这辈子也没遇到过这么离谱的事情。
两周前她高中时期暗恋过的男生因公殉职了，首先她没有想到自己不仅到了要被频繁邀请参加同龄人婚礼的年纪，甚至已经到了可以参加同龄人葬礼的年纪。当然，她没有去，官方理由是因为工作太忙了，毕竟二十万刀的每一刀都是用她的血泪换来的；实际原因很简单，主要是因为她怂了。
当然，更离谱的事情出现在当她终于克服逃避心理来给老同学上坟，触景伤情的手触碰到墓碑瓷像的一刻，她突然失去了意识。
那一刻她想过很多种可能：连续三周加班总是到点不吃饭的低血糖、连续两周每天严重睡眠障碍有效睡眠时长不足两小时引发的猝死、伤心过度引发的心绞痛、痛、痛——
“啪——”
她感受到了头部重重地一次撞击，疼痛感从头额骨的部位传来，伴随着刺骨的冰凉、混杂着疼痛，千鹤子用力睁开眼睛，视线逐渐脱离一片混沌的世界而慢慢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汽车座椅靠背，上面盖了一件优雅的白色蕾丝布套。
揉了揉眼睛，千鹤子发现自己身处一辆出租车上，刚刚是自己的头撞到了车玻璃，窗外的景观——缓缓飘落红叶的树、鳞次栉比的高楼与摩肩接踵的人群，都在疾驰而退。她下意识地看了眼计价器：好家伙，已经跳到了一万多日元。
——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吗？
她感觉自己现在脑子有点懵，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坐在出租车的后座，旁边的座位上放着她的包——并不是今天带去祭奠的那个随身小包，而是她平时乘飞机时用的登机大包，再低头一看，身上穿的也并非原先身着的白色厚长裙及黑色外套，而是她平日上班时惯穿的绀色商务套装，脚上则着一双浅灰色的运动鞋——这也是她每次搭乘飞机或者说赶飞机极限操作时是最爱穿的，底极软，有弹性，适合在关舱门前五分钟上演一场末路狂花式的冲刺。
正在她思考自己究竟遭遇了何种怪力乱神的奇事时，一段急促的铃声打断了她的思路，这是她给她的senior Lilian专门设置的催命铃声，Lilian不算是特别喜欢打电话聊工作的上司，事实上一个成熟的美所律师应当习惯用邮件交流工作，因此通常Lilian打电话给她时，要么是很重要的事，要么是很着急的事。
千鹤子迟滞了片刻，按下了接听键，那熟悉的优雅而不失压迫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哦，Chloe，你到哪儿了？”
Chloe是千鹤子的英文名，这也是入职一年来她最不解的一件事情，之前在美国时大家都叫她chizuko，反而是回来之后所里统一都要求使用一个英文名字，哪怕所里半壁江山都是土生土长、血统纯正的东亚同胞们，仅有少数几个白人律师在东京办公室，谁懂？白人中心主义的privilege此刻已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啊……我已经在出租车上了。”
“Chloe，我建议你用一些比较严谨的描述，不然，你刚从机场出来坐上出租车也可以说是‘在出租车上了’。”
啧……千鹤子在心里感慨了一声，眼神瞟向窗外，“我这边刚刚路过米花大学，应该快了。”正经本事没学到几分，胡扯的本领却日益见长了，虽然完全不知道Lilian说的地方在哪儿，但是“快到了”是当代都市人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话筒对面的声音缓和了下来，“还好不算太远，我已经在米花大厦楼下了。M公司的这几个创始高管……嗯，我想他们都有一些自己的个性，如果高管访谈迟到了恐怕会有一些不合适，你自己把握时间吧。”
“好的，Lilian。”
呵，高情商，“他们都有一些自己的个性”；低情商，“他们是群脾气爆差的臭……”，等等——
M公司？高管访谈？
这不已经是上个月的事情了……吗？
千鹤子对这个破deal印象极为深刻，每天都恨不得在家烧三炷香祈祷这个deal早日凉了，整个公司从上到下，从社长到对接资料的社员，每一个仿佛眼睛都长在头顶、从不正眼看人，力求把出得每一分律师费都要从乙方的情绪价值中压榨出来。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个项目终于在三周前凉了，基金的投资人终于意识到这个公司唯一的价值就是甩给下一家投资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价值投资的意义，又加上高管访谈当天发生了……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千鹤子急忙再次打开手机，屏幕显示着——
十月十日！
与松田阵平重逢是在六周前，也就是他殉职的四周前。
千鹤子记得很清楚，那天她从另一个新加坡项目的尽调现场乘红眼航班回东京，M公司的高管访谈需要凑齐两名律师，组里其他的律师都不在东京，只有Lilian和即将从新加坡飞往东京的她。M公司非常强硬地不愿修改访谈时间，这使得她不得不拖着箱子和登机包一路小跑，时间紧迫，她还乘坐了平时鲜少愿意乘坐的出租车——毕竟她才第一年工作，还剩下一些债要还，所里的报销范围很慷慨，速度却不敢恭维。更倒霉的是，临下车时Lilian一个夺命call进来，她一手接电话，另一手三下五除二把脚上的灰色运动鞋换成了黑色尖头高跟鞋，匆乱之间□□也落在了车上。
她很久没那么慌乱而窘迫了，谁曾想这只是那一天兵荒马乱的开始。
***
“既然法律只会助纣为虐，
公平正义已成为虚妄，
我将以毁灭之姿，
惩戒罪恶的灵魂！”
——这什么中二病发言。
松田阵平承认，这是自己看到这段话时的第一感受，如果没有后续一系列的持续预告的话，任谁也不会觉得这段狗屁不通的发言有什么深意。然而，在这段话被发上各大论坛bbs引爆热议后，同一个ID账号开始了它的犯罪预告宣言。
“愚蠢的人类，
我将于圆满之时，
以爆炸的姿态审判罪恶。”
这一热帖是在出现“爆炸”两个字开始进入警视厅的视野，本着宁可错万不可漏一的原则，搜查一课的同事们采取了定位IP地址的手段，搜到了这位用户在网络上的全部痕迹。该说不说，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大数据时代下人们在网络社会上的思想、感情、想法均会通过每一个细微的痕迹留存下来，最终读取出一个完整的轮廓。
在网络画像中，这一预告的发出者是一个失意人：知名私立大学毕业，却怀才不遇、找工不顺，最后顶着名校光环进入了一家小型创业工业公司工作。一年来，一方面受到同辈压力的冲击而郁郁寡欢，一方面在窒息、高压却不受尊重的工作环境中顾影自怜，而这一切在半个月前所属公司发来的一封“合法”却不合情的解雇通知中终结了。
没有赔偿金、甚至面临被起-诉的风险，在这一位失意人的心中，法律不再是维护公平正义、保护普通人、斩断罪恶的利剑，而变成被刺弱者的匕首。
“嗤——”
对于这种心理变态的背后故事松田阵平很难产生共情，再悲情的罪犯背后都是无数血泪。此刻他正站在搜查一课的同事通过排查锁定的爆炸地点米花大厦的后门处，身后还跟着六个□□处理班的同僚。
“□□处理班已到目标楼下。”
松田阵平手中紧握着对讲机，身着重达三十公斤的防爆服使得他感到有一丝胸闷气短，尽管他已经无数次穿上这身衣服；然而他的大脑在此刻仍飞速运转着，不断重复思考着搜查一课的同事给出的线索。
通过排查犯罪嫌疑人的网购记录以及线下消费记录，此人分别购买了一些硝酸甘油、简单的定时器以及起火装置，所用材料非常简陋，过往也没有任何化工相关的背景与经历；网络浏览痕迹倒是显示对方近几日在视频网站上频繁阅览了一些民间的炸药制作视频，尽管难以推测最终选择了哪一种制作方式，但是毫无悬念此人是个业余选手，做出来的炸弹也必然不会精密复杂。但值得注意的是，对方分别通过线下、线上的渠道分批次购买了大量的原材料，足以炸毁大楼中的一整层。
——也就是说，技术含量不高，但伤害性极大。
“圆满之时”，十代表了圆满，并且结合犯罪嫌疑人购买原材料的时间以及“十”是此人幸运数字的情报，初步推测该炸弹会在十月十日十点十分引爆。
至于地点，“审判罪恶”，对于该犯罪嫌疑人来说，所有罪恶的起点就是以下三滥手段解雇他的这家公司——位于米花大厦十八楼的M公司。
如果上述情报没出差错的话，他还有三十分钟，时间非常宽裕。
松田带着□□处理班的队员们轻松摸上M公司所在的十八楼，而其他同事已经按照惯例以突发火灾为由开始陆续疏散大厦中的平民。然而，在刺耳的消防警报声中，突然发出一声突兀的巨响——
“砰——”
而此刻是九点四十八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章一·彷徨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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