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媚双娇》凝沫儿

4、青楼一游

　　风声瑟瑟，透着清冷。
　　颜绮把整个房间都翻了底朝天，也没找到她项上的那块玉。那是母亲送给她的，自打出生后她的玉就从没离过身，今晨更衣时忽然发现项上空荡荡的，低头一看，原来玉佩早已不知所踪。更头疼的是，玉何时不见的她一点印象都没。
　　妹妹冰凌已经离开山庄了，几日内家里显得格外的安静。她也很少外出，楚叔几乎天天都教她很多新鲜的武艺招式，每天都是腰酸背疼的。时不时的楚叔还带她去庄园内的花圃里种植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好多植物她都叫不出名来，只是认得。楚叔告诉她，植物的本性都是好的，但被利用后有时就成了致命的武器。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也没问缘由。
　　只有傍晚，夕阳斜下，她会静静地在碧波湖旁坐上好一会儿，看着湖面忽而跳跃的鱼儿，嗅着从远处花园处飘来的淡雅幽香，这片刻的安逸，令她似乎忘却白天的辛苦。有时也会不知觉的睡了过去，而后冷风吹过又不经意的醒来，她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平静而和谐。
　　然而，丢了玉让她一直平静无风的心情跌落谷底。想来想去，仍是没有头绪。她忽然又想起曾经答应冰凌要时常去看望她，都有段时日没见，答应她的话可不能不算数。急匆匆地跑着去找楚叔说明情况后，又手忙脚乱的回屋换了一身男儿装，急急出了山庄。
　　青丝高束于脑后，颜绮一身男儿装扮行走于路上，锦衣罗婵配上她绝代风华的正色，俨然一位高雅贵公子，风度翩翩自然流露于举手投足之间。
　　青竹轩座落于镇上最为繁华的地带。其门庭若市，楼中女子形色各异，艺技出众，是各种男人齐聚的黄金宝地。
　　颜绮驻足于门口，饶有兴趣地抬头细看了下，其楼身外在雕琢极为精致，匾额高悬，清晰大气的“青竹轩”三个字镶嵌其上。印象中这种地方多是混乱不堪。可现在，感慨其如此气势恢弘的同时，她的好奇心也被吊了起来。
　　低头检查下自己，绫罗裹身，束带轻旋，腰间别致的细软玉坠，怎么看都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爷。不怀好意地笑笑，颜绮便壮着胆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门口没有招摇的妖冶女子，黑着脸的看门人似是无意的瞥了她一眼。她正色的走进大厅，面色红光的老鸨老远的眼就瞟了过来，急急忙忙凑身于前。
　　“这位公子第一次来呀？我们这可都是极品！”俗气的胭脂味扑鼻而来。
　　颜绮憋气忍住这种不自在的味道，眼光四扫，故作镇定地说道：“都是极品？我怎么没看见啊！”
　　老鸨阅人无数，一打量颜绮上下的衣缎面料便猜测出他身份的尊贵，满脸笑盈盈的更显热情。
　　“这位爷，您还没看怎么就知没有呢？”看没人招呼颜绮，老鸨急忙冲着大厅间密密麻麻的人群大声吼着。“哎，姑娘们，有客人啊，怎么也不过来伺候啊？”
　　转眼工夫，几位花枝招展的媚色女子便跻身于前。浑身的俗粉味冲得颜绮直摇头。众人嗲声重重，眉目间的媚色似电光般急速流转，弄得颜绮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不由得朝后退了退步。
　　“爷，今个我陪你好了……”一身浅绿薄纱女子挽起起颜绮的左胳膊撒娇道。
　　“我也陪你好了，我可是会饮酒作诗的哦！”另一鲜红罗婵的胭脂女顺势贴了过来。
　　颜绮直皱眉头，她不自然的笑着推开众人的围攻，眼观四周，刚好瞧见对厅侧一隅拥挤着人群，好奇地冲那个方向望了望，老鸨见状似心有领会，使了眼色，几位姑娘便知趣地退了开来。老鸨指指那方向道：“这是阁里其他几位佳人表演才艺呢。公子您还是先看看这几位姑娘吧，不知您中意谁？”
　　颜绮领会其意，笑着往老鸨手心塞了一锭碎银。老鸨两眼发光的赔着笑脸，一边对着众人挥手示意散去，一边嘴中不停的嘟喃道：“哎哟，真是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打发了老鸨的热情，颜绮往人群中挤了去。瞅着缝隙硬是钻了进去，挤至里围，她才清楚的看到诺大的台上，一袭软绸白裳，配清透白纱，发髻斜挽，简约无华宁静出尘的恬美女子静坐台中，凝脂白皙的手腕，在古筝细长的丝弦间婉转轻拨，余音袅袅，惹得众人听得是如痴如醉。
　　扫了眼四周，发现楼上有间阁楼，坐着很多人，不像底下这样如此拥挤。颜绮好容易再次挤出，行至楼上，门口有人拦住他。原来进去还要收钱，怪不得坐在那悠哉的都是些达官贵人，而非楼下这群凡夫俗子。掏出银两交到对方手中后，那人冷冰冰的态度迅速来个大转弯，将颜绮请到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下。
　　再去看台上视角甚是开阔。她忽然觉得这青楼内的等级划分很是明显。台下人群如潮，台上却平静雅致，实在形成鲜明对比。看样子有钱的公子还是最受欢迎的。
　　一曲终了，台间女子欣然一笑，台下众生拍手叫好，她白纱下的脸颊娇媚粉红，妩媚的美目飞快的遍寻全场，似是一愣后，微垂首行礼，亦摆出天山之雪凛然不可侵犯之姿。
　　雅座里忽有位中年的男子站了起身，拍着手，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女子，表情威严。只是没多久，台上的女子似乎也看向了他。拂面一笑，纤指一挑，然后台下的人纷纷抬首看了过来。
　　颜绮正好奇着怎么回事，不远处的几位公子哥们低声嘟哝道： “哎呀，这回又是这个李大人占了便宜了。这鲜花又插在牛粪上了！”
　　“是啊，挑来挑去，都是这些有权有势的。”一人厌恶道。
　　“你还指望她能看中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啊？不可能的！”
　　“就是，人家当家花旦能看上你吗？就算看上你，你也出不起这个价！”十个手指伸出似乎还嫌不够。
　　“上这表演的哪个不是当家花旦，青竹轩这里真是才女如云啊！”一人用艳羡的目光看向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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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绮不由地窃笑，真是为君一笑，痴倒众生。
　　台上一时又空荡荡的。在人们焦急的等待中，一缕轻幽的笛音漫漫淡出。台中忽显出一人，红粉丝缎婀娜飘逸，眉目如画，星般澈明的眸满含秋水，两颊笑涡依旧霞光荡漾。女子淡淡的笑，指尖抚笛，凝神中自有一番韵味。
　　这音缓缓流出，如高山中串流而出的小溪，清澈见底，水波清亮。溪底的卵石在闪闪发光，仿佛每一颗都有着它自己的欢快和忧伤……
　　人人静默，生怕扰乱这优美的旋律。
　　笛声曲境淡雅，似是与这庸俗烂粉有着天壤之别。女子眉目间隐隐的蹙着，一股不言明的哀怨顺着她指尖的笛，像是道出她深深的心事。
　　有甜，有苦，有酸，有涩……
　　颜绮静静的倾听着，仿佛自己置身于一个世外桃源之中。感受如此曼妙轻拂的音律，心境顿时豁然开朗。
　　果然是当红名妓。颜绮心中暗叹。
　　笛曲终了，人人大呼喝彩。女子似是不在乎这些，她仅是静静的立于台上，对周围似乎置若罔闻。如水般的双眸在人群间自然地扫了一眼，笑容自唇角晕染开来，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之美静静缠绕在她的周身。
　　有人高喝，愿意出金千两，只求再奏一曲。
　　但是女子恍惚没有听见，她垂眉抬首，举手间的柔，是很自然的风韵。含笑间，她纤指一挑，杏唇微启，清晰的声音在整个大厅间响彻。
　　“小女今日兴致高，愿陪有缘人小聚雅座！”
　　人群瞬间炸开。各类形色人物自告奋勇举手示意，台上女子只是静静地目光扫过，伴着温柔腼腆的笑意。时而摇首，时而摆手，时而又捂嘴浅笑，妩媚神韵自然流淌。
　　颜绮有些诧异此情此景，身后几位爷又开始嘟哝了。
　　“你瞧，她……她……她竟然也出来了？我们可从没见过其真容啊！”一人情绪颇为激动。
　　“是呀是呀，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芸娘的。真的好美啊！”另一人更是难以压抑自己的情绪。
　　“芸娘是有钱都难得一请的主，天啦，今个我们可真是走运了！”
　　“可求一人啊？是不是真的？她从来都不露面待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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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芸娘？这名字好熟悉，似在哪听过？颜绮挠挠头，想了半天忽然忆起是妹妹曾提及过，难不成指的就是她？冰凌这段时日来此接受调教，会不会说的就是这个芸娘？
　　管不得那么多，原本来此就是想找妹妹一聚。颜绮急忙下楼，眼瞅着老鸨在人群中热情的拉客接生意，赶紧小跑过去一把扯住其胳膊，道：“芸娘！我点你们楼中至宝——芸娘！”
　　老鸨被她突兀的行为吓了一跳，抬眼怀疑的神情上下打量着颜绮，片刻，似是听懂颜绮的话意，仍疑惑的问道：“谁？你要谁？”
　　“芸娘！就是台上的那人！”颜绮肯定的重复着。
　　老鸨的脸色瞬间阴沉，她摆手表示不同意，说道：“芸娘不是你说要就可以的，你还是请其他人吧！”
　　“不，就是她。其他人我没有兴趣！”颜绮从怀中掏出好几张银票，往老鸨面前晃了晃。
　　老鸨倒是不如刚才那副见钱眼开的嘴脸，轻推开面前晃动的手臂，冷笑道：“她，不是你出钱就请得动的。这些，都没用！”
　　轮到颜绮发怔。钱都解决不了，还有什么办法？动动脑袋，灵机突转，她把几张银票放到老鸨手心，靠近其耳边轻声说道：“那就麻烦你通报声，有位贵客仅想请教些问题！不耽误多长时间，还请姑娘赏脸。”
　　“你这是做无用功。”老鸨此次倒是没拒收银票，往袖中一揣，挥手招个人在其耳边吩咐一句，就见其人转身离开。
　　“你还不知，多少达官贵人千金一掷只求其谈一曲，都被芸娘毫不留情所拒。你舍得钱，我劝也没用，只好叫你亲自死心一回。”老鸨冷淡道。
　　颜绮笑靥如花乐道：“我看不然，这么多票子何止千金？再说我只求教几句，又不怎么的，干吗不见？你不是还找人去通报了吗？我看你们的芸娘今天心情应该也不错。”
　　斜瞟了颜绮一眼，老鸨鼻子哼了声气似是嘲笑颜绮的孤注一掷。颜绮见其世俗的嘴脸不由得好笑，刚想说些什么。这时刚刚通报的人小跑着回来，乐滋滋的嘴脸冲着颜绮说道：“你小子真走运，芸娘说可以陪你说上几句。跟我来！”
　　朝着老鸨使个胜利的眼色，颜绮也不犹豫，径直跟着那人。只是越走越奇怪，她又回到刚刚待过的楼上。台下仍是吵闹的那群人。指着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颜绮正奇怪的看着台上女子娇笑的容颜，身旁一个没怎么注意的人开口说了话。
　　“公子，寻我何事？请讲？”
　　颜绮一愣，侧目一看其人黑纱遮面，一身素黑的装束丝毫不起眼，诧异的问道：“你是……芸娘？”
　　“只管问吧。我没有太多时间奉陪！”冷冰冰的话语没有一丝温度。
　　“请问姑娘可收徒？”
　　对方偏过脸，眼波荡漾里闪过寒意，“这位公子，你什么意思？”
　　“若收过徒弟，我想见见你的徒弟。如果没有，那就打扰了！”颜绮客气的解释道。
　　“是这样，原来公子并不有意于我，仅是来寻人罢了。”没好气的口吻似是宣泄自己的不满，“看在公子大手笔的份上，就请公子跟我来吧。”
　　颜绮一听此语，顿时兴奋起来。果然，妹妹在此，这位应该是真的芸娘，不然也不会听懂她的话意。
　　走了好长一段路，颜绮便跟着走进一间黑漆漆的房内。屋内没有掌灯，一片黑暗笼罩着，感觉有些不对劲时，一直领路的那名女子倏地不知从哪掏出匕首，转身朝着她的面就直直刺了过来。好在反应快，颜绮斜身，右手抵住对方的臂腕狠狠一推，匕首便从左肩胛划过，甚是惊险。
　　顺手扯了腰间的细软玉坠，凭着直觉用尽腕力掷了出去，只听叮地一声，颜绮知道对方的匕首已被打落。刚摸索着感知方向，屋内的灯瞬间亮了起来，微眯起眼，模模糊糊的视线里，对面黑衣女子正捂着划开一道大口的手腕怒目看向自己。而周围不知何时围了一圈五大三粗的打手们。
　　颜绮心中惊呼不好，误入虎穴。头疼想着该如何逃脱时，对面女子喝道：“快说，你究竟是谁？”
　　略微诧异，颜绮也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也懒得解释什么，眼角四扫发现离门较近的位置有处死角，应该能利用上方便逃出。正准备挪步过去，大门哗地一下被撞开，一风尘仆仆的女子急急拦在了她的面前。
　　“冰凌，快闪开！危险！”黑衣女子惊慌地大吼道，“快离开那里！”
　　众人慌忙围紧了一圈，生怕有颜绮出手伤了拦在面前的女子。
　　“芸娘，你误会了！”冰凌忙顺手拽住颜绮，另一手指着她解释道，“她不是外面那群骚客，她是个女的，她是我姐姐颜绮！”
　　“这？”颜绮被这突然扭转的局面搞得稀里糊涂，她瞪眼看向冰凌，冰凌不好意思的朝她笑笑，然后转头看向对面的黑衣女子吐吐舌头，“芸娘，你看还是……”
　　芸娘眯眼仔细端详了颜绮片刻，点点头领意，挥挥手，众人便急急退去。扯开了面纱，那副精致尊容隐藏的杀气却仍未褪尽。
　　“你是颜绮？”傲慢的口吻质问道。
　　颜绮没好气地回道：“是又怎样。芸姑娘真是好意招待啊！”
　　“姐——！”冰凌拉扯着她的胳膊赶忙劝道。
　　芸娘嘴角上勾，冷冰冰的表情迅速融化，“你倒是被调教的不错嘛！叫我芸娘吧，芸姑娘这词不好。刚刚真是对不住了，把你这位大小姐给吓坏了，实在是误会一场，好在你也打疼了我的手，扯平了如何？”
　　见其诚意的道歉，颜绮倒也不生气了。她淡然道：“芸娘？好，我记住了。你把我妹妹调教的如何了？”
　　芸娘笑容可掬道：“冰凌是聪明女孩。在这里，没有我云娘教不会的。”
　　“是吗？”颜绮有些不相信其说的话，“外面的那个假芸娘可是你做的安排？也是你调教出来的？”
　　“那不过是我的贴身女婢。每每这群人嚷着说青竹轩藏不得真宝，今个我就让他们开开眼，要知道这里可不仅是花天酒地的地方。”芸娘目光微敛，带着一丝嘲讽的口吻说道。
　　“你才是青竹轩的主人吧？”沉默半晌，颜绮好奇地问道。
　　芸娘欣赏地看了颜绮一眼，浅笑道：“你果然聪明。嫣然生的两位可都是真金。”
　　“你认识我母亲，对吗？”
　　芸娘展开笑容，指着冰凌道：“当然。我从不收徒，只有她算是破例了。”
　　冰凌插嘴道：“我也没给你丢人，这些天学得也不少了。”
　　“哼！你还差远着呢！”芸娘不屑地看了冰凌一眼，继续道：“在青竹轩里出来的人，可是琴棋书画的全才，你是都摸索了遍，通的也差不多了，可是你还没学会舞。这舞可不是简单的扭扭身板就能极尽其精华的。”
　　颜绮睁大眼睛问道：“舞，青楼里擅舞的人才应该很多的？冰凌学此定是容易的很呐。”
　　“不。没有人懂真正的舞。真正的舞不是舞，那是高山流水下华美的曲线勾勒，也是万绿丛中百花娇艳后的一抹蝶影。只有看不见舞者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的舞。我想你母亲也是希望你从我这学到真正的舞技吧！”