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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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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阳斋里,还残留着檀香的味道。
阿喜刚一踏进二哥的书房,一个少年从屋子急匆匆走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给姑娘请安。”
阿喜先被唬了一跳,认出了少年。“呀,是你啊,你怎么来这里啦?”
少年低头,怯生生说,“姑娘,前些日子家里有些事,伯伯回老家了,临走的时候叫我伺候好二郎君。”
唐二走进来,一脸得意,“阿喜,你前些日子嚷着要见这小子,我将人给你安置好了,阿愿给你磕了头就是你的人了,往后你可要好生待他。”他几步跨过去,大手拍打着少年的脊梁。
阿喜瞧少年瑟缩起来,对那场景心有余悸,杏核眼顿时瞪成了元宵样儿,脸颊也涨红了起来。唐二郎大惊,急忙喊道,“小子你快去小厨房要碗糖水来。”
唐二将阿喜搂在怀里,一边安抚,一边喂她水。约莫过了一盏茶,唐六郎过来了,急匆匆地去探阿喜的脉搏。
“如何?”
唐二很是后悔,“都怪我,在阿喜面前粗手粗脚,叫她看了,定是想到了昨日的事,才会突然背过气去。”
方才来时慌乱,唐六郎将衣衫整好,劝他,“莫要说这些话,阿喜也不是气窄之人,叫她舒缓一阵,喂些糖水。”
“你传医家了吗?”
“已经叫人去了,”唐六郎的话音刚落,阿喜忽地睁开了眼睛,喊了声六哥哥。
“你可吓坏我了,阿喜你觉得如何?都怪二哥,吓着你了。”
阿喜觉着有些胸闷,却安慰两人,“我没事了,二哥哥、六哥哥你们快去把大夫拦下来,在外院里叫阿耶和大伯父知道了,又要教训你们了。”
唐二拍脑袋,要往外走,被唐六郎拦下来,“还是阿喜的身子骨要紧,伯父这几日都忙着外头的事,最多是叫人来问一句,三叔近些日子也都晚归,想必一时半刻打听不到东苑里的事体,咱们让医家悄悄来去,不惊动后院里的夫人们便可。”
唐六郎说得妥帖,几人都信了他。
不一会儿,医家来看,开了一张药方,给唐六郎看了一遍,等他点了头,才着人随医家去拿药。阿喜喝了一碗药,在偏房里小憩。
阿愿瞧着唐家六郎与人切磋医术、侃侃而谈的模样,心中有些起伏。
“你就是大攀的侄子?可识过字?念过书?”
“奴不识字,郎君。”
“往日都学过什么?”
“跟着阿伯学过赶车。”
唐六郎见他眼神清澈,谈吐有礼,心中暗叹可惜,转头质问唐二,“你不好好安置他,叫他学上一些手艺糊口,陪着阿喜胡闹是什么道理?”
唐二抱着手,比之前收敛了几分,难得正襟危坐道,“阿喜日后也需要在外院跑腿的人,再说阿喜也稀罕这个小子,我送个人给阿喜叫她高兴,怎么到你嘴里就是胡闹了。”
“高兴?你觉着方才阿喜是高兴才昏过去的?”
“那还不都是宫……”唐二怕吵醒阿喜,压低道,“宫里那些龌龊波及到了阿喜。”原本他这个小妹就是药汤里泡大的,从小就算被虫儿吓了一回,都要好好歇上半个月,如今小妹在宫里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这病根算是要落下了。唐二越想越气。
唐六郎却沉吟,“倒不一定只是在宫里头。”
“你什么意思?”
“父亲走之前告诉我,年前大伯父就有要养阿喜的念头,被三叔一口回绝了。”
唐二有些糊涂,“什么养?一家子不都是在一处过的吗?”
“阿喜是养在东苑还是养在西苑,自然是不同的。”唐六郎眼神晦暗,磋着手腕上的一百单八颗佛珠,心中一扣一紧,“家里的事,也不比宫中清明多少。”
唐二笑道,“你啊,就是心思多。要我说阿喜若养在东苑不是更好,咱们看顾着,还怕外头那些魑魅魍魉。”
“……但愿吧。”
不过睡了一盏茶,阿喜就醒了过来。在东苑里用了膳,才回去听刘姑的教训。刘姑瞧见阿愿也是惊了一跳,很快收起容色,板着脸将阿愿安置到大攀原本在西苑的柴房侧屋里。
对这件事,刘姑原本是不同意的,但是劝了阿喜好几日都无功而返,又见在西苑这几日阿愿手脚勤快,干活伶俐,最要紧地是人懂事,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刘姑这里也就慢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一日,阿喜在屋里头陪着弟弟读书,明珍如今在王家的家塾中启蒙,读着《蒙求》。阿喜两三年前也听阿娘读过,但阿娘心疼她体弱,并未正经教导过,以至于阿喜作为姐姐,如今还是睁眼瞎,只能认弟弟作师傅,跟着他识字。
三夫人陆氏和刘姑在外头晒衣料,春日里,阳光正好,两人说起了闲话。
“听说白妈妈还没回来?”陆氏想起这几日老夫人眼下都青了不少,大概是睡得不大安稳,“这老太太都着急了。”
刘姑手中忙活着针线,“白妈妈这去了得有好些日子了,不晓得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我倒是从后巷那儿听了一耳朵,白妈妈的息妇,就去年怀了第二个娃,好像没保住,是摔了还是什么的,反正孩子没了。白妈妈约莫就是伺候儿媳妇才没回来。”
陆氏听闻又一个失了孩子的阿娘,心中一痛,“唉,都是苦命人。”
刘姑又说道,“不过这事呀也做不得准,您想想,白妈妈那个性子,哪里是伺候人的,也就老太太不嫌弃她,她那个儿子见着都想绕道走呢,也亏得那个儿息妇是个孝顺的女子,白妈妈是个有福气的人。”
陆氏点点头,却还是绕不过那道坎儿,“这几日没什么要紧事,阿喜和明珍也都好好的,你带些东西去看看白妈妈那个息妇,宽慰她一番。”
刘姑心中沉甸甸地,知晓劝不动陆氏,应了下来。
隔了一日,刘姑就去了,约莫快宵禁了,才将将回唐府。
她从白妈妈那里听闻了一些事,不敢信,却又忍不住探究,心中七上八下,在床上翻来覆去。
子时刚过,外头传来骚乱,刘姑立时爬了起来,披上一件衣裳出了门。
“什么事?”
那些年轻的丫头小子都聚在一堆,叽叽喳喳。瞧见刘姑出现,顿时找到了主心骨。
一个洒扫丫头声音十分响亮,“刘妈妈,有个贼从东苑跳到西苑这边了!”
刘姑心中打起响鼓,“是你瞧见的?瞧见贼从哪里跳来西苑的?!”
“就在厨房那边,我亲眼瞧见的,那贼会飞,可快了,一下子就跳到了房梁上去,然后一闪,就瞧不见了。”
刘姑皱紧了眉头,向后看了一眼,那平静的暗夜之中,只要高高悬挂的月亮,半弯着身子。
她点了几个健仆,又叫人先不要惊动夫人和老爷的院子。领着七八个人,刘姑就往厨房去了。厨房夜里点了盏幽暗的烛火,因着家中的主子都在,灶上不敢熄火,只有一个老翁蜷缩在角落里闭着眼,守着灶台和烛火。
刘姑将他推醒,厉声责问他。老翁哆嗦着说自己没见过半个人,刘姑叫他与那洒扫丫头对质,老翁见那丫头说得振振有词,也不敢确信。
“你们几个分别沿着墙头仔细找一找,务必要将眼睛睁大一些!”
由刘姑坐镇,众人将厨房四周都找寻了遍,连草底下、屋顶上都翻检了也没有找到什么。
天几近拂晓,也没见其他地方传来见到贼人的消息,刘姑猜测这贼人有翻墙上梁的本事,想必已然从西苑里跑走,再找寻下去也无济于事了。只是,如今是要将大事化小,还是借着这次的机会试探东苑呢?
直到静笃斋这三个字出现在眼前,刘姑才算拿定主意。
她还是不甘心叫陆氏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过下去,若……是真的,那整个唐家,分明一摊污泥,她是陆氏的奴仆,决不能眼看着陆氏泥足深陷。
“刘姑,怎么了?你瞧着没怎么睡好,要不要再回去歇一下。”陆氏倒是看着精气神十足,她梳了最喜爱的云朵发髻。
“倒是有件事,昨夜里进贼了。”
“啊?”陆氏的小脸变得煞白。
“还是从东苑里过来的,有个丫头亲眼瞧见了,从厨房那里翻过来的,是飞上房梁的,说是有几手功夫。我叫人找了半夜,如今还在接着往四处打听,看有没有丢东西。”
陆氏立时站了起来,“那阿喜和小郎那里……”
“一收到消息,我就叫人盯着郎君和女郎的院子呢,您放宽心。”
“宽心?!”陆氏瞪大眼睛,“怎么宽心!她王宝华不是自称什么世家大族出身,将整个院子料理得井井有条,怎么就接二连三闹出贼事!如今还殃及到了西苑,她的孩子倒都是一身的好功夫,可怜我的孩子都还那么小,若真的遇到了贼人,岂不是要一命呜呼了!她哪里晓得失了孩子的苦!”说着陆氏就想到了赭娘的丧讯还是王宝华暗地里透露给她的,“她将刀子往别人心上捅,还当做是个玩笑话,她与那些知情不告的没得两样!”
刘姑早就预料陆氏该有如此反应,及时抚慰她,“您消消气,东苑的嘴脸您不是早清楚了,虽说分株别院,到底还是同气连枝,叫我说,您这回便不能轻易放过她们,否则往后还不知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陆氏冷静下来,“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如今几位爷都还在府里,若是闹开来,脸面上就不好看了。”
“咱们也不是无理取闹,只是昨夜的事,您也该去问上一问的,若得王氏的敷衍搪塞,也好叫三爷瞧着大房的做派,往后老夫人那里,您就算是摆几次脸色,三爷也必不会偏心的。”
陆氏点了头,“我先去瞧瞧阿喜与小郎,咱们今日早些去东苑请安。”
积善堂里,老夫人精神不大好,嘴里还念叨着白妈妈。落雁撩起帘子,端进来一碗杏仁麦香粥,劝了老夫人半晌,才喂进了两勺。
前头掀帘子的丫头来报,大夫人来请安了。
落雁收拾好碗,心中忐忑,她知晓金燕最后的下场,不敢得罪大夫人。她从后堂里换来茶盏,依着大夫人的口味,多加了苏椒。
突然老夫人“嘭——”拍了木桌,落雁一下子软了膝盖。
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立时跪了下来。
“你说你是怎么管的家!我平素里都不爱问这些事,自是不想叫你嫌弃我这个老婆子束手束脚,也知晓你的手段心思,叫你持家很是放心,可是这都几回了?!这回的贼人竟然还猖狂到蹿了半个府邸!我瞧你这个家是不想管了,是与不是?!”
王宝华的脸色也不好看,但却不是因着管家,“母亲言重了。”
老夫人瞧她语气淡然,更着恼了,“左右你是不愿意管这府邸了,倒不如我这就把老二他息妇叫回来,我瞧她虽然是个实心眼子,但还算对府里的事体上心,比你强上不知多少!”
唐大老爷迈进门,正听见戈氏的话。
“母亲这是怎么了?”
老夫人冷哼一声,“你个家主,连昨日府邸里进了贼人都不知晓吗?”
唐大老爷自然知道,而且这贼人其中的内情,昨日也已然从王氏那里理清了原委,只是不好对母亲说明。
“自然是知晓。母亲生气,也是应该的。”唐大老爷摆出认错的态度,亲自给戈氏端了杯茶。
戈氏看出这是夫妻二人通好了气,彼此间有了默契,不会伤及筋骨,若换做平时,戈氏也会顺坡就下,只是她这几日正不舒服,也没了白妈妈在一旁,戈氏觉着自己势单力孤,被儿子和息妇戏耍了一番,心中气焰更盛。
“倒是我这个老婆子没有眼色了。”戈氏丧着脸,掏出手帕胡乱摸了一番,“早知如今受着气,前几年我就该随着你父亲一同去了。”
“母亲这是说什么话,不过是几个仆从乱了方向,怕胡乱传出些什么话,叫母亲知晓了担惊受怕,我才与宝华商议叫她亲自告知与您。到底是儿子的过失,儿该亲自禀明母亲的。”
大老爷难得说句软话,戈氏也不好发作了,吃了口茶,算是过了。
“既如此,午膳叫三弟他们也一道过来,我从外头叫了桌酒席。想必昨夜的骚乱也惊扰了西苑,这酒席是我这做大兄的给三弟和三弟妹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